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路疾馳，提前半小時到達赤烏。
焊接店的大門敞開着，白熾燈光灑在街邊，莫名多了些暖意。
不知何時起，她每次回來，總會習慣性地先看焊接店。
知道他們有話要說，蔣綿背着包直接上樓，沒有進屋。
大廳沒有人，蔣遲的卧室門虛掩着，微弱的光線打在門上，她試探性地朝裏走去。
推門進屋的瞬間，身後一股力量傳來，她被按在牆上，周遭都是蔣遲的氣息。
他向來理性克制，情緒極少外露，但是現在，他胸腔劇烈起伏，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把我利用完就跑，是不是該給點報酬？”
利用，她的确有過這個念頭。
克制了許久的情緒，如翻天巨浪向她湧來。
“你想要什麽？”
蔣遲手抵在她的後腦勺，嘴唇靠近她的耳朵，嗓音沙啞，帶着微微的顫抖，“要你。”
“……那你的白月光呢？”
如果她沒有記錯，他似乎已經和蘇意白在一起了，或許已經見過家長。她再渣，也不會去撩有女朋友的男人。
她雙手緩緩上移，做好了推開他的準備，卻聽耳邊再次響起他的聲音。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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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始至終都是你。
她落荒而逃。
蔣遲斜靠在牆上，眼神落寞，安靜地看着對面。重逢的那天，得知她住在對面，他躲在暗處，悄悄看着對面，生怕被她發現。
那時候，他就在想，千萬不能表現出任何感情，他的愛太沉重，哪怕只洩漏了一點，也是常人不能承受的。
最終，他還是把她吓走了。
有人說，愛情發生在一瞬間。
褚涼月交往的所有人，幾乎都是她一瞬間的決定。某個瞬間，覺得有意思，便想要相處試試。
包括蔣遲。
但她知道，蔣遲是不一樣的。
她開始追他的初衷，不是覺得有趣，而是內心驅使。
她渴望溫暖，喜歡一切有溫度的東西。
剛好他有。
相處的過程中，她再次确定，他和別人不一樣。
他不喜歡說話，沒有強烈的傾訴欲。比起說話，他更喜歡做事。不管是大早上起來煮的茶葉蛋，還是晚上的暖胃粥，點點滴滴盡在無言的行動中。
和他在一起，不需要刻意迎合他，只管做自己。
只是……
她萬萬沒想到他的白月光會是自己。
嬌軟美人？
溫柔賢淑？
這些詞跟她完全挂不上鈎。
即便真是她，她承受不住的。
她怕辜負深情。
天空灰蒙蒙的，窗外偶爾有鳥掠過，清脆的嗓音添了幾分活力。褚涼月從卧室出來，眼神空洞，沙發上坐了會兒，她決定出去走走。
徹夜難眠的滋味，她再熟悉不過。只是這次不大一樣，整個人提不起勁，軟綿綿的。
開門出去，她被眼前的場景怔住。
蔣遲背對着她，坐在旋轉樓梯上。聽到身後的動靜，他立刻起身，向後看了眼。
走到面前時，她才注意到他下巴冒出來的青色胡茬，眼底的倦意被一種複雜的情緒蓋住。
兩人徹夜未眠，看着對方欲言又止，幾乎同時開口。
“你什麽……”
“我有話跟你……”
他們同時頓住，相視一笑。
蔣遲：“你先說。”
褚涼月沒有推拒，直接問他：“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昨晚。”
“……”
“我把話說完就回去。”他不給她回應的機會，繼續道：“我猶豫了一晚上，在說與不說之間來回糾結。直到剛才，我都沒有答案。看到你之後，我有了。”
察覺到褚涼月的身體晃了一下，他看了眼客廳，提議，“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給你搬個椅子過來坐着。時間不會很長，幾句話就說完。”
她搖了搖頭，退到玄關處，邀請他進屋說話，蔣遲沒有拒絕，徑直走到沙發，坐下。
沙發的位置沒變，擡頭就可以看到窗外。
他想起上次在這裏，和她看月亮，月色很美，但他無心看風景，整個心都栽在她身上，她的一舉一動在他眼裏勝過所有美景。
“以下這些話，如果對于你來說是負擔，希望你聽完就忘。我想，如果這次不說的話，大概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說了。”
他說完，虔誠地看着她。
“不知為何，你們一直誤以為我喜歡蘇意白，并且堅定的認為她是我的白月光。我可以保證，我喜歡的人從始至終都是你，從九年前第一次見到你開始。”
蔣遲從兜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筆記本，紙已經泛黃，上面密密麻麻寫滿字。
褚涼月接過筆記本，翻開第一頁，頂部的日期清晰地顯示着九年前的11月5日，周三。
【距離第一次見到她，已經過去兩周，我還沒有忘掉她，明天開始，我決定天天去網吧。】
第一篇日記不長，短短幾行字，似乎注定了這場暗戀會很漫長。
第二篇，第三篇，內容都一樣。
【沒見到】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記錄，偶爾會記錄下想念又刻意壓制的心情。直到三年後，再次見到她，他的日記才頻繁起來。
【見到了，還是一樣有活力，好遺憾，我眼裏都是她，她卻不認識我】
【她性格不錯，有時候軟綿綿的，尤其看天空的時候，什麽時候可以一起看風景？】
【又遇見她了，在陪小女孩玩，路人都說小女孩可愛，在我眼裏，都沒有她可愛】
【她好像特別喜歡喝卡布奇諾，看的書奇奇怪怪，一點不耽誤可愛】
【交男朋友了……】
【又換了】
【又換了】
【這次的男人沒上次帥】
【她什麽時候才能看到我】
這篇過後，日期陡然瞬移到兩個月後，【算了吧】
褚涼月看到這裏後，心揪成一團，猛地擡眸看蔣遲，他也意識到了，從上手裏拿過日記本，合上。
後面的日記，幾乎都是理智和情感在鬥争，內容壓抑，連他自己都極少打開看。
他本想說點什麽，但看她震驚又欲言又止的樣子，強行讓自己停下來。
“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九年前，我還在讀高二。”
他無奈地笑了下，“我是不是挺混蛋的。”
“你也才大一啊，又不是小老頭兒。”
一句話就将他多年的負罪感一筆勾銷。
蔣遲輕松不少。
“其實，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褚涼月冷靜分析，難怪陳星宿會堅定地認為蔣遲喜歡嬌軟美人。
會在咖啡廳點杯卡布奇諾，安安靜靜看書，會和路過的小朋友玩，沖着男朋友撒嬌，偶爾還像個文藝女青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這些是她，但又不是她。
“蔣遲。”她鄭重其事地叫他的名字，替曾經的自己解釋，“會點卡布奇諾，只是因為那家咖啡廳其他的都難喝。每次去那裏，不是為了看書，而是捕捉褚為康亂搞男女關系的證據，至于其他的，都是出于無聊罷了。我這人，沒什麽愛心，性格強勢，一點都不軟。”
“唯獨一點，我承認，我确實換過那麽多男朋友。”
“我知道。”
後來，通過無數的豪門花邊新聞，他漸漸意識到她并不完全是他想象中的樣子。
那又如何，他還是忘不掉，戒不掉。
重逢以後，這種感情更加強烈。既然老天爺讓他們重逢，那他就抓住這次機會，不讓她再逃離自己的世界。
不管她變成什麽樣，他喜歡的都是她。
“涼月，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你喜歡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
“……你給不了。”
褚涼月起身，走到窗前，背對着蔣遲，說：“我喜歡新鮮感，只有不斷地換男朋友，才能保持這種新鮮感。男女關系裏，我最煩的就是責任。我喜歡自由，不開心就想離開。別人無所謂，但我怕辜負……”
她話音未落，蔣遲突然靠近她，“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好勝心強，所以我刻意不搭理你，就是希望激發你的勝負欲，讓你能多停留在我身邊。現在，我後悔了。”
面對她随時可能離開，他們竟然連開始都沒有，他甚至比不上韓晨，連前男友的身份都夠不上。
僅有的聯系，可能是追求未遂。聽起來似乎揚眉吐氣，說不定還會在男人中營造出崇拜感，他卻不想要。
除了她，別的他都不想要。
“試試可以嗎？”
他壓着嗓音，幾乎用乞求的語氣訴說着自己長久以來的心願。
試試吧，即使一天不到就被抛棄，他也甘之如饴。
酸甜苦辣鹹，人生百态，沒有她，他的人生永遠不會完整。
褚涼月換過不計其數的男朋友，有她主動追求的，也有被追求的，有的人大張旗鼓，像康城，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在追求她。有的人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把她勾去。
她不在乎是誰追求，也不在乎別人動機是否單純，她只在乎一點，自己高興與否。
至于能否走下去，會不會有結果，全不在她的考慮之中。
起碼在遇到蔣遲之前，她給自己的打算是孤獨終老。
遇見他以後，她才意識到，自己開始瞻前顧後，開始顧及他的感受，害怕自己給不了他想要的結果。
比起這些，她似乎更加招架不住失意的蔣遲。
含在嘴裏的話，轉了幾個彎，最後捏着拳頭強制自己說出來。
“那就試試吧。”
她看到蔣遲笑了。
她自己也笑了。
明明想說的是拒絕，出口卻是答應。明明應該反悔，但她為什麽感到開心和輕松。
那就試試吧，給兩人一個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