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樓內昏暗，任淮浪眼眸低垂，暗黃色的燈光灑在臉上，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就這麽地走到樓下頭，他嘴內嘗到了一股血腥。
剛剛全身的力氣沒處用，最後全都彙聚在了牙上，他剛剛一直咬着兩頰，這會兒給咬破了。
深吸一口氣，就着晚風，将血咽下去，将剛才發生的一切，将他剛剛放手的一切，将所有想碰而不能碰的一切，全部咽到肚裏。
回到車上，任淮浪拿出紙筆。
唇微張，從筆上叼下筆蓋，打開本子，垂眸半眯着眼，寫下了【辭職申請】。
翌日上午，任淮浪開車返程的時候，在路上看見了齊染經常點外賣的那家面館。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經常給齊染送外賣的那位大哥的圍裙上就寫着【隆鑫面館】。
車開過去大半截兒，心上一疼，他突然踩了剎車。轉動方向盤，調轉車頭。
最終車停在了面館前頭。面館還沒營業，門窗都被白色的卷簾門遮住。
于是，他就坐在車裏等。
八點半的時候，經常給齊染送飯的那位大哥騎着電瓶車來了，他掀開卷簾門，進門時，注意到朝他走過來的任淮浪。
任淮浪問：“老板，想吃碗面，現在能做嗎？”
“可以做，等一會兒。”大哥進了屋，說，“随便坐啊。”
大哥将菜單遞給任淮浪，問：“吃點什麽？”
任淮浪沒有翻菜單，只說：“您經常去給一女孩送外賣，她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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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笑起來，說：“嘿，你還別說，那姑娘每天就吃一種面，豌豆幹拌面。”
“嗯。”
“……”
氣氛有些冷。
大哥走進了廚房。
這餐館的牆壁上挂着木質的牌子，上面寫的是菜名，從左到右，菜價由高到低排開，一直看到最後，他才發現自己點的豌豆幹拌面，六元。
大哥在廚房裏煮面，透過玻璃窗，他看到外頭的男人。以前見他都是在晚上，這是第一次在白天見他。
帥是毋庸置疑的，只是現在還多了一份疏離感。
大哥是個自來熟，平時不忙的時候，他會一邊做飯，一邊跟人說話，現在，他卻不敢出聲打擾。
面端到任淮浪面前。就是一碗普通的雜醬面，上面澆了醬汁，灑了幾粒豌豆和綠色的蔥花。
任淮浪攪勻，送進嘴裏。
他并不挑食，實話實說，面有些幹，算不上多麽好吃。他原本還以為，齊染能每天都吃這一種面，是這面好吃。
原來，只是便宜。
他突然意識到，半個月以來，自己就那樣無動于衷地看着她吃着店裏最便宜的面條。
大哥實在忍不住還問了句：“還行嗎？”
任淮浪點了點頭。
吃完飯，付了錢，就走了。
大哥心想：這哥們兒真酷，怪不得長成這樣都追不上女孩兒。
開車去到別墅，臨下車前，他将昨天寫在本子上的辭職申請撕下來，又重看了一眼。
她能住租來的房子，吃最便宜的面條，可見她吃得了苦，也不怕吃苦。
所以，她昨天跟他說的“去別的地方”的時候，已經做好了繼續吃苦的準備。
可，她的生活不該是那樣。她不該為了任何人放棄屬于她的東西。
拿着申請書，任淮浪下了車。
別墅裏，齊平屹已經穿戴完畢。他今天上午要去集團開會。
“遲到了？”齊平屹看了看時間，已經九點了。正常情況下，他八點就得到這裏。
齊平屹不多計較，只說：“第一次。”
任淮浪微微颔首，将申請遞上去，說：“齊先生，請您接受。”
齊平屹接過來，掃了一眼，看到“辭職”兩個字，心裏就有了數。
今天早上，齊染給他打電話，帶着哭聲說：“爸爸，您派司機來接我吧，我要回家。”
他覺得突然，但也高興，家裏的空缺終于要補齊了。
然後，緊接着就是任淮浪遞上來的辭職申請。
齊平屹就覺得這兩件事之間有着某種聯系。他看了一眼任淮浪，問：“怎麽突然想走？昨天還好好的。”
程虹這時候從樓上慢悠悠地下來，聽到兩人說話後，略訝異道：“小任，你要辭職？”
“是。”任淮浪說。
“是薪酬的問題嗎？”程虹問。
“是我個人原因。”任淮浪不願多答。
齊平屹看他的申請書裏，也是只寫着一句“由于個人原因”。
“呵呵——”齊平屹笑了兩聲。
他看出了一些東西，但還是決定不說破。
“這個月工資我可以不要。”
齊平屹将辭職信疊好，說：“今天我還不能放你走，過兩天等我再找到有人接替你，你才能走。”
“好。”
父親派來的車很快到了齊染的樓底下。
她昨天一夜沒睡，一邊哭着，一邊将回家的東西打包好。
司機一到，就把她昨天打包的行李裝上了車。
她還沒有跟經理說辭職的事情，所以她得先去新悅商城辦理離職手續。
今天她是來的最早的，門口保安跟她打招呼，說：“早上好。”
齊染笑笑：“早上好。”
她低着頭，這時還沒人看得出她的異樣。
待經理一到，她走上前交了離職申請。
“辭職？”經理斜眼看她，結果對上一雙紅紅的眼睛。
齊染點頭說：“我需要辦什麽手續？”
“你不要沖動，可以再想一想。”
“不了，我就是要辭職。”
經理深吸一口氣，從兜裏掏出一根筆，在上面簽了字，說：“你拿去人事部。”
“好。”齊染不停留，直接拿着簽好字的離職申請交到了人事部。
人事部說：“把你的工裝交到這裏，還有你的工資現在還不能結算，回去等通知。”
“好。”齊染現在也不太在乎這些。
按照人事部說的做好了一切後，走之前只跟一同工作了一個月半的兩個阿姨說了句“再見”，便跟着司機下了樓。
她走後，商城裏都在傳，齊染為什麽突然腫着眼睛去跟說離職？
兩個阿姨一直盼着她調走，如今她真的走了，并且是看她紅着眼睛，她們心裏便有了負罪感。
因為齊染在工作上從沒出過錯，也從不偷懶，對她們也和氣，總是叫她們一聲“阿姨”。她們之所以不喜歡她，也就一個原因，觀念上的不合。
回到家裏，齊染沒有跟人多說話，跟兩個阿姨打過招呼後，便回到了自己屋裏，蒙着被子睡着了。
劉姨問司機：“小姐怎麽了？”
司機大哥攤攤手說：“小姐一路上也都是這樣，我沒敢問。”
“……”
她睡了一大覺，從早上睡到了下午。醒來後，頭腦倒是清醒了許多。去到浴室裏，發現了自己的鬼樣子，發腫的眼睛，蓬亂的頭發，皺巴巴的衣服。
她紮起頭發，洗了把臉，換身衣服，打開窗戶，讓清風吹進來，整個人清爽不少。
她肚子有些餓了，便下樓找吃的。
劉姨聽她餓，立馬開火做飯，也不過問她發生了什麽。
看劉姨這麽緊張，她彎起嘴角笑了笑，緩解氣氛。
晚上，任淮浪跟随父親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齊染正坐在樓下的躺椅上吹晚風。
她笑着跟叫了聲“爸爸”後，便回了自己房裏，并沒有再看任淮浪一眼。
齊染小時候看過一個主題是暗戀的電視劇，劇中的女主角喜歡男主角，但就是憋在心裏不說出口，結果等男主落入女二囊中，她再表白時已經晚了。
所以，她碰見喜歡的，就會為自己争取機會。
但是如果總是争取不到，就該放棄了。人不能總在一棵樹上吊死。
晚上，蕭燃打過來電話，說：“恭喜你想通了，回家了。”
齊染說：“你怎麽什麽都知道？我家有你的卧底嗎？”
“喜歡你才會關注你。”
“去你的吧。”
“說正經的，過幾天是我媽的生日晚宴，到時候我會把請柬送到你那裏。”
“阿姨生日我很高興，我會送上禮物，但我就不去了。”
“不要這麽快做決定，你有充足的時間考慮。”
“……”
但齊染真沒心情去。
第二天傍晚，齊染依舊是坐在屋外頭的躺椅上，左手撐着畫本，右手拿着鉛筆，淡淡的勾勒出一個曼妙的女子身體。
蕭燃來了後就見她這幅模樣，她躺在躺椅上，黑色的卷發放在一邊肩頭，一身白色的長裙，半邊裙擺垂在躺椅下方，露出半截小腿。
在黃昏中，她的臉的輪廓泛着金。她真的美極了。
蕭燃靠近後，沒打擾她，坐在了她身後面，安靜地看她描摹出裙子飄逸的線條。
任淮浪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畫面。蕭燃的目光和他碰上，帶着火花。
任淮浪收回眼，靜靜的從旁邊經過。
齊染嘆氣，收筆，問蕭燃：“你不是來看我畫畫的吧？”
“我來送請柬。”
“給我？”齊染伸了伸手。
“不給你，你不是說不去。你畫你的，管我幹嘛？”
“……”齊染繼續畫。
沒多久，齊平屹到家。黃昏中，他看見兩人相依相伴的模樣，覺得這樣也不錯。
蕭燃站起來，叫了聲：“齊叔叔。”
齊平屹點了點頭。
蕭燃跟着齊平屹進了屋。齊染沒心情去跟人說話，所以依舊畫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