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海面的惡劣天氣令海底昏暗,淩煥開啓了探照燈,渾濁的海水湧動着,不遠處的黑色漩渦中心在照射下越來越清晰。
長長的圓柱體漩渦帶着粒子的亮光急速旋轉着,大量的粒子顆粒被水流帶動着,粒子探測器也發來了警告。
遠在基地的技術軍官說:“檢測判斷那是機甲的粒子推進器,裂隙號請向漩渦中心發射探測器。”
淩煥駕駛着裂隙緩緩靠近圓柱,數個銀白色的物體在強大推力下射穿了水流,進入圓柱體之中。
引發暗漩改變水流的事一塊紅色的金屬物體。這裏沒有機甲的主體,只剩下推進器在不停的轉動着。對于機甲駕駛員來說,沒有推進器就如同沒有了武器一般,機甲不過是一堆廢鐵,推進器那是駕駛員要用生命保護的東西。
屏幕上的畫面一時令所有工作人員停下了工作,默默站立,脫下了軍帽。烏冬贊不會再回來了,他丢失了他的推進器,他的機甲和他的命。
“少将,經過比對,那是烏冬贊少校機甲上的推進器……烏少校……”
沈澈只是擡了擡下颚,“裂隙號放棄探測返回z島。”
淩煥疑惑着:“可是,說不定少校還活着呢,說不定他的機甲沉到了海底。”
“馬上回去!”
淩煥撇了撇嘴,傳說中的沈澈可是很講義氣的,雖然脾氣不好,但絕不會放棄任何一位士兵的生命,就算是屍體也會扛回去,讓人入土為安。
淩煥沒有回答讓裂隙繼續下潛,無限下潛時腦波産生了波動。昏暗的海底不知隐藏着什麽東西。
“淩煥!!”
沈澈還未發脾氣,技術軍官大聲報告着:“少将,不明機甲正在接近裂隙號,無法判定機甲型號及武力裝備。”
裂隙巨大的尾部橫掃着,帶動了水流,閃過後方的攻擊,淩煥警惕地看着四周。
機甲在水底停留的時間越長,消耗的能源越多,不斷下降的粒子量令系統發出了警告。
可對方比海草還要難纏,糾纏着淩煥,阻止着淩煥的行動。
沈澈的聲音猶如沒有溫度的機器音從通訊器中傳來,“淩煥我允許你做逃兵。”
“大叔,你的手下沒有逃兵,我絕對不做那個唯一!”
黑色的陰影閃過,裂隙號受到了猛烈的撞擊。淩煥強忍着腦波的損傷,他怕死、想走、當逃兵,可他更想找到烏冬贊的機甲,讓沈澈看得起他。
而且他感覺到在幽深的海底有什麽東西再等着他,一股股脈沖般的波頻在沖擊他的腦域,告訴他不要害怕,去海底。
沈澈看着晃動地畫面,冷聲命令:“淩煥離開該水域,回到島上去。”
按照時間推算,雇傭兵就快到了,只要離開水域,淩煥就是安全的。
“報告少将,霍耳隊長傳來簡訊,天氣惡劣,海面能見度低,能源消耗過大,霍耳隊長請您命令其他三架機甲返航。或者派出人魚機甲執行任務,至少人魚是不會被淹死的。”
沈澈抽動着嘴角,目光堅定,讓人魚駕駛員出動,不,他不會讓一臺人魚機甲離開駐地的。
不是他太敏1感,是現實太殘酷,作為一名老兵,烏冬贊不是會無故失蹤的人。他只能推斷,烏冬贊發現了陰謀,但因對方的身份選擇自己調查,考慮到危險,烏冬贊駕駛機甲出去。
能令烏冬贊沒有事先透露的人,只剩下和烏冬贊剛娶的人魚妻子相關的人。更何況烏冬贊失蹤,即便是警方接到報告,也應該先報軍部,再申請一起調查行動。
可烏冬贊的岳父岳母竟然帶着警察來基地要人,要烏冬贊的東西,想必對方明白,烏冬贊是回不來了。
有膽子對一名軍官下手,除了那些激進的人魚,他想不到其他的人。既然已經撕破了臉,他必須先拔槍出招,才不能被動挨打。
“少将,霍隊長發來密電。無法赴約。”
沈澈冷笑着,錢果然不是萬能的。那些雇傭兵不會出擊了,大家都惜命,都膽小。淩煥只能靠自己等待霍耳的救援,也許藏在海底是淩煥最佳的選擇。
…………
随着下潛的深度加大,水流逐漸穩定下來。
摒棄了無思亂想,淩煥操縱着裂隙像條魚兒般,轉身,急速轉身改變航向,做出的動作遠比在天空靈活。
只是對方似乎更有實力,淩煥和他交手了十幾次,沒有占過一次便宜,更沒有看到對方的模樣。他聽說過機甲外覆蓋光學僞裝就如同隐形機甲一般,令敵人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可惜裂隙號不擁有這樣的性能。
也許能源到了極限吧,持續增加的水壓令裂隙發出恐怖的聲音,那是鋼鐵機體被擠壓的聲音。淩煥額頭布滿了汗,雙眼發紅。和機甲成為一體,機甲外殼就是他的皮膚,感受着大海的氣息。
大海,水底應該是溫暖的,是他最渴望的地方,這裏應該是他的家,他只是駕駛着機甲回家罷了,為什麽待在機甲裏感覺到了痛苦。
淩煥知道現在應該乖乖聽沈澈的話急速上浮,回z島才是上上之選。可漩渦下部有發光點,仿佛一塊巨大的磁石在吸引着他。
哪裏有着什麽樣的危險他不知道,如果連腦波都在想着,要去哪裏,他的身體不可能做出其他的反應。
他朝着那個發光點潛行,直到通訊器裏再無聲音,想必是水壓令通訊設備發生了故障。
淩煥從未執着過什麽東西,但今天在深海之中,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動。都說人魚在水中會有特定的聲波傳達信息,可他感覺到的不是信息,而是召喚。
裂隙不斷下潛着,已經快要突破了機甲承壓極限。一直糾纏着裂隙的黑影也随着水壓的加劇,不得不離開。
深海之下,幾乎感覺不到水流的流速,不少發光的動植物星星點點的,宛如挂在海底中的繁星。
海底有着連綿的山脈,洋中脊地區有着一大片的紅白相間的‘玫瑰’在海水中搖擺綻放。
雖然他明白那不是玫瑰,只是管栖蠕蟲,但奇異異地景色令淩煥瞪大了眼,他迫切地想要離開裂隙號,投入海水之中。
在那片玫瑰花叢的角落裏,有一個高大的隆起物。雖然被不少動物覆蓋了表面,隐藏在陰暗之中,但近圓形的頂部露出的一雙鋼鐵眼睛,在幽幽地發着光。
淩煥小心翼翼伸出鋼鐵手臂,巨大的手指一點點抹去鋼鐵眼睛周圍的植被和生物。每一下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波動,每一次的擦拭都能令淩煥的腦波不斷顫抖。
感動和哀傷。他無法停止自己的動作,那架機甲比裂隙更加吸引他。
威武的機甲呈現半跪的姿勢,雙手形成握拳的形狀垂在身體兩側。那雙冒着光的眼卻一直看向上方,渴求着重見天日,卻又在守護着這一片‘玫瑰園’。
淩煥知道這應該不是哪位少校的機甲,不知這臺機甲在海底沉睡了多少年,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啓動駕駛。他只想将這臺機甲拉上海面。
裂隙號伸出雙手從後面抱着機甲的胸膛,淩煥使出全身的力氣想要拔起機甲,可無論他怎麽用力,也無法令機甲站起來。
淩煥推開因水壓無法自動彈開的艙門,轉身将門合上,他想試着進入那臺機甲。
“別白費力氣了。”特有的聲線傳來。
一條人魚直立在水中,默默看着機甲,銀白色的發在水裏閃着光。
“普蘭斯栾中将?”
普蘭斯栾沒有駕駛機甲,沒有攜帶槍支,只是孤身一人站在機甲的對面。
“淩煥這臺機甲已經沉睡了很久,當年它被沉入海底就是為了不被人發現,你何必幹擾它的睡眠?”
淩煥擺動着尾巴,游到機甲的肩膀上,“你知道它?”
普蘭斯栾銀色眼眸中滑過一絲輕蔑地笑意,“淩煥我們現在可以交換。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能告訴你,但你要聽我的話。”
“交換?裂隙可不是我的,雖然是我最先發現者,可這臺也不是我的。你那臺機甲很厲害,還可以隐身,你要這臺破機甲做什麽?”·
普蘭斯栾嘆了口氣,“我不會讓你做為難的事,淩煥你跟我走吧,讓沈澈把z島讓給我們人魚,從此人魚和人類和平相處,沈澈也不會夾在中間為難。”
“z島?那是沈澈的私人財産,應該算是遺産,沈澈是不會把它送人的。人魚全部湧上z島,基地很多活都是只有人魚能夠勝任的,基地會因此陷入癱瘓,怎麽可能和平相處。再說,我兒子是人類,我不可能跟你走。”
普蘭斯栾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來我是不用說人魚種群的将來了,你根本就不關心。”
淩煥拍了拍機甲的大腦袋,用尾巴給機甲做清潔,“人魚種群的将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若我答應了你,沈澈不會原諒背叛者。既然你來了,你知道沈澈要找一位少校的事嗎?”
兩人雖然在對話,可都緊繃着身體,即便語氣輕松,可大家都在防範着對方。
普蘭斯栾點了點頭,游近了一些,卻仍和淩煥保持着距離:“烏冬贊少校,他娶了一位雌性人魚作為妻子。那是一條很溫順的雌性人魚……可惜烏冬贊應該已經死了。”
“死了?”
“因為他的死,人魚和沈澈已經無法粉飾太平。我們不得不倉促應戰。淩煥,人魚種群和人類已經無法平和的生活在基地裏。沈澈他是不會放過殺害烏冬贊的兇手的。”
淩煥皺了皺眉,“烏冬贊是你的人殺死的?”
普蘭斯栾搖着頭,“我沒那麽傻。是有人在挑撥離間。可惜的事,我沒有辦法證明人不是我們殺的。烏冬贊的岳父岳母為了保護我們做了蠢事,現在即便我和沈澈解釋也無法令他相信我。”
“于是你們索性借着這個機會占領z島。別否認剛才一直攻擊我的是你。烏冬贊少校的推進器在附近海域,也是因為他發現了這臺機甲?”
“沒有,普通人類和機甲是無法到達這裏的。他的确在附近海域搜查,但為什麽會死我們真的不知道。我還沒卑鄙到為了挑起事端而殺害戰鬥英雄,尤其是在這種沒有準備好的狀況下。”
淩煥掃完了機甲的頭部,坐在機甲的肩膀上,淡淡笑着,“沈澈不是那樣聽不進解釋的人,你連試着和他說的想法都沒有就跑到這邊來,從一開始你就根本沒有相信過他,也不相信基地裏的人類。就算烏冬贊不是你殺的,那也是因為你而死。”
“讓他死的不是我!是他的岳父太不小心,無意間說的話令他起了疑心,才會來到這裏。”
“他要是死了,他的屍體呢?”
“我們趕到時對方已經撤退,他的機甲殘骸被我們的人處理掉,但沒找到推進器和他的屍體。只是駕駛艙裏有很多血,他活不了的。淩煥,烏冬贊是沈澈的左膀右臂,所以人魚要想保存實力必須占領z島。”
“可是我弄不明白,z島上有監視器,烏冬贊少校要是過來會引發警報的,可我沒有聽到。是你們做了什麽?”
如果這群人真的可以攻擊z島的安全系統,沈澈在z島的舉動也被這些人知道了嗎?沈澈不是那麽糊塗的人,不會沒有察覺到危險。
“不是我們,是z島內部出了問題,難道沈澈沒有告訴過你嗎?xo號可以控制z島的安全系統,是xo號令z島每天黎明前一分鐘失去安全防護,時間短暫,但足以令人潛入。”
淩煥幹笑了兩聲,“xo是沈澈的管家,怎麽會做這樣的傻事?”
難怪沈澈問過他是不是開啓了xo,這段時間他都懶得看沈澈腦子裏的東西,根本沒想過問沈澈xo怎麽會不見。
他不覺得沈澈會刻意隐瞞他什麽,反正對方的腦域他都可以看到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普蘭斯栾深深地看着淩煥,口氣中充滿了鄙夷,“看來我比你更了解他。xo是沈澈母親送給他的,系統存在着漏洞,在特定時段會解除z島的安全防護,同時會發射病毒般的信號。”
前世沈澈将xo送給了他,他才能發現這個秘密。沒想到淩煥連這種事都不知道,沈澈是不信任淩煥的吧,這麽重要的事都沒說過。
“淩煥,你跟着沈澈并不安全。他處在哪個位置,他的性情,你根本沒有保障。即便你生了他的孩子,如果有一天他發現你對他只是累贅,你該怎麽辦?被人類唾棄,被人魚排斥你還能去哪裏?”
淩煥搖了搖頭,“人魚和人本來就是同一根源,是你們分的太清楚。大叔他不是壞人,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殺死所有的人魚,他只是對自己很自負。”
普蘭斯栾冷笑着,漂亮的眼睛露出兇狠地紅光:“他不恨人魚?是啊,他忘記了,忘記了以前的事,忘記了他的母親是怎麽死的。淩煥等他想起來的時候,也就是他要滅絕人魚抛棄你的時候。”
淩煥低下了頭,沈澈忘記的事他永遠都看不到,到底是什麽在阻礙沈澈的記憶複蘇,不如等回去後慢慢的用腦波幫助沈澈恢複記憶。
“淩煥,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也不記得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就跟我走。z島,是人魚最後的屏障,如果沒有z島,人魚在這顆星球上将無立足之地。”
“我拒絕。”
淩煥說完游到裂隙旁邊,他和普蘭斯栾都無法說服對方,既然這樣,不如早點回去。
“淩煥!”
普蘭斯栾擋住了淩煥的去路,“淩煥,你覺得你能這麽一直在他身邊嗎?與其被人背叛,不如先一步選擇自保。如果你們的婚姻是因為他喜歡你,他愛你我絕對不會勸你離開。沈澈他只是在賭氣,等他想起了一切,也許他第一個殺死的人魚就是你。”
淩煥扭過頭,眼睛充滿了紅絲:“中将,我知道你以前和他有過一腿,如果可以我不想摻合在你們之間。沈澈的确不是因為喜歡我才要和我結婚的,他只是任性!但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可憐。我跟着他可以接觸到很多東西和事物,我能夠駕駛機甲,能夠學習我想要學的東西,而不是被人監視居住!”
“你別說我什麽都不知道!林家其實一直在監視我,基地掩蓋我原生種的身份,他們都是由企圖的,只有沈澈,他雖然利用我和人鬥氣,但他從來沒有限制過我。我是用我原生種的本能選擇了他。即便走到最不堪的地步,我也有了自保的能力。”
普蘭斯栾緩緩地擺動着尾部,他一直以為淩煥是看上沈澈的地位和那張臉,沒想到,淩煥和沈澈的婚姻也是利用與被利用。
“淩煥,沈澈的母親曾經也是監視者,這座z島就是監視你父母的地方。你每天睡在沾滿你父母鮮血的地方,你能安心嗎?”
淩煥的身體僵硬,他幾乎無法擺動自己的尾部。滿池的鮮血,驚叫的女人。他不敢再想,被人刻意揭開的傷疤隐隐作疼。
“淩煥你沒有忘記那件事,你難道不是自己放棄了原生種的身份,想要忘記那一切所以你抛棄了自己的責任,只為了這麽麻木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