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陸隊,祥哥死了
周五, 陸野從工地一下班就接到晚上要啤酒送貨的消息,他沒有很意外,臨近周末一般送貨量比較大, 在趕去倉庫路上随便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 趕到倉庫時, 門口一車貨已經裝好了。
倉管看到他, 稍顯驚訝。
“陸野,怎麽今天這麽早?”
“從工地直接過來了,這車裝好嗎?”
“嗯,裝好了, 你既然來了就開走吧。”
陸野在門口簽完單子,拿過送貨單便直接開着面包車走了,周五夜生活的開始, 戎城各大娛樂場所酒水消費量成倍的翻,陸野送完第四車回到倉庫時已經九點了。
門口還停着另外兩輛送貨的三輪車,在往後面裝貨, 陸野把面包車停在外面,等待的時間裏,抽了根煙。
“哥,這墨色酒吧和我其他送的地方距離也隔得太遠了,一來一回都得一個多小時, 您再給我安排近點的地方呗。”
“單子是這麽打的就按照上面送,別的距離也都不近, 跑這距離又不要你出油費。”
“可是......”
“就你廢話多,這也不送那也嫌遠的,怎麽整天那麽多事呢。”
門口倉管和司機吵吵嚷嚷的在争執着什麽,陸野注意別的, 只是偶然聽到墨色時,眼神往那邊瞥了眼。
沒過多久,司機拿着送貨單滿臉怨氣的走了出來,嘴裏小聲嘟囔着什麽。
“師傅,您要送墨色?”
冷不丁面前閃出一個人,司機愣了一瞬,随後嘆了口氣回答,“是啊,墨色靠城南,我其餘單子都在城北,這跨度,來回得一個小時呢,看來今晚得晚收工了。”
陸野黑眸略閃,頓了幾秒後,開口,“師傅,要不墨色的單我幫你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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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幫我送,萬一你的貨不在那邊怎麽辦?”
“沒事,我家住那邊,送完剛好回去。”
司機猶豫了幾秒,想到可以早一個小時下班,忍不住誘惑便同意了。過後,再三感謝了一番陸野。
陸野運氣好,這車貨剛好全都分在酒吧一條街,挨家挨戶的送過去就好。
晚上十點半,面包車停在墨色後門,這是最後一家。
陸野不會無端獻愛心說突然幫助司機送貨,他沒那個助人為樂的想法,只是在聽說墨色的時候起了一點隐秘的心思罷了。
從駕駛位下車,熟悉的後門,隐隐能聽見裏面的吉他聲。
墨色正是唐墨之前駐唱的那家酒吧。
一周過去了,陸野再沒碰見過唐墨,即便出門回家刻意的停留,對面那扇門也沒再打開過,心底那絲郁躁随着時間推移逐漸有點翻湧,恍然之中,他好像有點明白什麽,可更多的還是模糊。
他來墨色送貨,也是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碰見唐墨,或者說弄清心頭那微妙的感覺。在他的潛意識裏,解鈴還需系鈴人,覺得只有見到唐墨才能弄清楚。
他來這裏送過幾次貨,管事的都認識了,卸了啤酒簽了單人就走了,陸野停好車後從後門穿過走廊往酒吧裏面走。
臺上的人并非唐墨,陸野知道歌手随時會換,所以也不着急,找了角落一個空位點了杯酒,就這麽等着。
周圍的人來來往往換了很多批,臺上的歌手也換了好幾個,從激烈的歐美風到甜膩的小情歌再到平緩的民謠,都沒出現陸野要等的那個人。
一直到臺上所有歌手都下去了,大廳開始放歌,陸野才起身結賬,穿過走廊走去後門開車離開。
此時的酒吧門口,唐墨和伍洋邊說邊笑的推門走進去,有服務員見到他們叫了句老板和墨墨姐,兩人在吧臺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沒過一會,酒保便遞上兩杯他們常喝的酒。
“聽許漫說,你要去A市。”
唐墨把手上的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沖他點頭。
“嗯,還是畫展的事,漫漫忙不過來,我就替她過去了。”
“安不安全啊,讓你過去幹嘛的,別又像前幾天那樣,A市我家可管不到。”
唐墨瞥了伍洋一眼,一副嫌棄的模樣,“能不能指望我點好的,我過去是正經談事情的,這次不吃飯不約局。”
伍洋欣慰的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似乎又想起什麽,“诶,忘了問你,什麽時候走啊。”
“明天一早。”
“什麽?”
唐墨默默後退了點,遠離這個一驚一乍的人。
“你明天一早的飛機,現在居然還有心思在我這喝酒?”
唐墨聳肩,看着他,“不然呢?我要連夜趕去機場等飛機嗎?”
伍洋一口氣被堵住,噎的沒了下文。唐墨看他吃癟的樣子好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喝完這杯我就走。” *
“您趕緊的吧,這都幾點了。”
伍洋像個老媽子似的一直在唐墨面前念叨念叨,弄的唐墨半點心思都沒了,一杯酒都沒喝完就直接在酒吧門口打了車回家。
夜涼如水,陳舊的小區人影寥寥,除了月色和路燈,就只剩下涼風過耳了。
唐墨搓了兩下泛冷的耳垂往樓梯上走,腳步放得很輕,貓似的,停在自己家門前時,連掏鑰匙的聲音都小了幾分。
她今天回來的晚,不确定陸野回來沒,萬一撞見了可太尴尬了。
她還沒整理好思緒,調整好狀态如何面對陸野,也不想揣着被撞見後萬一不好的結果去A市,畢竟是去工作的,陸野對她的影響太大了。
等她從A市回來,一定能理清楚的。
門口被悄悄拉開,唐墨輕聲邁步進去,然後又小心帶上,隔絕了外面的視線。
她沒看到在她關門的瞬間,對面的門口微動,一道陰影從門框處投出,落在兩戶中間的走廊上。
——
一周後。
陸野從工地下班回小區,在樓下碰到送快遞的小哥,每個片區都有固定的快遞人員派送接單,做的久了自然而然互相之間幾分臉熟。
“您好,請問您是住在唐小姐對面的住戶嗎?”
陸野停下腳步,看過去。
快遞小哥抱着一箱東西,有點為難的樣子。
“這是唐小姐買的保鮮類産品,她家裏沒人電話也打不通,這東西需要冷藏不然就壞了,我帶回倉庫也不太好保管,所以......”
陸野看了眼快遞員手裏的包裹,不知想到什麽,黑眸隐沒的很深。
“給我吧,回頭你給她打個電話,說東西在我這。”
快遞小哥明顯松了口氣,道了謝便開車走了。
陸野抱着包裹上樓,視線落在對面緊閉的門框上幾秒,轉身擰開自己的房門走進去。
所以這幾天沒了動靜是不在家嗎?
另一邊的A市,唐墨忙的腳不離地,一天的會議行程都趕不完,回到酒店倒頭就睡,本來還想趁這趟出門好好理清自己和陸野之間的關系,現在倒好,連閑暇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等她晚上回到酒店時,才看到快遞小哥發來的短信,說自己買的保鮮包裹代放在了對面那戶家裏,讓她回去後記得取。
對面那戶。
唐墨艱難的轉動着遲鈍下來的思維,好半天才想起來,對面那戶,不正是陸野家裏嗎?
兜兜轉轉一圈,自己的逃避和小心翼翼,還有出差時找的借口,最後還是繞回了原點。
即便她忙得沒時間去整理和陸野的關系,有時候緣分就是那麽奇妙,推着你往前去面對,這下好了,她都不用費盡心思去想回家後找什麽借口去面對陸野,快遞小哥一把到位。
唐墨從随身攜帶的背包夾層裏摸出那枚紐扣,細細的躺在掌心觀察着,多日的疲憊和緊繃的精神在某一瞬間得到解放,像是定海神針似的,只要攥在手心,就能心安。
快遞員的短信打破了唐墨這幾天的逃避心理,防線一旦攻破,很多被刻意隐匿的東西便清晰的躍然于眼前,唐墨想到自己最開始無畏無懼的追求陸野的樣子,從來沒有那麽多顧慮,喜歡就是所有的動力。
怎麽反而現在兩人關系變得糾纏暧昧起來後,她卻退縮了呢。
唐墨把玩着手裏的紐扣,透過房內的燈光,紐扣的細孔裏隐隐可見昏黃的光暈,一閃一閃的。
忽的,心血來潮,唐墨從床頭櫃上摸過手機,打開通訊錄。
兩人從認識以來,從未通過手機這樣的方式交流,大部分時間都是面對面,直接了當。
唐墨是直性子,想到什麽就是什麽。
對着那串電話號碼便撥了過去。
接通的時間裏,手機裏傳出滴滴滴滴的聲音,唐墨的胸口也慢慢被攥緊,一寸一寸收攏。
直到最後自動挂斷。
唐墨深呼一口氣,像是帶着幾分慶幸。
她深陷進柔軟的被褥裏,埋着頭陷入黑暗。
反正明天就回去了,面對面的話,會更好。
結果第二天A市天氣大變,狂風暴雨夾雜着落了一夜,臨近中午雨勢都沒變小,所有飛機延時,唐墨拎着行李箱就這麽孤零零的等在機場裏。
戎城天氣從早上開始也極速變化,烏壓壓的一片風雨欲來,快到中午時,隐了大半天的烏雲終于遮不住暴雨,傾盆而下,工地完全沒辦法幹活,包工頭給工人們放了半天假,全都回了家。
陸野早上出門時帶了傘,可耐不住滂沱大雨完全遮不住,到家時,半邊身子都濕透了,水漬從大門一路滴滴答答滲到了浴室。
不過十分鐘,浴室門開,霧氣便散了出來,陸野拿着啤酒走到客廳時看到沙發上随意丢着的手機,他并不常用手機,除了送貨倉庫那邊聯系一下,其餘時候連出門都不常帶在身上。
今天暴雨天,倉庫那邊應該不用送貨,陸野還是走過去翻看了下通話記錄。
發現昨晚居然有個未接電話,沒有來電顯示的本地號碼,他思忖幾秒,沒有在意,以為是打錯了或者垃圾電話。
正準備關鎖時,手機屏幕忽的亮起,震動的感覺從掌心傳出。
陸野看了眼,瞬間瞳孔緊縮,迸發出灼熱的光。
熟悉的地區開頭號碼,刻在他的腦海裏。
他站在客廳裏,緊緊攥着手機,幾乎攥裂,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陸野後背微微發抖,呼吸聲也比平常重。
他一瞬不眨的盯着手機跳動的來電號碼,似是要盯穿,可卻從未動過手指去按下接聽鍵。
這個號碼像是某種審判,來電那刻,陸野渾身便透出與尋常不同的氣勢。
長久的震動後,電話被自動挂斷,陸野緊繃的神經還沒來得及放松,震動再次傳來。
對面沒像上次那樣,他沒接就不再繼續,這次好像是鐵了心一定要打通到他接為止。
陸野感覺到自己的手指都在顫抖,距離接聽鍵咫尺的距離卻怎麽也按不下去,幾乎是耗費全身的氣力,陸野強忍住炸裂的胸腔,按下了接通。
雙方都是長久的沉默和窒息,誰也沒有先開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除了微弱的呼吸聲證明着電話兩端确實是有人在的。
就在陸野以為會就這樣沉默到挂斷為止時,電話那邊傳來了聲音。
沙啞,撕裂。
“陸隊,祥哥死了。”
恍若平地一聲驚雷,砸的陸野眼前一陣恍惚花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麽開的口,說的什麽話,就聽見電話那邊慢慢的出現哭聲,聲音越來越大,有人一直在叫陸隊,野哥。
等陸野回過神時,那邊的電話時間即将接近尾聲。
“野哥,大隊長不許我們告訴你這個消息,說怕你承受不住,可我們不忍心,我們A隊曾經是最親的兄弟,出生入死,我不忍心你連祥哥走了的消息都不知道,連送兄弟一程的機會都沒有。”
“祥子,是犧牲在戰場嗎?”
“出任務時犧牲的,沒有遺體,他的東西已經交還給了家人,厚葬了。”
陸野咬着牙,一字一頓,“好。”
那邊已經有人在催促了,軍隊通話有嚴令禁止的。
“野哥,祥子出任務前的遺書裏有句話是給你的,他說,要你別總惦念着過去把自己困在自責和內疚裏,好好活着。”
陸野已經發不出聲音了,悶在嗓子裏厚厚的應了一聲,無力感襲卷全身,他甚至無法開口去安慰一下電話那邊的人,電話就被挂斷了。
屋外狂風卷着驟雨,擊打在玻璃上,發出砰砰的響聲,卧室門被急風掃過,刺耳的劃拉聲穿透在空氣裏。
陸野僵直的像個木頭人站在客廳,後脊骨微彎,頭顱低垂着。整個人沉浸在自我失去意識的某種情緒裏,暴虐,悲傷,無力,焦躁,低迷。
周圍的空氣有一瞬間随着他像是堕入深淵,漆黑又恐怖,自我拉扯不斷深陷。
砰,的一聲巨響,陽臺敞開的窗戶被風刮的砸在牆上,玻璃瞬間破裂,室內的溫度急劇下降,外面烏雲壓的很低不見日光,房內也沒有開燈。
黑漆漆的一片,傾覆而下,吞噬掉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