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陽謀
浔陽的風刮過了一場又一場,卯時一刻,太陽剛剛在東方露出含羞的臉,天色未明,窗外花葉蒙了淺淺一層露珠,晝景睡夢中暈沉沉地被少女捏了臉。
“阿景,大朝會再有半個時辰就要開始了,不能再睡了。”
“阿景?阿景?”
再溫柔不過的舟舟姑娘在喊人起床這件事上也逃不開煩人的結果。
晝景昨夜子時方歇,疲懶的性子加之愛賴床,喊她起床這事一度是花姨的差事。後來娶了夫人,就落到憐舟頭上。
每三月一次的大朝會,陛下要求四品以上的朝臣務必到場,縱是病了、傷了、殘了,但凡有一口氣能從榻上爬起來,大朝會便不準缺席。
晝家主位高權重,乃陛下予以信重的左右手,又為世家主之首,整個世家行事少不了看她眼色。
憐舟深以為陛下這道斬釘截鐵的鐵令是專為某人定的。畢竟賴床無法早起參加大朝會,有能力的、有膽子的,放眼大周也唯有這一人。
她頭疼地搖了晝景肩膀,寝衣單薄,敞開些許春?色。
晝景命格主火,自不懼冷,是以錦被還是春天的薄被,身子修長,側躺着,鎖骨下方的風景呼之欲出,憐舟被那小片雪膩的肌膚晃得眼熱,急急轉身,閉了眼。
心慌意亂了好一會,抿唇,面紅耳熱地俯身為她掩好衣領,再開口語調多了分繞不開的纏綿:“好阿景,醒醒可好?誤了大朝會陛下會沒面子的。”
“陛下丢了面子會砍了臣子頭嗎?”晝景擰着眉,背對着她:“死不了就讓我再睡會,舟舟,我困……”
丢了面子陛下當然不會砍臣子頭,遑論是有着「天命所歸輔佐君主」的「福星」。阿景是大周的福星,傳言如火如荼,整座九州都傳遍。
她想多睡會懶覺,誤了大朝會,沒準殿上君臣還得将這「罪過」蓋在身為夫人的憐舟身上。
單看她前些日子頂着眼下烏青去往書院十七殿下如何說的就曉得了。李十七道她狐媚子勾?引地景哥哥下不來榻,求她高擡貴手放「他」睡一個安生覺,有此見得某人愛睡懶覺李十七也是曉得的。
阿景去不了大朝會,她還得再當一回魅?惑夫君的「紅顏禍水」。她臉色漲紅,那怎麽行,李十七一個人口無遮攔也就罷了,她屬實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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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景?”
“好阿景,快醒醒。”
說不心疼委實是說謊,昨夜催了三次,阿景還是處理完雜務才肯睡下,憐舟手指捏着某人的被角,小心道:“阿景景,理一理我好嘛……”
淌了春?水的媚。
晝景半睜着眸子被她引?誘着醒來,轉過身,溫熱的手握上少女從衣袖滑落的一截皓腕,薄唇輕啓,鳳眸妖異:“再那樣在本家主耳邊說話……”
她忽而一笑,笑容天真又邪氣:“現下就要了你!”
“……”被她擒了手腕,憐舟羞得不敢吱聲,嗔惱晝景半睡半醒什麽放浪的話都敢說。
欲?念上頭,早覺注定睡不下了,晝景嘆了口氣。
“阿景,你若再不起來,誤了大朝會,我怕是要背上不好的名頭。”
這話晝景一下子了悟,勾了唇:“我看誰敢?”
她坐起身,慵慵懶懶地打了哈欠,沒睡夠,眼睛看人時都帶了薄薄霧氣。
她可算起來了,憐舟伺候她更衣:“好好上朝會,莫要在金殿上不給陛下顏面。”
腰間玉帶束好,她贊賞地看了兩眼,擡手繼續為不省心的家主整斂衣領——頭戴玉冠,腰束玉帶,緋紅色的一品朝服穿在身上甚是俊秀明豔。
被她貼心服侍不厭其煩地叮囑,晝景張開雙臂輕柔地抱了抱她:“知道了。我的夫人……”
憐舟面色微紅,為那句「夫人」感到悸?動。
一人去上大朝會,一個時辰後,憐舟乘坐馬車前往書院。
似乎阿景不在的日子,白貍也不在。
這認知不得不讓人警醒。
那日阿景吻得她頭暈腦脹,大有趁人之
危之嫌,在她懷裏軟倒身子,哪還顧得上去想白貍和阿景兩者的關系。
但她大半部分時候是清醒的。
清醒的憐舟姑娘有着異于常人的敏銳,呆呆地望着窗外,想着一擊必中,是狐貍肯定會露出尾巴,弄清楚此事,心無挂礙,她也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學業。
一月一次的競考,憐舟從上月的排名第五一下子躍到首名,同窗們感嘆她進益迅猛,需知道剛入學的那月,憐舟還狼狽地挂在末尾。
這才多久?
拿着名次表,李十七嗤了一聲:你們是不知道她有多瘋狂。
少女花在學業的功夫,她李十七能用上一分,估摸沈端再見她也不會橫眉冷指了。十七殿下托着下巴,深覺自己大抵是被沈端虐出了毛病。
想看她的眼裏有她,想看她笑,想被她用欣賞的目光注視,想靠近她。腦子不免記起那夜書舍大火,她一腳踹開木門,看到的畫面。
衣衫不整的沈端,清冷生怒的眉眼,雖則她不如景哥哥好看,但那一身書卷氣和一身峥嵘風骨,是怎麽品都品不夠的。
想被這樣的人抱着。
那夜她也誠然主動抱住了沈端。
許是她過于狼狽,沈端沒有推開她。
就是這麽冷冰冰不解風情的人,在那夜倉皇死裏逃生後,僅僅被她冷冷注視着,李十七才有勇氣從死亡的陰霾跨出來。
起初是少年人不服輸的倔強,想要征服,想要挑戰,後來不知不覺成了一場不知疲倦的追逐。
是她在追逐沈端,也是沈端不知厭倦地想教導她「改邪歸正」。
她追逐沈端是為了得到她,沈端呢,是想改變她。
李十七鬼使神差地想,沈端看起來道貌岸然,實則就是個偷心賊——她把本公主的芳心偷走了!
院長室……
沈端不悅地放下手上厚厚的古卷:“殿下來此所為何事?”
“我……”李十七抱着一盆花,現下天冷,她從深宮暖房抱出來的魏紫不知在沈端這能活多久,活上一兩天也是好的,能讨她歡心也不錯。
花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得沈端莫名的心浮氣躁:“殿下不必如此。”
“你、你別以為我在讨好你!”李十七梗着脖子道:“我是來讨獎勵的!”
沈端挑眉,語氣冷淡,目光自牡丹花移開,沒再看她:“什麽獎勵?”
“就是這次考核的獎勵,我進益了七名,這總不錯罷?”
進益七名……
沈端翻開名冊,匆匆一瞥,李十七被她不知有意無意的舉動氣得胸前不斷起伏:該死的沈端!竟然連她千辛萬苦考來的成績都不清楚!
院長大人唇邊溢出一抹笑,看夠了殿下氣急敗壞又不得不隐忍的模樣,她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不錯,是進益了。”
逗弄這位殿下怪有些意思,是以前從未嘗試過的。二十四年來沈端做的更多的便是讀書,書讀百遍,人行千裏。繼承了娘親的遺志更不敢懈怠。
她看中憐舟,不可否認是有第一眼的心動,而後小半的注意力被這位殿下吸引,一來二去,也品出幾分趣意。
“進益了,沒有獎賞嗎?”李十七繃着臉問。
怕打擊了她求學進取心,沈端道:“有。殿下有何想要的麽?”
“有,有,我、我……”她上前一步,搓了搓指尖,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勁:“我能、我能抱一抱沈院長麽?”
這是她第一次喊沈端為沈院長,臉上是害怕拒絕的神情。
她也會怕?沈端如是想道。
等得身體裏的血快要涼下去,李十七方聽坐在書桌前的人冷淡道:“可……”
“但有條件……”
李十七腳步一頓,咬牙:“什麽條件?”
“下次,進益十名,差一名,別來見我。”
“……”狂得你!
李十七吸了吸鼻子,認慫,不情不願撇嘴:“知道了知道了,煩人。”
“煩人?”沈端眸子涼涼地看她,倏爾笑開:“殿下,過來。”
她一笑,簡直把
走過去。
“坐上來。”她拍了拍修長的腿。
天不怕地不怕的十七殿下心裏直打鼓,攥着拳頭坐到沈院長懷裏,然後聽到以教書育人為樂的沈院長慢條斯理開口:“以後,要好好學,知道嗎?”
忍住罵人的沖動,李十七貪婪地享受她的懷抱,她想:沈端如此不解風情的人,為了要她好好讀書,竟然開竅曉得用胳膊抱住她了!
讀書人真可怕!
突然的念頭竄出來,她想到了柔柔弱弱沉迷學海的舍友。
彼時,她柔柔弱弱沉迷書海的舍友随手将頭名的成績表壓在枕頭下,眼睛望着頭頂紗帳,一心琢磨該怎樣引狐貍上鈎。
枯燥無聊的大朝會,晝景站在百官之首,俏麗美豔的姿容教困倦的朝臣看上一眼便打起精神。
有晝家主在的朝會,從來沒人打瞌睡。
起得早了就這點不好,身體醒了,魂還在半空飄着。晝景內心不止第多少次嘆氣,忽然被一股靈魂深處的顫?栗擊中。
她想:舟舟不會還沒死心罷?
翌日,正午時分,前來談望嬌妻的狐貍家主乖乖睡倒在少女床榻,回書舍午睡的人推開門,看到它微微一笑:“白貍……”
從外面回來先去浴室洗去半日疲憊,再出來,換了嶄新衣裙的少女褪去鞋襪躺在榻上。
手邊摸着狐貍敏感的尖耳朵,笑得溫婉可人。抱狐貍在身上,盯着那對流光溢彩的眼睛,淡粉的唇微啓:“白貍,你說,今晚我要不要和阿景一起睡啊。”
啊。晝景聰明的腦袋幾乎立刻反應過來此乃陽謀——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較量。
然而較量當前,她怎能忍心說不呢?
一爪子踩在少女酥?胸:“睡!”
換來少女羞惱低斥:“白貍!”
作者有話要說:沈端對十七是陽謀,舟舟對阿景也是陽謀,坦坦蕩蕩,大大方方。
沈端和十七可愛們應該看出這是本文的副CP了吧,前期寫她們一直通過側寫,後面會詳細講的√
另外,我們的阿景景很快就要慘了→_→
日萬結束,謝謝可愛們一如既往地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