第49章 【一更】
年後的天慢慢開始有了些暖意, 初七之後好像就沒那麽熱鬧了。
如今已經是年十六了,城內早先回來的百姓也陸陸續續開始外出尋活兒幹。
整個京城好似又恢複了以往的寧靜。
傍晚時,刮起了很大的風, 吹得院落裏的桃樹枝亂顫, 連帶着剛生的嫩芽兒也折了好幾根掉在地上。
唐輕惹這幾日都未出去。
此時,她卧房內的戶牖被吹得直晃, 有細小的空隙露進些風來,便能聽見呼呼的冷風聲。
那聲音有些尖銳,她卻仍舊坐在香案前,握着筆一點一點的,在寫着什麽東西。
只那字, 清秀隽雅,看起來格外賞心悅目。
最後一個字尾切實落穩後,唐輕惹才收了筆墨,将手中的紙卷展平,等着墨水風幹。
随後, 她才将紙卷折好, 平整地放入她用來收納的木盒子中。
少女收拾起來的動作, 看起來并不陌生, 不過也确實如此。
這已經是第十日了,唐輕惹這十日以來, 每日都是做着這樣重複的事兒。
可是, 她卻沒等來想見的人。
唐輕惹緩緩地打開了房門, 呼嘯的風迎面吹來,将她額前的發吹得一片淩亂。
柔軟的發絲在少女臉上拂動,她的長裙也被吹得四處飛舞,可是她卻仍舊溫柔。
外面的風是很冷的, 可是唐輕惹的眼眸裏卻氤氲着濃烈的溫軟和柔和,她小聲問道:“要變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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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綠低聲應了一句,“許是要下雨了。”
她看向唐輕惹的眼神有些複雜。
這好像是第一次,她在心思單純的少女身上,看到那種猜不透的情緒。
桑綠覺得,唐輕惹應該是知道了什麽。
可是,府內消息封.鎖,宮內更是森嚴,按理說她又不可能知道什麽的。
“夫人,外頭風大,您還是進去歇着吧。”
桑綠見少女的臉都被吹紅了些,柔聲提醒。
唐輕惹自是一如往常的乖巧,她淺笑着,說:“好。”
夜晚時,蘇府安靜極了。
因着天冷,屋內沒人照看,卧房內的燈都是長明着的。
外頭已經沒什麽光亮了,皎白的月亮也藏了起來。
帶着深夜的風,卧房的門被輕輕推開,随後又被輕巧地關上。
陸羨在外間內站了許久,一直等到身上的冷意散盡,才緩緩進了裏間。
他已經有十天沒來過這裏了。
屋裏很暖和,帶走了他外衫上的寒涼,熟悉而又溫暖的感覺包裹着他時,陸羨才覺得心中甚安。
這幾日變天了,他也是忙的不可開交。
他是派人将府內的人都查了一通,才确認了蘇府內的絕對安全。
只要唐輕惹不出府,府內暗中派遣的人都會盡全力護她。
顧清城如今神智雖然不清楚,可是這幾年她派出尋他的殺手暗衛不少。
而那些人為了尋他的消息,早就在城內混熟,除了撞上他刀口的外,好些人都是在暗處。
放在以前,他自然是無所顧忌的,可是現下他有了條軟肋,便只能選條最費力的路走。
顧清衡那裏雖還沒什麽動靜,可是朝中許多人已經開始在暗中拉攏勢力了。
而他的那位老丈人唐致盛,應當是察覺了什麽,今日還遞呈了折子,要辭官告老還鄉。
陸羨感慨,唐致盛這老東西太過狡猾,跑得也挺快的。
只可惜了這宮內那位沒些腦子的唐輕水,還想着依傍相府做後盾,卻不想唐致盛早就将她當成了一顆棄子。
而如今,他只等着一個契機了。
……
掩實的屋內沒有一絲涼風,床榻上紗幔動也不動的。
陸羨小心翼翼地撩開床紗,不敢有太大動作,只單膝跪着,膝蓋壓在了少女最喜愛的兔子繡鞋上。
倒是沒用力,就被壓扁了。
陸羨見了,絲毫不心虛,反而有些莫名的快感。
床榻上的錦被顏色很深,是他一向慣愛的紫色,而他心心念念的人,恍若皎月,連熟睡時都是乖巧靜雅的。
陸羨按着習慣去尋少女的腕子,薄唇極無奈的吐了句,“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他便這些日子不在,竟也不多問上兩句,許是說多些,他就心軟了,便是踩着月色,也要來偷偷看上她兩眼的。
須臾,他按在少女脈絡上的指腹動了動,臉色凝重起來。
陸羨兩指并攏,挨在少女玉頸旁脈搏處細細探了探,越加疑惑。
明明前段日子,他診脈象時還很是穩妥,除了一如往常的細弱并無其他異常,可為何現下脈象會這麽紊亂!
陸羨陷入沉思,可脈象并不得解。
好在他并未探出旁的病症,如今也只能這脈象歸結于先前中毒留下的影響。
眼下陸羨覺得,他的計劃恐怕是不能再拖了。
臨走時,男人眸色眷戀的捏了捏少女那小手,指腹撥弄了她手腕處的佛珠。
垂首吻了吻那指尖,将少女的手塞回了被子裏後,才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屋內又恢複了平靜,靜得只有那呼吸聲了。
而榻上的少女仍舊閉着眼安睡,像是無意識的動作,她将指尖放在唇邊碰了碰。
夜,仍舊靜谧。
可是天,卻好像晴不了了。
顧清衡想了整整三日,他終究是說服了自己,想的通透了。
他想要做皇帝!
顧清衡想,一旦手握皇權,他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自然,也可以有能力與身為攝政王的陸羨匹敵,将少女給搶回來!
而且,如今他阿姐是當朝太後,是除了小皇帝陸若軒外,在宮內說話最有分量的人了。
有了她阿姐在身後,祝他一臂之力,以他的才識魄力名聲,也自然能得到認可。
更何況,如今朝中的老丞相唐致盛,早已經自立一門,那要不了多久,朝中的文臣便是沒了主心骨。
屆時他姑父再乘勢舉兵,那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如此一個有十成把握的機會放在他眼前,顧清衡怎會就此錯過。
“武安,你将這封信遞由将軍府,送到姑父手上。切記,不要經由旁人,須是他親手接了才行。”
武安狐疑地接過,點了點頭,就跑了出去。
顧清衡看向武安遠去的背影,眼神裏是滿滿的勢在必得。
他姑父會不會幫他,他不确定。
可是若是讓楊邝知道自己寶貝兒子,現下還在陸羨的手中受着折磨。
顧清衡敢肯定,楊邝定然會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
天陰沉之後,一連下了三天的雨才停歇。
晨起時太陽高挂,一看就是極好的天氣。
唐輕惹照常在屋內待着,卻不免有些煩悶。
她是想出去走走的,奈何卻總提不起精神來。
這兩日她胃口也不是很好,她猜測應當是自己在屋內待久了,悶出了些病來。
午膳,唐輕惹也吃了幾口,便有些吃不下了。
桑綠有些擔心,便是耐着性子勸道:“夫人總吃這幾口,對身子是極不好的。”
更何況唐輕惹每日都還吃着補藥。
只一回兩回她還能裝作看不見,如今這兩天,唐輕惹都是如此,她便忍不住了。
眼瞧着這人兒是肉眼可見的消瘦起來,若是再放任這麽下去,怕是更沒了幾兩肉了。
桑綠無奈至極。
她瞧着少女乖巧聽話,喝藥從不曾推托拒絕,向來都是有多少喝多少,怎麽就這吃飯上沒那股勁兒。
桑綠想着,嘴上就不免唠叨起來,她直接給又少女夾了筷子她愛吃的菜,叮囑道:“夫人,您再吃些。”
唐輕惹看向碗中那筷子菜,靜默了許久。
她實在是吃不下了,便搖了搖頭,軟聲說道:“桑綠,我今日胃口不好,并不想吃。”
她聲音一向軟軟的,桑綠能聽出來,她是真吃不下了,便也不好再勉強。
待下人收拾好殘羹時,桑綠知道唐輕惹又要去寫東西了。
她問道:“夫人今日可要去外頭轉轉?”
唐輕惹聞言步子頓了頓,她以為桑綠要帶她去府外。
她淺笑着,說道:“待我寫完再出去吧。”
……
未時三刻,唐輕惹動了動有些酸軟的手,擡頭想将筆放好時,眼前有片刻的恍惚。
她擰眉搖了搖頭,試圖甩開眼底的黑暗。
良久,唐輕惹手捂在心口處,有些急切地輕.喘,整個人像是脫力了一般。
她這是怎麽了?
唐輕惹覺得自己是真的不能一直在屋內悶着了,待狀況緩和後,她将東西收拾好,便輕聲喊了句:“桑綠。”
“夫人可是寫完了?”桑綠聞聲笑着走了進來。
她懷裏抱着一件绛紫色的厚重披風,搭在手肘處,像是已經在外頭等了許久了。
桑綠是以為唐輕惹要在府內轉一轉的,便特意尋了件壓風的來。
“嗯,我想出去走走。”
唐輕惹走過來時,桑綠笑着把披風壓在她的肩膀上。
今日少女穿了件淺紫色的絨衫,裙擺很漂亮,卻是都被掩在了披風裏。
只餘那張小臉,盈白如玉透着一絲絲嬌弱的美感。
“今日去城內走走吧。”唐輕惹忽然說道。
桑綠吃驚地擡起了頭,一時間有些慌張,說道:“夫人,府內風光也是極好,無事出去坐着馬車難免會勞累。”
唐輕惹盯着桑綠看了一會兒,大約知曉她不想,便也不勉強,“那好,我便在……”
院內突然跑進了個人來,“夫人,外頭有個槐兒說是有要事找您!”
“槐兒?”
唐輕惹看向一旁的桑綠,視線又轉了回來,“那她可還說了什麽旁的?”
“那槐兒只說她家姑娘有極為重要的事兒找您,請您務必要出去一趟兒。”
既是派了槐兒親自出面,聞諾應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她說。
唐輕惹思索了片刻,說道:“好,我知曉了。你同她說,我立馬便過去。”
先才披了件披風,她是沒什麽要收拾的,要走時,桑綠卻是攥住了她的手,“夫人,還是容奴婢出去看看再說吧。”
唐輕惹看她面色極為緊張,片刻後,低垂眼簾,溫聲道:“那我同你一道兒去吧。”
……
桑綠出來看時,瞧着來得确實是槐兒,這才松了口氣,可是見唐輕惹要去聞府,她心又提了起來。
自家主子是特意交待了,不能讓唐輕惹出府,而且其中事由眼下還不能讓她知道。
桑綠左右為難,無奈之下,只能選擇跟着少女一同去趟聞府。
她只盼着路上別出些事才好。
一路上,馬車裏的氣氛有些緊張。
唐輕惹瞧出了桑綠臉上的凝重感,還有一旁槐兒躊躇的神色。
她們好像要說些什麽,可是卻都是顧忌着沒說出口。
唐輕惹想着該如何問,馬車卻猛地停了。
桑綠很是警惕,她察覺到了殺氣,而她才剛剛掀開馬車的幕簾,一道劍光就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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