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齊染回到自己屋裏,先沖了熱水澡,除去身上的酒味。
床邊搭着任淮浪的外套,她拎起來聞了聞,也有一些酒味,便讓劉姨拿去清洗。
當天吃過飯後,她就一直坐在自己屋裏的窗戶前頭,面前支了一把架子,旁邊放了水彩,她手裏拿了一支毛筆。
當心裏很亂的時候,畫畫最能解決問題。什麽都不用想,只需專注于眼前。
晚上父親回來,劉姨叫她吃飯,她已經洗過了澡,癱在了床上,沒心情去吃,也還不想面對父親。
天放晴了,太陽光穿過滾滾濃雲,射在地面的草地上,剛被沖洗過的草地更綠了,世界都煥然一新。
齊染早上醒來,看外面的天氣很是不錯,藍天白雲,正好适合拍照,還不用P圖。
她櫃子裏積攢了許多她做好的衣服,大多是剛放到網上還沒賣出去。
她拎着一沓衣服下樓,劉姨問:“這是?”
“阿姨,您給我拍照。”
“我總是拍不好。”
“您拍的很好。”轉眼看到執勤室,她又問,“阿姨,昨天那件外套洗好了嗎?”
“已經洗幹淨了。”
“那麻煩您幫我把衣服還給任淮浪。”
“唉,好。”
任淮浪從劉姨手裏接了已經洗幹淨疊整齊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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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頭的草坪上,齊染穿了一條白色紗裙,梳了一條低馬尾,上面別了一朵白色小花,她回眸一笑,露出齊整的牙齒。
後邊的劉姨不斷地按下快門。
劉姨大概不會用相機,光是一個造型反反複複拍了許多張。拍完幾套衣服,用了一上午,任淮浪也就在執勤室裏待了一上午。
她表面上看起來不着調,但其實很細心,比如她會親手做好一桌子菜等父親回家,比如她會幫他處理好傷口,比如她清洗過才還回來的衣服。
任媽媽打電話過來問:“淮浪,我發現自從那個齊小姐回國,你就越來越忙了,家也顧不着回。”
“多了一個人,自然會更忙。”任淮浪說。
“淮浪,我可先把話說在前頭,我知道這女孩長的好,一看就是那種特別招男孩喜歡的,但是你要考慮清楚,她家是什麽家庭,咱家又是什麽家庭,還有現在你自己的身份處境,不要做對不起你老板的事!”
“您想多了。”任淮浪說。
“這樣最好!”任媽媽語重心長。
挂掉電話,母親的餘聲卻還在耳裏回響。八年前的那個黃昏發生的事,再次清晰地顯現在眼前。
那時候他在上高三,還有兩個月就要迎來高考,班上的同學無不緊鑼密鼓的上課做題練習,他也不例外。
那天他正在上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外班同學給他捎來了紙條。
給他遞紙條這事都已經是常事,班上所有人都見怪不怪。
只有同桌用手撐着腦袋,斜着身子看他說:“十二中那個漂亮的小妹妹還挺長情的,這都快半年了。”
“……”
的确,一般對他找上門來的同學,他都是冷處理。那些女同學們都臉皮薄,被他冷處理兩次,就再也不會找來了。
只有齊染。
只有這麽一個齊染。
他實在搞不懂,齊染到底圖他什麽。
臉?
為了臉,追幾個月?
那也不至于吧。
任淮浪撐開紙條。
【任淮浪,我追了你好幾個月了,你也快要高考了,咱們盡早做一個了結吧,免得打擾你學習。你要麽答應跟我好,要麽就被我打一頓,怎麽樣?今天晚上學校後面的胡同見面,我等你答案。】
任淮浪看完,将紙條疊好,插進了書縫裏,做完了卷子上的最後一道題,背着書包出了教室。
到了學校後面的胡同裏,學校下課鈴就響了。腳下的路面上鋪着石子,因為下過雨所以濕漉漉的,整個胡同陰森森的,帶着潮氣,他站在這天胡同裏,看見路口有許多一中的學生經過,不一會兒,路口出現了一個穿着十二中校服的女同學,卻不是齊染。
這女同學,任淮浪見過,只知道她經常跟齊染混在一起,但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女同學雙手扯着書包帶,說:“沒想到你還真來了?!”
任淮浪問:“她在哪?”
那女同學走近,說:“其實她是騙你的,她不會來的,現在她已經回家了。”
怎麽可能,前幾個月每天放學,他都能看到在校門口等着他的齊染,今天,她怎麽會走的那麽早?
任淮浪又說:“麻煩轉告一下,我在這裏等她。”
“齊染就是跟人打賭,誇下海口說一定要把你追到手。她對你根本沒有真感情,追你也只是想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女同學頓了頓,又說,“我好心提醒你,你快點走,不然…不然……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女同學磕磕絆絆地說完,轉身走出了暗潮的胡同。
學校裏的學生漸漸走光,沒了聲音,四周越發的安靜。天上的血陽,紅了半邊天,陰潮的胡同裏只剩下蟲子的叫聲,還有不知從哪裏傳來的流水聲。
這個時候,任淮浪聽見稀稀拉拉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擡眸一看,是幾個穿着十二中校服的男生。
打頭的人是蕭燃。
“喂,你還在這兒等?”蕭燃一手插進褲兜裏,咧着笑朝他走過去。
後邊的男生也跟着哄笑,說:“一中果然盛産書呆子,咱們十二中随便編出來的笑話,他們也都信,哈哈哈——”
任淮浪一手推開說話的男生,從那幾個男生的中間分開一條路。
他是不信齊染花這麽長時間只是為了玩玩。就算只是玩玩,那也不應該在這會兒收網的時候,面都不露。
齊染锲而不舍的在他校門口堵了幾個月,他去堵一次,也不過分吧。
走在回學校的路上,任淮浪這麽想。
風吹得梧桐樹葉飒飒作響,他每天來上學,都會經過那條路,但從來沒走的那麽快過。
只是腳步最終停在了一中校門口,遠遠地看見齊染坐在自家車上,朝着車外的同學揮着手,不止如此,還遞出去一個飛吻。
結束了。
她那時候上高一,一黃毛丫頭,懂什麽呢。
現在也是,愛玩的本性還是沒有改。
……
任淮浪垂眸,瞥見自己胳膊上的一道疤,現在已經全好了。看到這裏,他心中劃過一絲異樣。
另外新來的一個保镖小正進來執勤室,說:“這齊小姐也是苦中作樂。齊先生也是,姑娘這麽漂亮的臉蛋也下得去手,齊小姐真可憐。”
末了,小正總結陳詞:“真可憐。”
有新落入圈套的。
被困在家裏的第三天,齊染自裁衣服,這麽一忙活,一天就過去了。第四天,縫紉機先罷工了。
不愧是她心愛的縫紉機,她親愛的老朋友,選擇的罷工時間都如此襯她心意。
齊染下了樓,跟阿姨說:“我縫紉機壞了,我想去修一修。”
阿姨會意說:“壞了啊,那是得去修一修。”
齊平屹正在吃午飯,見僵持了幾天的齊染終于肯下樓了,忙說:“那臺縫紉機也用了許多年了,不如幹脆換一臺新的,你用着更好。”
齊染笑笑說:“新的哪有舊的親啊,我這人比較懷舊,就喜歡用老物件,而且我以前的作品包括被李亞薇首席設計師青睐的那一系列衣服都是出自這臺縫紉機,它為我立下汗馬功勞,我怎能輕易丢掉它呢,是吧,爸爸?”
聽她幾句話,齊平屹又被氣得臉僵。只是心裏還殘留着之前打她那一巴掌的愧疚,忍着沒發作而已。
弟弟在一旁賊笑着說:“姐姐,你就不要老想着出去玩。在家裏待着不好嗎?”
齊平屹冷聲呵斥說:“多嘴,關你什麽事,吃飯!”
弟弟立馬低頭不語了。
齊染微笑着向齊平屹說:“爸爸,我借借您的車,我去去就回。”
齊平屹說:“那讓小任跟你去。”說罷,他喊了一聲:“小任,你一會跟小姐去趟維修店。”
“好。”任淮浪應了聲。
“我又不是去什麽危險的地方,就是維修店,讓保镖跟我去幹嘛?”齊染心裏主意泡湯,滿臉不樂意。
她看他腿長胳膊粗,他若是跟去了,她真哪也去不了。
頓了半秒,齊染又問:“爸爸,您是怕我跑了嗎?”
“哼哼,指不定。”齊平屹撇撇嘴,又說,“染染,爸爸今天就跟你實話說了,我不喜歡你跟那個開酒吧的朋友在一塊!”
“可我已經二十四了,您還要管我交朋友嗎?”
“說是二十四歲了,你有一點分辨能力嗎?你也不想想,去她那裏消費的都是些什麽人?她又是什麽人?個個都是警察的眼中釘。”說着,齊平屹用力咬下一口饅頭,厲聲說,“你看哪個正常人家的女孩會去那個地方!就你有事沒事就往那裏頭跑,沒有個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
齊染坐到齊平屹身邊,離得近了,也許就好說話了。
她柔聲說:“爸爸,您這是成見,做生意有什麽好賴之分,而且夏琳……”
不等她說完,齊平屹就沉聲開口說:“那就當我是成見。這段時間,你就在家裏待着,靜一下心,等你想通了,我自然不會再約束你。”
齊平屹說:“劉姨給她盛飯。”
齊平屹是越發看不慣齊染的種種行事風格,所以他是鐵了心要把她掰回正道兒。
齊染眼皮耷拉下來,這頓午飯怎麽吃都不香。
下午,任淮浪跟着齊染上樓去搬縫紉機。到了樓上,齊染坐在了一旁,只“喏”了一聲。她還生氣,不想多理。
“哪裏壞了?”任淮浪問。
“脫線。”
“我能修。”他說。
“……”齊染默默地皺了皺眉頭。只見他說完後,任淮浪出了門,過了會兒,任淮浪敲門進來,手裏拿着工具箱。他将箱子放在地上,帶了一副手套,手拿着錐子開始幹活。
齊染坐在了在一旁沙發上,手裏翻起了雜志。一篇文章還沒看完,就聽見縫紉機歡快有力地工作聲。
她看過去,任淮浪正在收拾家夥什,說:“修好了。”
誰讓你修好的!你可真能耐,能耐的讓她失去了一次出行機會。
齊染望着他,一時目瞪口呆。她本想着這活得要去找專業人士調休,還要付一大把修理費,真沒覺得任淮浪能給她修好,而且還修得這麽利落,簡直侮辱了她以前送出去的鈔票。
齊染一時火氣大到不想說謝謝,只想送客走人。
任淮浪提着工具箱走出屋,身後的門随之緊閉,又剛邁出半步,從裏面穿出一持久且悠揚的“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