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準備
光幕的信息更新并沒有準确的時間, 但是每次顯露出的信息都與未來有關,不得不讓人重視。
是以朝廷令專人記錄光幕文字。
宮中的光幕文字,是起居注官負責記錄的, 當然,起居注官所記之事乃天子親歷種種,輕易不得查閱,就算只是光幕信息, 除了天子之外,也沒誰能任意差使他,想要查閱起居注官所記,自然很麻煩,太子、太孫、諸王等人身邊,俱有他人負責記錄。
祁元詢往文華殿裏走的時候,便見一文官執筆,快速記錄着光幕文字。
這文官眼生得很,祁元詢懷疑此人是新征辟入朝的,能被太子安排來記錄光幕, 也算是入了太子眼了。
本朝為官, 尚且沒有那非科舉出身不得為高官的傳統,甚至于, 有許多人連功名都沒有,受到朝廷征辟,便能入朝為官。
本朝在科舉之外,因國朝初立,征辟、推薦、國子監入朝, 也是主流, 朝中一應官員, 年紀輕輕便占高位的不在少數。
太子的人手與天子的人手是兩回事,祁元詢這個太孫入朝時間更是不長,又不似太子——太子能有東宮屬官,一應配置除品階外,皆似朝廷,俨然一個小朝堂——太孫除了名義之外,是沒有屬官配置的。
他和堂兄又不一樣,他的親爹才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他不過是第二順位繼承人。
太子在文華殿內處理事務,并不在前殿文華殿,而是在後殿主敬殿,邊上的東配殿本仁殿是太子專門分配給祁元詢用的。
祁元詢回來的時間頗遲,主敬殿內,只有太子在處理政務,并不見臣僚的影子。
若有人要來彙報,得在西配殿集義殿先略略等一等。
令人通禀之後,祁元詢進到殿內,便見太子的案上疊着厚厚的兩摞奏章,太子端坐其後,手仍在寫着。
“今日怎麽這個時候來?可是你管的寶鈔一事有什麽變故?”太子邊說邊寫,過了一會兒,将奏本置放在一邊,顯然批完了,這才擡起頭,看着祁元詢。
祁元詢不顯眼地略略抿了抿嘴,真是的,這是親爹嘛,怎麽不想點他的好?
雖然是這麽想的,他還是面色不改地将手中記錄的資料呈給太子:“爹,這你就看錯孩兒了。虎父無犬子,我都親自出馬了,能有什麽辦不成的?”
“你可不要說大話。”太子翻看着祁元詢送上的資料。
得益于祁元詢對親爹、親娘毫無多年不相見的生疏的撒嬌賣乖,又有他的兒子、太子和太子妃如今獨一個的嫡親孫兒加分,父子、母子之情日益濃厚。
太子對祁元詢多數情況下開口稱呼的“爹”很受用,但饒是如此,也不會輕易誇獎兒子,這大概就是典型的古代嚴父吧。
祁元詢送上的資料,所用的記錄格式是後世的表格式、圖表式,與常用的奏章表文格式不同,但是簡潔明了的優點是不用多說的。
太子起頭便贊了句“你倒是會想,送上來的表文總是與別人不同”,而後才仔細看下去。
雖然天子和太子都認為寶鈔貶值一事,用來磨砺太孫最好,讓他知曉政事的厲害輕重,可若是太孫能有好的解決方法提出來,那便是國朝之幸。
那樣不僅能體現出太孫的能力之強,國朝後繼有人,更能解決寶鈔貶值一事給國朝帶來的困擾。
太孫初管此事,便有突破“倒鈔法”之限制的魄力,至少說明他不是個墨守成規的人。
能以昏爛錢換新鈔之後,最起碼,京師之中使用寶鈔的人是多了起來。
以成效來看,縱然只是揚湯止沸,太孫也還算有能為。
太子看罷祁元詢送上來的資料,沉吟半晌才道:“以工部之存錢,京師一地的寶鈔兌換,倒也不是經不起。只是,若是百姓無知,将寶鈔盡數換為銅錢,又該如何?”
“孩兒也想呢,是以只是草拟了個章程,預備是只在京師試行,另限時間。”
祁元詢原也想過這個問題,才只是預備着在京師試行,還預備先規定個期限,試行外加試用期,成效如何,多少能看出來。
只是他觀古代的百姓,更愛金屬貨幣,寶鈔通行的年份畢竟不如金銀銅錢久,否則的話,何必在當年銅産稀少的情況下,在發行寶鈔的同時,又發行“宣武通寶”銅錢呢?
他前世的時代之前,曾發行過糧票等物,若是想令百姓多用寶鈔,這寶鈔便不能只作為紙幣,還要兼具糧票的作用。
只是國朝已開将近三十年,早些年不實行這個制度,如今一開,難免惹人非議。
在能積累可供兌換的金銀貨幣之前,祁元詢只把這個方法當做最後的解決方法。
當然,若是其他方式都不成功,祁元詢也算是吃了苦頭,最後這事是不是仍讓他操辦還是兩說。
“你小小年紀,想得倒是頗周到。”
祁元詢給了親爹一個矜持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親爹是看當初的王府護衛軍和如今朝堂上的官員們看多了嗎,是像這些人一樣已經開始蓄須或者已經留了長長一把胡須的才是正當盛年嗎?
他已經成婚了,孩子都生了,結果在親爹眼裏還只是小小年紀?
“爹,孩兒原想着,只許寶鈔與通寶相換,只是若換的人多、量大,儲量不足又該如何?”
“所以?”
“若是有足量的金銀供以兌換,寶鈔必可保值。”
太子也是知曉前朝發行寶鈔之事的——畢竟天子之後,他就是這個國家的主人,寶鈔如此重要的一樣國家重器,知曉其來由與維持寶鈔之價值,也是他的必修課——聞言便道:“怪道你這允換通寶的主意我看着眼熟呢!原來是要仿前朝寶鈔可兌銀兩之舊例!”
祁元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這主意倒是有實證的,只是為何說是‘原想着’?”太子道。
在這一點上,祁元詢也不必隐瞞什麽:“孩兒是見着外頭的光幕,有感而發。”
“光幕?光幕又有什麽新消息了?”
太子剛才在處理政務,殿外侍立的內侍不敢随意打擾,左右宮中又有專人記錄,便未曾通禀。
祁元詢将光幕上的文字表達的內容悉數說給太子聽,太子又令人從記錄光幕的文官那裏取來了文字,很快将消息了解清楚了。
看完後,他道:“這倭國生亂,又與你有何幹?”
《祖訓錄》裏的不征之國,倭國自然是稱“日本國”,只是其久未朝貢,态度不敬,又有倭人作亂,太子便生不喜,乃以“倭國”呼之。
日本多産金銀,祁元詢是早就盤算過的,其國貧瘠,在中原看來乃是不足征讨的小國,如何找證據證明此國有利可圖,是個問題。
宮中的藏書浩瀚,一時半會兒,他想找個證明還真需要時間。
今日卻恰逢光幕有異象,太子正好問起,沒時間找資料證明,他就只能憑自己的記憶,說點有用的了。
“孩兒曾觀宋人、夏人之筆記,其言日本多銀,中原與日本有貿易往來之時,其國常以白銀給付。宋、夏之際,金人有北地,據聞亦常與日本通商,所得亦頗豐。”
祁元詢将自己的記憶推給以前模糊看過的前人筆記——筆記小說的作者多為文人,其中不乏地位顯赫者,所記內容不可謂不廣,而且有許多都頗為符合當時的社會實際——太子好武事,對這方面的涉獵确實不如祁元詢廣。
“日本多銀,你是想以日本之銀擴充我朝國庫?可是,其國至今仍不來貢,着實可恨。”
“爹,光幕言其國如今雖已統一,然數年之前,仍處于分裂之時。如今日本國王,非正統一系,正統一系的勢力落敗,據稱,掠我朝邊海者,便是其國正統一系的支持者。
倭寇能為我朝之患,又為何不能為我所用呢?”
祁元詢這主意沒說完,但是聽着就是一肚子壞水。
打仗多年,兵法沒少用的太子聽他蜻蜓點水般的一提,就想到了他想做什麽。
祁元詢要表達的意思,太子已經明白了,這是扶持一個傀儡為我所用,借此攫取日本國內之利益啊!
祁元詢看着親爹用一種不可思議中混合着贊賞的眼光看自己。
他心下無語。
用得着這麽驚嘆嘛!
親爹,你這種“幹得好,終于像我一樣[删掉]一肚子壞水[删掉]敢作敢為”的眼神,是要鬧哪樣啊!
“你是想……”
“兒子以為,不如派使臣冊封日本國王。只是此事若有其國國民領頭,那就更好了。”
祁元詢的暗示,太子收到了:“你說得很是,看來,我朝和朝鮮再有的倭寇,便不能就地格殺了,須得遣人将其送來。”
太子的意思是讓人将俘虜的倭寇送到京師來,再另做安排。
此時祁元詢卻突然請命:“父王,孩兒欲參預此事,為副使同往日本。”
他的話音一落,原本就安靜的主敬殿,更是安靜得吓人。
太子看着突然請命的兒子。
該不是讓太孫管寶鈔之事将他刺激大了?怎麽好端端的,竟想出這麽個異想天開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