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暗無天日的日子裏,不需要別……
用電膠布纏好最後一根線,陸野關上電箱門,說了一句,“好了。”
沒有得到回應。
轉頭,剛才一直安靜無言的女人已經趴在椅背上睡着了,雙手交疊壓在木椅橫杠上,頭歪着靠在上面,手臂下面還壓着手機打光。
陸野就着光線盯着睡顏多看了幾秒,納悶且費解面前這個女人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
膽大熱切毫不掩飾自己,讓人不難猜出她的心思,都是成年人,陸野這般相貌氣度之前在和尚廟當兵的時候都不乏有各類異性的靠近和接觸,她們起初也會像唐墨這般,眼神中帶着明晃晃的意圖,可只要拒絕不過三次,幾乎都會有自知之明的離開。
除了面前這個女人,油鹽不進,撂狠話無視冷漠在她面前都沒用,陸野不覺得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感情會來的如此莫名其妙,他記得從第一天遇到唐墨起,她就開始了一系列的“糾纏”。
在粉館吃飯時說的話,他對唐墨說的話雖狠卻都是真的,從部隊回來那天,或者更早的時候,從病房醒來那天起,陸野就已經死了,死在那個廢舊的廠房,如今殘存的不過是一具空殼,強拖着糜爛不堪的內裏,茍活着一口氣罷了。
他活在暗無天日的世界裏肆意堕落,不需要任何人來靠近。
陸野站起身,收拾好工具,把唐墨壓在手臂下的手機抽出來,關了手電筒在屏幕上點了幾下,然後放在一旁的櫃子上,轉身離開了。
門口傳來微弱的動靜,剛才趴在椅背上睡的很熟的人慢慢擡起頭,眼眸裏一片清明。
唐墨拿過櫃子上的手機打開,相冊裏存着一張電箱照片,裏面被燒的電線已經換過整理好了,她在黑暗裏盯着照片看了許久。
忽然,一聲輕笑從唇邊溢出。
“陸野啊。”
——
周末,唐墨開車回了大院,之前答應上周末回去看老爺子,結果忙畫室放了鴿子,老爺子在電話裏聽着不開心,嘟嘟囔囔挂了電話,還讓她以後住外邊別回家了。
唐墨把車停在院外,從後備箱提了幾盒糕點,沖進屋子裏,大叫了聲,爺爺我回來了。
Advertisement
響亮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子裏都有回聲了,等了好一會,樓梯口才傳出腳步聲,唐墨走上前看到下來的是照顧爺爺的宋姨。
“宋姨。”
宋姨看到是她,分外驚喜,“糖糖,怎麽是你呀,今天怎麽突然回來了。”
唐墨把手裏的糕點放在一旁,迎上去,“我回來看爺爺,爺爺人呢?”
“你爺爺大清早去醫院做檢查了,估摸着這個時間點,快回了吧。”
唐老爺子年紀大了,心髒不太好,按醫生要去每周都會去醫院做一次檢查,唐墨沒多想,癟癟嘴有點可惜,“那就等爺爺回來吧。”
剛說完,院子外面傳來車聲,幾分鐘後,西裝革履的男人扶着一位鬓角斑白的老人進來,兩人還在絮絮叨叨什麽。
“這事先別告訴糖糖,結果還......”
唐墨聽到聲,立馬走到門口驚呼,“爺爺!!!”
入目的另外一個人讓她愣了幾秒,臉上未散的笑意瞬間收斂,低眉叫了聲,“爸。”
唐正看着她,眼眸閃了閃有些吃驚,但很快便回了句,“嗯,回來了。”
父女兩關系一如往日般,招呼打的也生硬,倒是一旁的唐老爺子看到乖孫女突然出現,剛才還心事重重的模樣,一下子就笑彎了眼睛。
“這是誰回來了啊,咱們糖糖喲。”
聽到爺爺的問候,唐墨臉上的笑意這才重新綻開,上前扶過老爺子,乖乖巧巧的模樣特別讨喜。
“爺爺,這麽久沒回來可想你了。”
老爺子一手被扶一手撐着拐杖走到沙發口,佯裝生氣,“還想我呢,你還知道回來。”
“爺爺,我這不是畫館忙嘛,這不一有空就回來看您了。”
老爺子最看重這個孫女,打小養在跟前,慣不會跟她生氣,只是打量着面前的姑娘,好像輪廓清瘦些,有些心疼。
“畫館這麽忙啊,有沒有按時吃飯啊,我看你搬出去這段時間臉蛋都瘦了,出去有什麽困難的可以找你爸,親父女有什麽難開口的。”
唐墨聽到這話,愣在原地,老爺子另一側站的就是唐正,父女倆除了進門打招呼之後連眼神都沒有過交集,這般相處不知道多少年了,她都已經習慣,向外人介紹時,唐墨也只是介紹老爺子這個親人,別的人好像在時間長河裏,慢慢被淡忘了。
老爺子很少在唐墨面前提及唐正,他知道父女倆今生沒什麽緣分,也不強求,今天怎麽突然例外了。
氣氛有一絲微妙,唐正到底上位者多年,察言觀色的本領是根本,他沉聲開口打破沉默,“嗯,以後我也會多關心一下小墨的,在外面有困難來找我,爸...爸爸竭盡所能。”
到底多年沒盡過當父親的責任,兩人關系生疏,這番話下來,聊勝于無。
唐墨扯着嘴笑了笑,在老爺子面前給足了面子,“好,那以後就麻煩了,爸。”
老爺子拉着唐墨聊了幾句瑣碎,唐墨便起身說去廚房喝水,直到人影消失在客廳盡頭,唐老爺子臉上慈祥溫和的笑意殆盡。
戎城曾經呼風喚雨殺伐果斷的唐氏創立者,如今即便老矣,可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每一道都帶着沉重的過去,一個人的氣勢并不會随着年齡的改變而減弱,老爺子隐退多年,一直和和睦睦養老,多少年沒再動過真了。
他雙手搭在龍頭拐杖上,目光随意落在前方,緩緩而談,“我老了,陪不了糖糖多久了,這孩子是我從小看大的,乖巧善良,我打心眼裏疼,當初你和那個女人離婚便抛棄了她,我不怪你我也從小告訴唐墨不要怪你們,她親緣淺,這輩子沒什麽親緣福分,除卻這點外長到現在也就受過那一次罪。”
不知想到什麽,老爺子眼眸有點閃爍,頓了幾秒後再次開口,“今天醫院的事不要告訴她這是其一,其二,你多年未對她盡過一分當父親的責任,無人怨你,可打從今日起,我要你拾起作為唐墨父親的責任,在你有限的能力內護她平安喜樂,這也算是我把唐氏交給你唯一的條件吧。”
話畢,客廳安靜無言。
幾秒後,唐正開口,“好,我答應。”
老爺子聽到,露出一絲欣慰,他舍不得孫女,所以在他離開之前必須得找到能護住她的人,唐正不是最好的選擇,但卻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不留你吃飯了,糖糖難得回來一次,我想看她高高興興的。”
唐正欲再說點什麽,最後還是點頭離開了。
唐墨端着藥出來時,客廳僅剩下爺爺一個人,她掃視一圈後走到沙發邊把藥放在茶幾上,坦蕩蕩問道,“人呢?”
唐老爺子被她這幅樣子弄的失笑,“人家是你爸,沒大沒小。”
唐墨不以為然,不想再搭腔說道這些。
唐老爺子看她,嘆了口氣,“他走了,舒服了吧。”
“有什麽舒不舒服的,打小的事,我習慣了。”
老爺子本不欲再說,可想到什麽,臉色沉重了幾分,看着唐墨的側臉,藏不住的憐惜。
“糖糖,他畢竟是你爸爸,雖然這麽多年極少管你,可老話說的好,血濃于血。”
唐墨把藥端起遞過去,皺眉道,“爺爺,你今天怎麽了,不是你從小告訴我沒關系,雖然和他們親緣淺,可還有您嘛,我不在意他到底是不是我父親,對我又如何,從小到大我在意的事太多了,反而小時候最在意的随着時間飛逝,慢慢就淡忘了。”
她抱着老爺子胳膊,軟了嗓音,“我只要有您就好了。”
老爺子知道有些事非一日可解,也不再多言,但願能陪着這孩子的時間再長點。
“咱們糖糖以後會找到比爺爺更疼你更愛你的人,陪着你走過一生。”
唐墨聽着,不知道想到什麽,唇邊泛起一抹笑意。
——
唐墨周末在院裏陪了爺爺兩天,陸野這邊白天在房子附近工地幹活,晚上在ktv送酒水,忙的昏天黑地,中間抽空去銀行把最近攢的錢分幾個戶頭打了出去。
那天從銀行出來,接到了一個外地電話。
號碼開頭的數字熟悉到他□□站在陽光下都背脊骨發冷,他定定的看着手機上的號碼震動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自動挂斷,渾身猶如墜落萬丈寒冰。
眼前流光幻影,腦海中翻湧的碎片像開場的影片,一幀一幕,畫面逐漸清晰。
“隊長~解散了。”
“陸隊,咱們又一起出任務了。”
“咱們野狼A隊周末和野狼B打比賽,別忘了!!!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野狼A隊集合!”
“忠于祖國,忠于人民!”
一張張浮動又熟悉的笑臉閃現在眼前,那段刻入骨髓的日子烙的人發疼,一個電話一段濃烈的往事。
“诶,小夥子走不走啊,別擋在門口,影響人進出。”
斥責尖銳的聲音把陸野從寒冰中撈出,他猛地回神,看着面前的婦女。
黝黑的赤目帶着一絲戾氣和狂暴,平靜的海礁下暗藏着波濤洶湧,渾身氣勢驟發,看着那名婦女下意識抖了抖。
不過幾秒,陸野垂下眼簾,遮蓋住內裏的洶湧,道了歉,轉身融入街上人群。
婦女後知後覺,怔怔回神,低罵聲,“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