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Chapter 64 珠寶
短節目編排的事情, 伊萬諾夫老師事先也沒有跟聞遙提過。
她之前還以為老師打算讓她新賽季自己搞定兩套節目。
如今再過一個多月新賽季就要開始了,她的短節目還完全沒有着落,老師這時候過來真的是送來了一場及時雨。
只不過等他人到了才知道, 跟他一起過來的還有伊萬,以及一個聞遙不認識的、有點……古怪的男人。
男人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穿着精致而時尚, 走路帶風, 渾身上下透着一股仿佛剛走下米蘭時裝周秀臺的氣質。
他與聞遙見面的時候,只對着聞遙語氣高傲地報了個名字, 說自己叫安德烈·烏蘭諾夫, 其他什麽也說, 仿佛只要報出這個名字就足以說明一切,足以讓聞遙了解他背後堆積如山的豐功偉績。連挑起的眉峰仿佛都在訴說着他有多麽名聲斐然。
他牛逼哄哄地上來就說:“我的行程很滿,只預留了三天時間教你,要是三天裏你學不會,這事就作廢。”
聞遙:“?”
她被這撲面而來的傲氣震撼住了, 回過頭去與跟着來玩的伊萬交頭接耳:“這位看起來很傲嬌的大叔是誰?老師怎麽會允許這麽欠揍的人出現在他身邊的?”
伊萬憋住了笑,将聞遙扯到一邊,說:“想什麽呢?你也太不把米叔放在眼裏了吧!老師不也一樣容忍了他這麽多年了嗎?”
聞遙聽完覺得挺有道理。
相對于這位安德烈先生的古怪, 老師形容米叔, 一般只用“病得不輕”來形容。
前幾年他們在賽場上遇見,那時候聞遙在俄羅斯不參賽, 老師的學生裏只有伊萬一個人能實力穩拿獎牌,而小女單的獎牌基本都是米叔手下學生的囊中之物,那時候賽場上相遇,米叔總免不了要過來主動挑釁一番。一來二去見面的次數實在太多了,老師躲不過去, 只好以不變應萬變,容忍米叔每次在賽場上都要往他面前蹦跶。
“所以……這位安德烈·烏蘭諾夫究竟是誰?”
聞遙比較好奇的是,老師為什麽會把這個人帶到她的面前來?并且聽他剛才的意思,她新的短節目是由這個人來主要負責?
伊萬嫌棄地看着她:“你連他也不認識?太孤陋寡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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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遙瞅他一眼,也嫌棄道:“我猜你也不認識。”
“……”伊萬瞪她,伸出食指指着她晃了半天,最終憋出一聲笑,收起手指說,“算你了解我。不過我後來去打聽了,這人美國來的,說是什麽……芭蕾教父。在美國他們那個圈子裏估計還是蠻有名的。”
兩人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出了一絲迷茫。
他們兩個的芭蕾基礎都是老師教的,其實并沒有受過全面的芭蕾文化教育,更沒有特意去了解過現代世界上芭蕾的分支。所以當然也完全沒聽說過安德烈。
……
聞遙一開始很是不理解,不明白這人為什麽這麽傲,也不明白一向喜歡自己編排節目的老師會讓一個外人來給她編舞。
從她開始練花滑的第一天起,老師就說過希望将來她能夠自己編排自己的節目,将自己對任何事情的感悟融入節目中,從別人那裏學來的難免一知半解,自己親身體悟才是最好的。
伊萬說:“據說是他主動找到老師的。我記得那天他過來,他們只談了十分鐘吧,老師就同意了。當然,老師也說過他只負責帶他過來,最後究竟要不要用,選擇權在你自己。”
他這麽一說,連聞遙也驚了。
就十分鐘?
十分鐘能談出什麽?
老師從來不是沖動的人,除非有相當能打動他的理由。
想到這裏,聞遙忽然就對這個古怪的男人産生了興趣。
“你要是覺得不行就拒絕吧,老師向來寵你,肯定會答應的。”
聞遙想了想,說:“先看看吧。”
老師來了之後,跟國家隊的幾名教練談了一會兒,才向她招招手。等聞遙走過去,他遞過一副連着手機的耳機,說:“先聽聽看曲子。”
聞遙聽話地接過來戴上。
她只聽了一小段就被旋律驚豔到了。空靈悠揚的笛聲與清脆優雅的鋼琴聲非常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更仿佛将西洋交響樂與中國風也結合在了一起。她甚至還從中聽到了濤濤的海浪聲起伏于其間,就像是一只青鳥飛越海面直沖雲霄;又像是看着它飛越數千年的歷史版圖,見證了某些時代的變遷。
這曲子裏有着某種歷史的厚重感。
又無比悅耳動聽,直擊心靈。
厚重與輕靈交織在了一起。
融合平衡得完美無比。
聞遙下意識偏頭看了一眼遠處正在跟着李啓鵬去巡視舞蹈教室的安德烈的身影,然後問老師:“這曲子……是他寫的嗎?”
老師說:“不是,曲子是我的好朋友伊戈爾寫的,就是給你寫《Salvation》與《天鵝湖變奏》的那位,這曲子是他為你作的,至于旁邊那個——”老師指了指安德烈,說,“伊戈爾說,這人就是打包送的,你要是不滿意随時可以退貨沒關系。”
聞遙:“……”
……
退貨是不行了。
至少聞遙得先看過他的真本事之後再考慮。
安德烈說了他行程很緊,于是聞遙也不拖延,放下了日程上的其他訓練,直接投入了舞蹈的學習之中。兩個人一頭紮進了訓練中心的舞蹈教室裏。
聞遙擅長的是古典芭蕾,而安德烈教的是現代芭蕾。
兩者都稱為芭蕾,卻在細節上存在很大的差別。單論舞蹈,古典芭蕾一直有着一套特有的技術傳承與風格特征;而現代芭蕾則不然,現代芭蕾吸收了許多其他舞種的技法與特點,融合之後再進行創新,于是顯得更加前衛新穎,并且也更加的自由精彩。各有各的特點。
這種差別在聞遙學習現代芭蕾上,體現在了她紮實的舞蹈功底上,古典芭蕾一向對于基礎的要求極高,從每一個動作到每一個表情都有着清晰而細致的标準。所以聞遙學得很快。
伊萬和老師就坐邊上看着安德烈手把手地教她,才教了第一遍,下一遍聞遙基本就能大致地跳出來。
伊萬托腮笑道:“說什麽三天,我遙妹兒半天就能給他搞定。”
老師抱臂笑了一聲,掃了一眼安德烈的表情,發現他臉上也帶着一抹驚訝,像是沒想到聞遙能記這麽快。
但了解聞遙的人其實都知道,只要是花滑動作,她一向能做到過目不忘。別說是自己編排的節目,就連看別人的節目動作,也能一眼就記住。
當然,腦子記住和身體學會是兩回事。
從下午練到晚上,聞遙終于将所有動作全部練會了。
不得不說,安德烈作為知名的芭蕾編導還是很有水平的,他所編排的舞蹈與音樂融合得非常完美。
但聞遙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至于具體缺的是什麽,她又有點說不上來。
直到她忽然想起來,她一直沒問這曲子和這套節目叫什麽名字。
她想明白她一直覺得缺的是什麽了。
是缺一個主題。
就像是她的《羅朱》與《小王子》,這兩套節目本身就是在描繪兩個色彩鮮明的故事。《天鵝湖》就更不用說了,芭蕾史上最知名的故事了。可是現在這套新節目卻不然,她至今不知道曲名是什麽,更不知道那套舞蹈想要表達什麽樣的故事。
連什麽樣的故事都不知道,她又怎麽能演繹好呢?
于是她去問老師。
伊萬諾夫回答說:“這套節目與曲子同名,都叫——《珍珠》。”
“《珍珠》?為什麽?”聞遙不解。
其實伊戈爾一開始沒有給曲子起名。
是安德烈聽完了曲子之後,說這音樂其實非常适合放進《珠寶》三部曲裏,但是它不屬于綠寶石、紅寶石、鑽石中的任何一種。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希望能夠為它單獨再創立一個新的單元。
伊戈爾聽完說:“那就叫《珍珠》吧。”
溫潤、內斂,神秘、夢幻。
不似寶石璀璨奪目,卻有着獨特的流光溢彩。
來自東方的秘寶。
如果說知名的芭蕾舞劇《珠寶》三部曲裏每一種寶石都代表着一個國度,那《珍珠》應該就是中國吧。
……
“《珠寶》三部曲?”聞遙微微愕然。
她沒有聽說過安德烈·烏蘭諾夫,但她知道巴蘭欽。那位芭蕾大師一生創作了無數芭蕾舞劇,《珠寶》就是他的作品之一。是非常知名的無情節芭蕾。據說當時巴蘭欽與歐洲的知名珠寶品牌梵克雅寶合作,主要是為了推廣與發揚寶石的美麗。
“……無情節芭蕾嗎?”
聞遙遲疑了一下。也就是說,安德烈給她編排的這套節目其實根本沒有具體的內容?
她知道自己最擅長什麽。
她擅長講故事。
而無情節代表着節目中沒有故事的內核。那她……該怎麽表演?
“不是沒有內核。”伊萬諾夫忽然說,他認真地看着聞遙,說,“而是需要由你來賦予這個節目以意義。”
聞遙似懂非懂。
伊萬諾夫見怪不怪地笑了笑。
這孩子看着機靈,其實挺軸。這時候不給她說明白,她或許能糾結很久。
他拍拍聞遙的腦袋說:“這是你需要學的下一課。”
不再是诠釋故事,而是诠釋自己。
幾乎所有花滑選手的成長歷程都是相似的,從诠釋他人的故事成長到诠釋自己。
據說中國有那麽一句充滿禪機的話來形容人生境界。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或者說大多數人的成長軌跡都是如此,從理解這個世界到理解自己。
他希望聞遙能夠邁入新的境界,從這套節目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