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Chapter 60 音樂家
六月末七月初的日本名古屋, 氣溫已經明顯炎熱了起來。
這大概也是他們選擇在這個時候舉辦花滑商演的主要目的,炎炎夏日裏,大部分的人都希望能夠在冰場裏感受清亮的美感。
名古屋是一座冰雪名城, 經常舉辦花滑節日與比賽。
日本兩大花樣滑冰的派系,名古屋就是其中之一, 這裏數十年來培養出了不少國際花滑名将, 之前曾在世青賽上與聞遙一較高下的佐藤麗莎就是名古屋出身, 這一次商演她作為名古屋的代表選手之一,肯定也會出場。
A市飛名古屋, 三個小時後聞遙落地名古屋機場。
這次還有兩名國家隊的副教練陪她一起來。
來之前林靜儀才鬧着要一起過來, 但被李啓鵬揪回去繼續磨新節目了。
那個被聞遙唯恐避之不及的《詠春》她練了一個月, 聞遙中間去看過幾次,倒是每次都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将詠春融入花滑後,沒有了印象中那種虎虎生風的剛硬霸氣,反而有種柔中帶剛的優美韌勁,怎麽看怎麽有種出挑的飒爽英氣。
只不過她舞蹈動作練得不錯, 技術動作上有點跟不上,被李啓鵬毫不留情地押去特訓了。
人來人往的機場裏,與國航的飛機差不多同時落地的還有俄航航班。
某位來自美國的現代芭蕾教父安德烈先生戴着墨鏡, 拖着行李, 非常低調地走出機場。
正好與聞遙一前一後,分別坐上了車子。
聞遙一行被ice dream主辦方派來的車直接接去酒店了, 而安德烈則打了個車,最終在一處複古和風的庭院門口下了車。
他摘下墨鏡擡頭看了一眼門牌號。
只是一處小門小戶的日式住宅,站在正門口就能夠差不多推算出整個房子的面積和院落的大小。
他走上前正要按門鈴,發現推拉門開着一條縫,根本沒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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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啧”地皺了下眉。
“日本治安也沒好成這樣吧?大白天也不鎖門……”說着, 他伸出一根手指,将門往一側推開一點。
入眼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上橫七豎八躺着無數的稿紙和碎屑,亂七八糟,慘不忍睹。
“damn,該不會真的遭賊了吧?”
沿着木制的走廊一路往裏,走過一間間房間,直到走到最裏面,眼前突然一片開闊。一個房間的門敞開着,房間中間擺着一家鋼琴,鋼琴邊散落一地的琴譜。
越過鋼琴看過去,發現房間的另一側連接着院落,落地的推門大敞着,一眼就能看見院子裏因為疏于打理而野蠻生長的藍紫色的繡球花。
院子裏微熱的風吹進來。
安德烈穿過滿地幾乎無處下腳的廢紙堆,走到門邊。
從這個角度才看到,外頭連着院落的日式走廊上,躺着一個男人,大半個身子橫躺着,一只手和一條腿垂下去,頭上罩着一張琴譜,淺金色的中長發從琴譜下蜿蜒鋪開。這人睡得正香。
一看這人自由散漫、不修邊幅的樣子,安德烈就忍不住青筋暴跳,潔癖症發作。
他走過去踢了踢這人的長腿,不客氣地說:“喂喂,醒醒,都下午了你怎麽還睡???”
踢了好幾下,睡着的這人終于動了動,擡起手緩慢地捏住琴譜往下一扯,露出一雙睡得迷迷瞪瞪的藍眼睛來。
他眯着眼睛聚焦了好半天,終于把闖入他家的陌生人認了出來。
“唔……是你啊安德烈……”他一身慵懶地支着手臂坐起來,半靠在一旁的木柱上,抓抓頭發,懶洋洋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安德烈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有,沒死就趕緊把曲子給我交出來。”
誰敢信,他一個名聲赫赫的現代芭蕾教父,居然還得千裏迢迢跑來日本催曲子。關鍵是他眼前這人一直行蹤不定,今年在日本還算好找,去年這個時候還住在東南亞的某座小島上,那島名他聽都沒聽過,更別提有沒有機場了,簡直無從找起。
那人懶洋洋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對安德烈的毒舌習以為常。
揉着臉稍微讓自己清醒了點,才終于将身旁剛才從自己臉上滑落的琴譜拿起來,遞給安德烈:“喏,就是這個,拿走吧。”
安德烈:“……”
他嫌棄地盯着紙面上疑似口水的痕跡,沒接:“這都什麽年頭了?誰還要你的琴譜?成品呢?”
男人又打了個呵欠:“還沒弄。困。”
安德烈忍不住又開始青筋暴跳:“之前就說好了一個月前你就該交了好吧?我讓你拖到現在了你居然跟我說還沒弄?那你弄什麽去了??”
男人揉揉頭發,沒答,擡頭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說:“真熱啊……”
院子裏蟬聲已經隐約開始出現了。
安德烈牢記使命,壓着這人往電腦設備前一坐。剛要開口催促,就聽到他肚子咕嚕咕嚕地響起來。
“……餓了……”
安德烈揉揉額角:“你坐着,我去給你弄吃的。你不許跑也不許再睡了,今天就給我把曲子搞定了知道沒?”
于是男人只好老老實實坐回去。
安德烈穿過走廊,在廚房找了一圈。
原以為冰箱裏肯定沒有什麽存貨,結果發現還是有不少新鮮食物。上頭用英文做了标注,基本都是能放一周的簡單食物。原來這裏還有家政定期過來整理,然後幫他準備下一周的食物。
不過,大多都是生冷的。
安德烈嘆了一口氣。
他這個表哥在音樂上才華橫溢,就是生活上着實像個白癡。對生活質量要求極低,怎麽吃怎麽過都無所謂。他是真的想不通伊戈爾他究竟是怎麽寫出這麽多飽含細膩感情的音樂的,明明現實裏過得這麽粗枝大葉。
是的,他表哥,伊戈爾·烏蘭諾夫,聲名顯赫的配樂大師。
伊戈爾·烏蘭諾夫和安德烈·烏蘭諾夫,兩個人在各自的領域都名氣斐然,卻很少有人将他們連系在一起,更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們其實是表兄弟。
這一次他千裏迢迢跑來這裏,就是為了讓他替自己的《珠寶》系列完成最後一首代表俄羅斯的《鑽石》的配樂。好不容易他在俄羅斯找齊了人,結果配樂遲遲交不上來,差點沒把他愁死。只能親自飛來抓人。
他也不是很擅長廚藝,随便從冰箱裏挑了幾樣蔬菜和肉,做了一道煎肉排一道羅宋湯給隔壁的大爺送過去。
大爺心滿意足地吃完,終于有動力開始工作。
剩下潔癖症發作的安德烈在房子裏閑晃,順手替人收拾散落一地的琴譜。
一直從琴房沿着走廊整理到門口,然後從門口的信箱裏扒拉出一大堆的廣告紙來。
他嫌棄地将所有的廣告紙疊起來:“這得多久沒開過信箱了,這信箱都快炸了。”
厚厚一沓廣告紙裏飄下一張來。
他彎腰撿起來,順勢掃過一眼,發現這是一張花滑商演的宣傳單。
廣告裏印了好幾個花滑名人的照片。
安德烈本人并不太關注體育,本來只是一掃而過,卻忽然被其中一個人的照片吸引了。
他“咦”了一聲。
這不是他之前在莫斯科見過的那個小女孩嗎?只不過此時照片上的她一身紫色的考斯騰,明顯更加英氣逼人,少年感十足。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之前他被學院的老師婉拒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他下意識掃了一眼商演的時間,就今天晚上,六點半開場。
沒多少時間了。
要去看嗎?
正想着,就見房內有人推門走出來。
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的伊戈爾紮起了一頭淡金色的頭發,一邊穿鞋一邊擡頭看他一眼,視線掃過他手裏的傳單,說:“你也要去嗎?正好別人送我兩張票,你要不要一起?”
安德烈:“……?”他遲疑地打出滿頭問號。
伊戈爾?居然會看花滑?
“你居然對花滑有興趣?你不是連我排的芭蕾都不怎麽看的嗎?怎麽突然想起來看花滑表演?”安德烈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我只是不太愛看現代芭蕾。”伊戈爾簡單答道,穿好鞋子站直了,他朝着安德烈手裏的傳單努努嘴:“這裏面有個小姑娘的芭蕾功底很不錯,我打算去看看。”
說來也很奇怪。
人人都說安德烈脾氣怪,但伊戈爾其實是個脾氣比他更古怪的人。
找他配樂作曲是有很多隐形門檻和條件的。
有的時候捧着大把的鈔票來找他也不一定能得到他一個首肯;有的時候只是因為一次合作愉快且完美,他就可以主動建立起長期的合作關系。後者之中,又以花滑名将亞歷山大·伊萬諾夫為最。花滑圈很多人都知道,他們兩個的合作時間已經超過了二十年。
別的人覺得他們是伯牙子期惺惺相惜,但伊戈爾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看着伊萬諾夫在冰上起舞,能夠令他腦海中誕生無限的靈感。
這一點,除了伊萬諾夫本人,大概只有他的兩個小徒弟可以做到了。
記得當初伊萬諾夫第一次找他為聞遙的《小王子》創作的時候,他一開始是拒絕的。直到伊萬諾夫說:“你先別急着拒絕,我給你看看她從前滑過的幾套節目你再決定。”
伊萬諾夫給他發了好幾個聞遙過去的錄像視頻。
然而,伊戈爾只看完第一個《羅朱》就知道了,伊萬諾夫說得沒錯,這個小姑娘對他來說也是特別的。
于是就有了《Salvation》。
于是也有了《天鵝湖變奏曲》。
《鑽石》令他靈感枯竭了好幾個月,怎麽都寫不出來,而一曲《天鵝湖變奏曲》,在他想象着她起舞冰面的畫面時,簡直才思泉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