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深秋正午的陽光帶着熱度,駐地裏的上空飄蕩着驕傲的氣味。一場無傷亡的戰事令勝利方有着驕傲的資本。
駐地裏是繁忙的,軍人們的生活并不像淩煥想象的那般單調無聊和緊張。大家有條不紊地訓練值班,消遣。而且每個人臉上都挂着輕松地笑意,沒有一點大戰前的緊張感。
對于軍情,淩煥不打聽,內情他不關心,至于肖恩的下場,他還是聽到了風聲。
軍法無情。軍隊內部的人說,那不過是個偶像罷了。對外宣傳的噱頭,倒了一個,軍部頂多再花點錢培養另一個。但偏偏就是因為肖恩這個身份,必須接受更嚴厲的處罰。
淩煥此時才明白,原來曾經他所敬仰的人魚英雄還不如一只花瓶,和他一樣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沈澈一貫地忙碌,淩煥只能自己找事做,好在他不惹事不多事的性格,讓沈澈省心。
此時的沈澈剛接到軍部的命令,普蘭斯栾到底是原生種,軍部同意處罰肖恩那樣的雜魚,卻不肯對普蘭斯栾動刀。
“那幫老狐貍。”
沈澈看了眼關閉的通訊器,黑色屏幕上倒映着恍惚的人影,一如現在的局勢不明。
霍耳嘆了口氣,伸手從桌面上順了一盒香煙,揣進自己的兜裏:“少将,幸虧那天沒去攻擊z島,不然的話,處罰完了肖恩,接下來就是咱們了。”
沈澈挑開眼皮子,冷哼着:“基地裏的情況呢?”
“基地高層在進行安撫,基地實行了戒嚴,人魚們的情緒還在掌控之中。只是基地高層希望能夠在肖恩之後在豎一個英雄出來,他們想讓……”
“淩煥?他不行。”
“少将,現在天時地利人和,趁這個時候讓淩煥走出去,将來對付普蘭斯栾更有把握。”
沈澈搖了搖頭,“我和普蘭斯栾的事是私事,我不希望把別人牽扯進來。”
“少将,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淩煥是你的伴侶,普蘭斯栾公開叛亂,這于公于私都不是您一個人的私事。”
沈澈冷臉看着霍耳,“霍耳,即便普蘭斯栾現在不叛亂,不久之後就是我。軍部放棄基地的決定是錯誤的,與其日後下不來臺,不如就此避免。通知駐地,從明天開始供給軍部外星系的資源減半。”
霍耳點了點頭,他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少将說的對,不是普蘭斯栾太心急,過不了多久,叛亂的人就是他們。
他有些懷疑地問:“少将,其實我一直有些疑問,您當初其實可以不那麽做的。您可以采取溫和一點的方法,您是故意要逼急普蘭斯栾中将的嗎?為了他叛亂,所以您借機讓局面緊張起來?”
沈澈只是說:“找到烏冬贊了嗎?”
“沒有。那天天氣不好,無法展開搜索。而且這段時間普蘭斯栾封鎖了海面,我們的人無法接近出事海域,即便去了洋流改變方向,誰知道被沖到哪裏去了。”
沈澈無言地看向窗外,半晌才說:“他的妻子找到了嗎?”
“找到了,被她爸媽藏起來了。這事也是烏冬贊的岳父不好,喝多了管不住嘴,漏了幾句話出來。說什麽z島是人魚們最後的希望,上面有挽救基地的方法,附近海域有傳說中的機甲。駕駛機甲的人就是基地的救世主。真搞不懂他們到底在想什麽,傳說,哼傳說有幾個是被證明的。”
沈澈搖了搖頭,“霍耳,傳說有時候是真的。你也應該知道我的母親是戰備部的高級技術專家。裂隙只是s級的,如果說是救世主的機甲至少是sss級別的。淩煥帶回來的廢鐵呢?”
“幾個專家還在研究,可惜裂隙號無法喚醒那架沉睡的機甲。您別說那堆廢鐵是sss級的機甲。淩煥試過很多方法,都無法打開駕駛艙。不過他說腦波被阻礙了。”
沈澈也知道這件事,淩煥每天晚上吹的枕邊風就是jj號無法啓動的事。
“少将,您還沒和他說那件事嗎?您把您的親生兒子送到軍部的貴族幼兒園的事?”
沈澈垂下眼睑,看着放在桌面上的紙鶴,小葵,他的兒子,早已被送往軍部指定的幼兒園,此時正在另一顆星球上接受應有的教育。
他沒辦法和淩煥開口,這是必須做的事。
霍耳只是嘆氣:“說得好聽是享受高級軍官的待遇,少将您小時候沒去過那裏?”
沈澈:“老頭子那麽多兒子,輪也輪不到我。小葵去哪裏更安全。”
在他做決定要逼反了普蘭斯栾之前,他就做好了準備。淩煥他可以時時刻刻地看着,可小葵不行。這一對父子現在是他的軟肋,他想得到,普蘭斯栾未必想不到。
霍耳笑了笑無不懷念地說:“那裏可是個好地方,如今軍部裏不少的高層都是從那裏出來的。雖然在另一顆星球,但絕對安全,環境也不錯,物資也多。不過不知道咱們的小少爺會怎樣,會不會不适應,那裏可沒一個吃素的。”
沈澈:“我不擔心他。男孩子不能總呆在家裏,需要磨練。”
“他才五歲,不過我挺擔心的,咱們的小少爺那麽帥,那麽可愛,萬一早戀神馬的,過兩天給您帶回個兒胥可怎麽辦!”
沈澈擡起眼皮,“你很閑?”
“哪有。烏少校已經失蹤一個星期了,确認無法生還,他的喪禮,您要出席嗎?”
沈澈閉上了眼,臉色陰沉,霍耳拿起了自己的帽子,張開嘴想說什麽,還是轉身出去了。
…………
烏冬贊的葬禮是在海邊舉行的,淩煥特地穿了一身黑色的袍子站在沈澈的身邊。
這還是淩煥第一次以沈澈伴侶的身份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只是今天出于對死者的尊敬,沈澈要求他整理好頭發,露出臉。
那些沒有看見過淩煥臉部的人無不大吃一驚,這是醜人魚?淩煥還是挺帥的,雖然一身雜色的鱗片,但那張臉絕對和醜沒有半點關系。果然有錢就是好啊,少将像讓伴侶整成啥樣都可以。
沈澈全程一言不發,壓低了帽檐,遮住可以透露情緒的雙眼,只露出線條剛毅的下颚。
他一直挺着腰,站在如同木樁一般,戳在地面上。
淩煥按流程登上了裂隙號,巨大的炮口沖着天空,在指定的時間,發射着空包彈。
巨大的轟鳴聲令整個喪禮顯得格外隆重而莊嚴。曾經是沈澈的手下都知道,裂隙號出席葬禮并做這樣的事并不常見,少将和烏少校的感情很深。
人群漸漸散去,沈澈卻一直站在烏冬贊的衣冠墓前。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只覺得那道站在陽光中的身影如此肅穆而剛硬。
淩煥駕駛着裂隙站在沈澈的身後,通過屏幕,他看着那個男人高大的背影,本該是耀眼的光線,可看在眼裏怎麽會如此的落寞。
裂隙彎曲着腿部,伸出巨大的手掌。
沈澈壓了壓帽檐,仰起頭,臉頰處閃着流動的光,他立正站好行禮,随後跳入裂隙的掌心。
站在裂隙的肩膀上,沈澈看着那片平靜的大海,陽光正好,可視度高。他看見了對面的z島,他曾經的家。
淩煥通過傳話器輕聲問:“你在哭?”
沈澈再一次拉低了帽檐,說:“別說傻話。”
淩煥打開了駕駛艙,爬到裂隙的肩膀上站在沈澈的身邊。
“難怪人們總想站在最高處,視野果然不同。”
沈澈沒有回話,轉身将淩煥拉進懷裏,下颚擱在淩煥的肩窩,“別動,就抱一會兒,別動。”
淩煥伸手攬住對方的腰身,感覺到自己肩部傳來輕微的顫抖和濃濃地鼻音。
沈澈輕聲說:“對不起。”
“恩?”
沈澈沒有再說什麽。他對不起烏冬贊,烏冬贊的死的确是最好的借口,讓普蘭斯栾先動起來逃到z島,從那人手裏奪過對人魚駕駛員的指揮權。這一步步都是他在那一瞬間做出的反應。
他承認自己不是個好人。他對普蘭斯栾沒有一絲的信任感。
面對霍耳的疑問他沒辦法回應,他難道說對,他就是那麽想的要逼反了普蘭斯栾,讓對方身敗名裂才是他的本意嗎?
普蘭斯栾舉止得體穩重,想要逼對方出錯,沈澈不得不走這一步。前世的事他沒忘,不為對方辜負了他的感情,只為對方是殺死他的人。
他根本無法想象他死之後,他的部隊會變成什麽樣。
淩煥拍了拍沈澈的後背,哄兒子一般哄着,只是目光一直盯着那片大海。平靜的海面,溫和的海浪,人魚的故鄉其實就是那片海域。
“淩煥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你會怎麽樣?”
淩煥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先跑路,帶着兒子一起跑。”
沈澈擡起頭,“哼!看來我得看牢你,有件事通知你,小葵被我送到星系的幼兒園去了,那邊條件更好一些,而且高級軍官的孩子都必須去哪裏學習。”
“哦!我猜到了。他安全嗎?每天能吃飽飯嗎,有沒有人欺負他,有人陪着他一起玩嗎?”
沈澈點了點頭,手指把玩着淩煥的發絲,“放心,那邊我也安排了人,小葵适應力很強,他是我沈澈的兒子,沒人會欺負他的。至少他的爺爺即便被發配了,仍舊大權在握。”
淩煥雖然心裏不舒服,還是點了點頭,“你是他親爹,你不會害他的,我相信你。”
沈澈彈了彈淩煥的額頭,被人信任了嗎?他只相信自己,從未嘗試過相信別人,就算是和他出生入死的霍耳,他也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