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光輝明耀
陰暗無星的蒼穹擡頭望去總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雨珠打在身上,憐舟心神不寧。快點。要快點。遲則生變……
心裏不住的催促,她面上有了焦急:“繁星道長,直接去襄王府!”
婦人也是這意思。
繁星點頭:“好……”上次惹怒了聖君,這次若能借機緩和聖君與道觀的關系,縱是拼卻一身道行,又何妨?
能糾纏住聖君的人,說不得就是那窮兇極惡之輩。
一個許久未出世的名字躍入心湖,他不敢耽延,領着繁木、繁樹,率先飛向襄王府。
九邪道人坐在十二道陣法前等候多時。
與晝景鬥法他損了一半修為,不得不借這外力阻攔玄天觀的人。
看到來人是繁星,那雙血眸揚起邪惡的笑:“怎的,協助長烨星主歸位一事,上天是将此等福緣給了玄天觀?”
邪與正本身不相容,一個修習天地正法,一個鑽研極邪之道。
繁星動唇:“九邪……”
九邪不是人名,而是代代傳承,歷經九次輪回的九世邪君。天生受邪道偏愛,一身邪骨,最喜糜爛污濁,污穢正道。
繁木出聲道:“九邪!聖君可在你這?”
“聖君?”九邪道人看了眼自己的斷臂,陰沉笑道:“聖君啊,聖君這會沒準正和殿下逍遙快活呢。”
一聽此言,繁星怒目:“放肆!”
玄天觀號稱天下第一道門,觀主繁星得天厚愛,五百歲修為已經不俗,一聲呵斥,引動浩然道法,僅僅兩字破了三層陣法,餘下九層在繁木、繁樹的攻擊下,隐有潰敗之相。
九邪咬牙,心裏又記了晝景一筆,若非她損了他半身修為,對上玄天觀的的人他怎會如此?他早就想殺光玄天觀的人了!
兩方鬥起法來,憐舟冒雨闖進襄王府,便被道人那聲暧?昧的「逍遙快活」震得心神顫動。她眸色一定,不要命地往後院沖!
“阿景!”
大雨連綿不絕,遮去了少女用力的喊聲。
眼看王府的護衛沖出來攔在面前,婦人道:“憐舟,我和平安為你開路,殺進去,把阿景帶出來!切莫不能讓李十五奸計得逞!”
平安乃晝景身邊的忠仆,亦是江湖上排名前列的刀客,更是打心眼裏愛慕家主的人。此刻正邪兩道激烈鬥法他一個武人幫不上忙,一柄長刀揮舞地密不透風,手起刀落,一步殺一人。
血腥氣被雨水沖散,憐舟頭腦空白,順從着本能抖着手打開通靈玉,一聲又一聲,慌亂無措喊着某人名字,在平安和婦人的披荊斬棘下,踉跄着不斷朝王爺寝居靠近。
內室……
在她承認她是「舟舟」後,晝景看她的神情越發寵溺,李十五沉醉在那滿目柔情,身子都酥了,披在肩上的薄紗被拂落,虛虛堆在腰間,她笑容妩媚:“景哥哥,我沒力氣了。”
“景哥哥?”晝景淪?陷在「九霄醉」的藥效,只記得這是在夢中,眼前人是她的心上人。
她訝異舟舟何不喊她「阿景景」,而是要喊她不喜歡的稱謂,這使她想起不好的人和不好的事,她攏了眉頭,手指擒了女子下颌,笑道:“喊錯了。要罰……”
素日清直冷傲的人到了床榻竟有如此魅?惑衆生的一面,李十五嘆為觀止,又因她那句罰柔軟了骨頭。
細觀她的景哥哥衣衫齊整,滿了禁?欲撩人的意味,她呢,坦誠以對。她驀地起了羞澀:“景哥哥想怎麽罰?”
晝景眸色幽深:“你又喊我景哥哥?舟舟,你是存心氣我麽?”
「他」喊“舟舟”,李十五體內的熱情涼了一半,擡頭再看「他」,涼下去的又湧了上來。
她享受和愛慕多年的情郎調?情,左右九邪道人在房間裏設了結界,到時候景哥哥想怎麽鬧她都行。李茗衣軟了
嗓子:“求阿景罰我……”
擒在下颌的指節微微用力,她難耐地哼了聲,晝景眼裏湧動沸騰的星火,沒敢想舟舟也會有和她求……
她身子微僵,小聲道:“舟舟?”
“是我,景哥哥,不。阿景,是我,我是你愛的舟舟。求你罰我,阿景……”
「他」遲遲不動,李十五身子沒了力氣,軟綿綿的,僅僅看着貪慕已久的人,看着他深情滿溢的眸,早已不可自控。
歡?情?的氣味在空氣飄蕩,晝景鼻尖阖動,為她動容至此感到開心,又感到陌生,內心不停升起難言的怪異感。
在夢裏,她怎會如此想舟舟?還有這渾濁的氣息……
她紅了臉。舟舟的極為清冽幹淨,至清至潔,泛着花瓣深處的甜香,如水如茶亦如酒,她品過幾次,念念不忘。
李十五受不得他一動不動,眼看子時将至,她哀求道:“阿景,你看看我……”
晝景眨了眨眼,退開兩步,嘴裏碎碎念:“唐突,實在唐突!”她搖搖頭,打算用自己的方式逼自己醒來——怎麽能在夢裏這樣想她的舟舟?
舟舟定然會生氣的罷?
一想到她會生氣,晝景打了個寒顫:“不可不可。這是夢,是夢,快醒來,快醒來……”
李茗衣急得手心冒汗,咬破了舌尖恢複了一絲清明,不知哪來的力氣傾身上前作勢為晝景寬衣,被突然冒出的聲音吓了一跳,仔細辨別,将視線膠着在這人衣領內。
少女慌亂無措的哀泣一句句從靈玉內流出。
“阿景,阿景等我,不能……不能上李十五的當……”
“我愛阿景,阿景景是我的人,你答應了,你答應了的!你不能對不起我……求你了,不要碰她……”
四圍刀槍劍戟的聲音做了少女哭泣哀求的陪襯,混亂嘈雜,可那份心碎直直沖向晝景心窩,靈魂上的震顫讓她久久不能平複。
李十五臉色陰沉可怖,撐着不住發顫的腿兒取回桌上的「奪心散」,斂了怒容,裝作少女素日說話的溫聲和氣:“阿景,吃了它。”
“阿景……”
“我的阿景……阿景……”
通靈玉中,少女哀求聲聲入耳,晝景目色一厲:“這不是夢!”
意識到陷入旁人算計,她怒不可遏,自我意識與「九霄醉」霸道的藥效互相撕扯,掌心噌得冒出一團火:“滾開!”
李茗衣駭然倒地,「奪心散」的粉末灑在地上飄蕩半空,她暗道九邪道人不愧是修煉至邪道的存在,煉制的藥物僅僅散在空中都能被這些來歷不凡的大人物吸收。
晝景憤怒的神色漸漸變得茫然,她松了口氣:“景哥哥,你脖子上挂的那塊玉給我。”
來不及思考,思緒似是被冥冥之中的力道掌控,呆滞地将通靈玉從身上取下。
拿到這塊玉,李十五起了摔碎的心,轉念一想,不如就讓寧憐舟親耳聽着,徹底心碎。
玉被她放在一旁,她道:“景哥哥,抱我。”
憐舟腳下發軟踉跄倒地,不等婦人将她攙扶起,摔得膝蓋流血的人爬起來繼續跑,被擋在一扇門後,門如何也推不開,平安以淩厲的刀法試圖劈開此門反被震傷。
婦人道:“設了結界,輕易——”
她話沒說完,憐舟奪了平安手上長刀,不要命地劈向結界!
心頭陡然升起漫天的恨意。
她恨李十五,恨她卑鄙無恥要奪走她心愛之人,阿景是她的,誰都不能搶!
“景哥哥,抱我啊。”
晝景眉心焰火忽明忽暗,隔着一層結界她聽不到外面聲響,可有通靈玉在,那聲聲刀劈撞擊的聲響像是砍在她心上,心快要撕扯成兩瓣,她煩躁地皺眉,甚至對眼前催促她的女子生出一股強烈的恨。
“憐舟!不能再劈了!”
隔着一道門,門內就是她
佩戴在身前的護身符受不住消耗眼看要破碎。悲涼憤怒的氣息籠罩着纖柔的嬌軀。
天地間,一股聖潔的水意自遙遠的虛空而來,帶着力量與安慰,一寸寸漫入憐舟血肉。
她再次舉刀。
轟地一聲!
九邪道人引以為傲的結界被刀刃劈得粉碎!
她沖進門:“阿景!!”
晝景擡眸望去,眼目生輝。
混亂撕扯的意念剎那間歸于平靜,所見,即天地。
她粲然笑開。屬于長烨聖君的伴體星輝從心尖汩汩而出,焚盡一切污邪。
結界粉碎,正在鬥法中的邪道一口血嘔出,反噬之力侵入五髒六腑,他氣得大罵:“該死的天上星主!這來的又是哪位!?”
與此同時,風雨忽止,晦暗蒼穹亮起無數星子。
漫天星河,終究還是向着他們的聖君。
一道火光猶如利劍刺穿九邪心髒,晝景牽着少女的手踱步而出:“邪道,還不伏誅?”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會醒過來!
道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臨死前似乎才想通長烨聖君為何是星主之主。
光輝明耀、邪不可侵。
還是……大意了。
九邪的身體自爆空中,被星芒焚盡污濁,消散于天地。
玄天觀的道人被觀主領走,幾乎在滿天星辰亮起的一瞬,觀主便帶着繁木、繁樹隐匿避開。
九邪身死道消,晝景從李十五體內喚回那道「欲?火」,子時過去三刻鐘,李十五虛弱地不成人樣,趴在地上,如同死狗。
“景、景哥哥……”
晝景後悔了。她應該早在李十五對舟舟下手時,就要了她的命。否則哪裏的這許多惡心事?她收回那把火,連夜帶李十五入宮。
今夜異象突生,搬進帝王寝宮的新帝睜眼不敢入眠。
直到有宮人來禀家主請求面聖,李乘偲激動道:“愛卿回來了?!”
晝景不僅回來了,還帶來了勾結邪道暗害先帝的真兇。
李十五蔫蔫地倒在地上,無力地看着神情冷冰的情郎,發出一聲苦笑:“為什麽、為什麽,我都離你那麽近了,為什麽還是不成?”
沒人回答她。
當着新帝,襄王認了自己的罪。她瘋癫大笑:“憑你?你還想當帝王?皇兄,大周交在你手上,你有那個本事治理好嗎?心機、手段,你哪樣比我強?不過是運氣好,生了男兒身,占了嫡長。”
許是知道活不久了,李十五諷刺完兄長,扭頭責備晝景:“把那把火還我,讓我帶着它死去!景哥哥,你太狠心了!”
無人理會,她心弦頓時崩潰,狼狽道:“求你了,把它還我……你不能、不要這樣對我……這是你唯一送給我的……還我,還給我……”
“瘋子……”
“是,我是瘋子,你不要我,然後我就瘋了。”
她又哭又笑,看着君臣二人轉而念叨起如何毒害先帝,面目猙獰,心思缜密狠毒。
新帝痛心疾首:“為了見喜歡的人一面,你就要害了父皇,為了光明正大回一趟浔陽,你就要害了這世上最疼你愛你的人?李茗衣,你還是人嗎?”
“是啊,我怎麽不是,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可憐人,擁有所有,得不到最想要的,父皇疼我?愛我?那他為何不将景哥哥送給我?
他疼我,為何還要聽李十七的收回那道賜婚聖旨?他愛我,為何要我就藩離景哥哥千裏遠,他明知我喜歡景哥哥,喜歡的要瘋了!
他疼愛的人太多。疼你,疼十一,疼十七,他想做所有人眼裏的慈父,可笑!他——”
長劍刺穿她身體,李乘偲握着劍柄的手不停發抖:“你太、你太可怕了,李茗衣,你太可怕了……”
天家骨肉相殘,一幕幕鬧劇上演。晝景冷眼旁觀,喟嘆
着邁出寝殿。
此刻,她只想穿過星夜,穿過晚風,回到她心愛的姑娘身邊。
少女提着一盞燈籠守在宮門外,她面色蒼白,笑容甚為歡喜:“阿景,我們回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