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揚帆
又是一場雪。
天冷風寒……
蒼穹星月高懸,夜色尚未完全褪去,鵝毛大雪轟轟烈烈地裝裹浔陽城。風吹梅花開,空氣裏帶了凜然的香。
內室,雪白柔軟和床榻幾乎等大的大狐貍睡得香甜,被她摟在懷中的少女臉頰染了溫暖的紅暈,輕輕一聲呓語,含糊嬌柔的一道“阿景”,大狐貍身子動了動,更溫柔地抱她。
也虧了晝家主與其夫人的雕花大床經得起大狐貍重壓,怎麽折騰都無妨。
這時節,少女一身裏衣睡倒在狐貍懷,省卻了鵝絨錦被,纖柔窈窕的身子以極其依賴信任的姿勢勾了狐貍脖頸。
狐貍蓬松而長的尾巴繞着少女細瘦的小腿,人狐交纏,一眼望去,旖?旎溫馨。
憐舟一覺醒來,身子出了一層細汗,清醒過來,她依舊環抱晝景脖子,享受到被狐貍暖?床的獨一份待遇,她眼睛暈着笑意,下一刻,晝景同樣一身裏衣在她身?下現行。
現行的太突然,乍然四目相對,憐舟呼吸一滞:“怎、怎麽醒了?”
“想這樣抱着你。”晝景打了哈欠:“再睡會……”
說完她閉上眼,憐舟趴在她身上,腰肢被緊緊摟着動彈不得,羞澀了一盞茶功夫,平複好心跳,她醞釀該如何和阿景提起随院長游學增長見識一事。
白鶴書院在文壇有着獨特地位,多少達官顯貴甚而皇室子弟都在書院有過讀書求學的經歷。半月後,乃書院與書院之間的交流切磋會,沈院長屬意帶她同去。
好帶她見識一番外面的天地,與更多飽學之士往來,認清不足,同時為女院正名。
此事極其重要,不容有失。
半個時辰後,晝景一覺睡醒摟着身上的小美人:“舟舟可有心事?”
若說心事,憐舟懸在心頭的事不止這一樁,和觀主釘在她心尖上的刺相比,同沈院長游學一事可以稱得上求學路上不可避免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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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住心神,她輕聲慢語:“是有一樁事。”
她将始末細細道來,便見晝景不舍地摩挲她臉頰:“要去多久?”
“少則一月,多則三月。”
畢竟是游學增長見聞,更是與其他書院切磋較量,文人之間少不得比完筆杆子再論嘴皮子。
世人只知白鶴書院有女院,昔日大儒沈譽極力主張在白鶴開辦女院,開是開了,結局卻凄涼。
浔陽城的百姓或許對女院有零星半點的認知了解,出了浔陽,天下不知女院之認真勤勉,九州不聞女院之清名。
總要走出去,試一試,見一見天地,見一見自己。
然後,繼續虛心向學。
晝景心知此事不可阻,想了想近日陛下朝政多仰仗她,世家的一些改革,成與不成也系在她身。
世家主之首的尊榮身份絆住了她的腳步,使得她不能跟随舟舟目睹她在外的成長。
她目露遺憾,笑了笑,眉眼頓掃頹唐:“那舟舟要和本家主一起努力啊。”
憐舟聞言內心感動不已,俯身柔柔獻吻,氣竭,軟綿綿趴伏她肩頭。
阿景這段時日很忙,忙着配合陛下廢除世家根裏養出來的弊端陋習,制度的改革往往伴随腥風血雨,人心思變,恐某些人作亂,晝景必須留在浔陽以世家主的身份堅定不移地站在陛下身側。
此乃為人臣子的本分。
蠻好的。
她們每人都有自己要背負和想背負的。
憐舟盈盈笑道:“阿景,我會努力不給你丢人的。”
晝景嗔笑:“胡說,你現下也不丢人,走出去,誰不道本家主娶了個絕世好夫人。”
她嘴甜,憐舟被哄得身子軟了又軟,軟糯道:“我也舍不得阿景,我會想你的。朝思,暮想。”
出行的日子很快定了。
李十七昨夜死纏爛打,發揮了極其纏人的本事央得沈端松口,冷着臉同意帶她前去。
按着沈端的意思,李十七火候不到,去了難免有丢人之嫌,可轉念一想,十七所言也不是半點道理都無。
世間男子或多或少輕視女院,十七身份尊貴,大周嫡公主殿下,享皇子待遇,有她在那些眼高于頂的書生總曉得明面上的敬畏。
事情定下來,與沈端同行的統共十人,除卻憐舟,還有宋染、鄭苑、李十七、崔知等人。
憐舟且不必說,有晝景和沈端兩個當世才華橫溢的人教導,一日千裏。
宋染乃世家女,宋家乃書香門第,傳承了多少年的大家族,嫡女學識差不點哪去,且宋染幼時身子羸弱為人喜靜常常手不釋卷,進學後,隔三差五總能得沈端幾句贊賞。
李十七純粹和沈院長撒嬌耍賴得來的機會,至于崔知,自從十七殿下不再針對憐舟,崔知像變了個人一樣,牆頭草。
不說她為人如何,見風使舵的本事李十七見了都得誇一聲好。世家的驕矜、明哲保身、左右逢源,被崔知學得透透的。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表現甚好,暗地裏受了爹娘敲打曉得敬着憐舟這位世家主夫人,人乖得不得了。
尋常見不到她挑事,李十七有一陣相當不習慣。
不過她受沈端指點,腦子轉得快了許多,看問題偶爾也有讓沈端贊嘆的角度,贊一句到底皇家貴胄,眼界非凡。
雖曉得沈端打一棒子給個甜棗,李十七還是開心地找不着北。
三天前憐舟依着世家慣例以世家主夫人的身份與諸位貴婦、貴女發放賞梅帖,晝景承認了她,世家也不得不拿出對世家主夫人應有的禮遇敬重,紛紛盛裝出席。
宴會辦得很順利,少女驚人的成長衆人看在眼裏,生出果然如此的感嘆——晝家主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臨行之日,晝景親手将憐舟交給沈端,鄭重俯身一禮:“舟舟就交給沈院長看顧了。”
她為世家主之首,地位尊崇可比龍子鳳孫,卻肯為了夫人向身份不如她的沈端行禮,其中看重不言而喻。
憐舟被四圍聚集而來的視線看得心裏起了羞意。
一怔之後沈端神色認真:“家主不必如此,此去游學,必完璧歸趙。”
離別在即,晝景同她寒暄一二,扭頭拉着嬌妻不放心地囑咐,若可以,她真巴不得做個不負責任的世家主,随她的舟舟同去。
她忍着酸楚,借着廣袖遮掩輕捏少女嫩如纖筍的指尖:“早去早回,莫要我記挂。”
不記挂是不可能的。
憐舟被她依依不舍的眸光看得眼眶一熱,早習慣了身邊有這人,平素回府基本形影不離,便是進了書房她研讀古籍,阿景也會陪在身側安靜處理事務,遑論同寝之後的親近纏人。
心裏有了牽挂,有了不舍,才有了家。阿景用心為她蓋了一座廣屋,邀她同住,邀她厮守一生。
沸騰滾燙的情意在心尖撕扯糾纏,她傾身上前,當着衆目睽睽害羞地親她下颌的美人尖,羞得聲音都細弱難辨:“待歸來,我同你做真正的夫妻。”
腳尖微踮,她又道:“府中無我,阿景當思我慕我,我心才歡喜。”
大周男女情到深處當街擁吻算不得太出格的事,人之本欲,沒甚可指摘的。
然而她也怕晝景受了她的刺激不管不顧吻上來,若當着周圍衆多的眼目被吻至失魂、失态,她臉皮薄,根本經不住。
是以很快退開,眼神勾了一抹唯有心上人方能讀懂的小意訴求。
好在晝景占有欲遠遠強于常人,見不得嬌妻那分春?情妩媚展露人前,她忍了忍,忍得嗓音微啞,萬般才情到了此時也只得了一句:“保重,舟舟,我等你回來。”
揚帆遠航,阿景永遠是你堅固的後盾。
憐舟翻身上馬。
女院騎射課她在某人私下教導中已能得一個中評考績。對付此次出行,綽綽有餘。
十人小隊背着書簍策馬揚鞭,心中一緊,她驀然回頭,看到晝景迎風立得筆直的身影和隐約泛紅的眼眶。
寒
風凜冽,她不忍再看,轉身,淚灑衣襟。
情愛愈甜,分離愈苦,未出浔陽僅僅離她五丈之外,她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