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雷老師呢?
在白悅珖開始懷疑的時候,遠在郊區一座廢棄化工廠裏的綁匪們也在想這個問題。他們在微博上曬了這麽多照片,無數次雷老師,怎麽沒像別人那樣即時得到回複?甚至已經過了一個下午,連警察都快要找到他們了,雷老師還是沒理他們。
是不是他們做得太蠢了,連雷老師都沒辦法挽救了?
早上綁人的時候,賀棟就在那輛車裏坐着,盯着他們搶賀華懷裏的嬰兒,可是誰想到賀華身邊帶的人多,自己又護兒子護得緊,最後陰差陽錯的就把這個最不該綁的人搶過來了。那個把賀華弄上車的綁匪當場就挨了大哥一巴掌,可坐在副駕駛的賀棟卻擺出黑社會大佬的款兒,陰測測地笑了一聲:“幹得好!綁了他比他兒子穩當多了。”
話語裏殺機畢現,哪兒像個做父親的在說自己的兒子?他們幫裏對付仇人都沒這麽心黑手狠過。
帶頭的大哥心裏一跳,随即穩了下來——他們這幾個兄弟都打扮得跟黑寡女似的,賀華根本不可能認出他們的身份,又有這個老boss主動出來拉仇恨,哪怕出了什麽事,他們也有機會全身而退。
既然沒有危險,他們混江湖的就得講究義氣,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既然人家親爹要出面為難親兒子,那他們就聽喝兒呗。
把賀華帶到他們事先占據的廢棄化工廠後,賀棟先是盯着人把兒子捆牢了扔進一座小破屋裏,自己最後下車,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門外,踩着破門檻壓緊嗓子冷笑:“賀華,你想不到自己還有今天吧?”
賀華被扔在屋子中間,一擡頭就看到了那個一腳踩在門檻上的古怪綁匪。他穿得比別人還嚴實,不僅帶了阿拉伯婦女式的包頭巾,在唯有露出來的眼部還加了副眼鏡,外面溫暖的陽光從他身周打進屋裏,卻單單在當中留下了一片陰郁黑暗的區域。
雖然這個姿勢很好地掩飾了半身不遂後遺症的長短腿,衣着和聲音也沒露出什麽破綻,賀華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人的身份,涼涼地笑道:“我有哪天?您把我綁過來有什麽用,這些人誰敢殺我,誰敢把我怎麽樣?就是您自己——您敢賭我重生那天,您還有這輩子的記憶嗎?”
賀棟不知為什麽就聽不了他說話,一聽就要犯心髒病,氣得狠狠咳嗽了幾聲,指着他陰戾地說道:“你想死?呵呵,你以為我這麽容易就能讓你死?我要讓你這輩子活受,嘗嘗我這兩天受的苦,我要讓你死了都不敢再重生回賀家!”
他怒發沖冠,恨不得先給這個跟他前生有冤今世有仇的兒子一巴掌,大踏步往屋裏沖去。那只偏癱了的腿在門檻上踩得時間長了不穩當,一沾地就軟了,幸虧年輕,身體反應還算靈敏,當場單膝就跪下了,沒把臉也拍到地下。
賀華吃驚地叫道:“您別跪我啊,哪有老子跪兒子的,這不是為難我嘛。”
賀棟憋得臉都紅了,站起身來憤憤然扯掉墨鏡,狠狠砸向賀華,吩咐手下的綁匪們:“給我堵住他的嘴!看好了他,我不信收拾不了他!重生是吧,我也盼着你能有下輩子,這輩子我就是看輕了你才讓你把我害到這地步。再能有下輩子,不等你高中畢業我就把你摁死!我倒要看看你能鬥得過我不能!”
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左腳為軸心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身,長袍你電影裏的斯內普教授一樣轉出了個漂亮的圓弧來,踮着腳一長一短地邁過門檻離開了。剩下那群綁匪墨墨唧唧地留在原地,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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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罪他?不敢啊!
放了他?不能啊!
一個黑袍人拿着抹布在賀華身邊轉悠了好幾圈,還是不敢塞進他嘴裏。領頭的大手一揮,把小弟推到一邊去:“去去去,拿槍頂住了他別讓他跑了,咱們就管守着,那老頭兒想怎麽折騰都是他的事,咱們不能瞎摻和!”
賀華安安生生地坐在地上,把頂在太陽穴上的槍當成普通鐵棍一樣,笑道:“你們不用這麽緊張,我又不會吃人。父親對我是有些誤會,他自從中風之後肝火就旺,思維方向也有點偏,都是叫病拿的,總以為我要報複他,其實我從沒對他和夫人做過什麽,你們別真以為我是那種動辄毀人全家的黑化主角。”
老父親都叫他弄得半身不遂了,夫人也進了監獄,弟弟放棄家産成了個二棒子小藝人,這還不叫毀人全家?這還不叫黑化主角?
他說得那麽溫柔,卻聽得綁匪們渾身冷冰冰,握着槍的手抖啊抖,保險都拉不開。
拿槍頂着他的小弟最緊張,牙齒咯咯作響,拼命解釋:“我們什麽都不知道,我就是個倒賣銅線的,你別怪我,都是你爸爸雇我們來的……我還沒結婚呢,你好歹等我有了家再、再、再來搞我行嗎?”
另一個綁匪恨鐵不成鋼地敲了他一記,罵罵咧咧地說道:“你怕他幹什麽?他還不知道你是幹什麽的你就供出來了。再說,咱們綁都把他綁來了,現在要害怕也後悔了,依我看,還是該怎麽幹就怎麽幹!”
該怎麽幹?
“呵呵,這還不懂嗎?瞧瞧這張小臉兒,比女人還要美,還有這麽光滑的皮膚……”他獰笑着仍下手裏的槍,從背後壓上了賀華的肩頭,蒙着頭巾的臉貼在賀華細膩雪白的臉頰邊,左手摟過他的脖子,右手撩開長袍掏出又粗又黑又長還熱得燙手的——6,伸到面前咔嚓照了張合影。
嗯,把他的頭完全照進去了,眼神也照得很清楚,美丨美噠。他笑眯眯地坐在旁邊發微信朋友圈,一舉驚起千層浪,其他綁匪也都被提醒了,連忙扒拉開他占好位子,心機重點兒的還要特地站得靠後些好顯臉小,然後掏出各自或大得一手握不住或長得褲子盛不下的手機,噼裏啪啦自拍起來。
該到炫照片的時候,就有個匪徒想起了蜚聲海內的炮灰救助專業工作者,雷老師。不少人把p好的照片發到網上時也順便了雷老師一下,想請他點評自己這回綁票幹得怎麽樣,還有沒有洗白上岸的機會。
可是雷老師始終沒回複他們的微博。
賀棟一去不返,雷老師又不管他們,綁匪們越來越緊張,越來越擔心,給賀華的待遇也就越來越好,姿态放得也越來越低。賀華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一點都不像傳說中那個黑化之後就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黑蓮化,短短一下午的工夫就給綁匪洗了腦,讓他們連繩子都給他解了,還開了幾桌鬥地主,邊吃火鍋邊坐地上玩兒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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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賀棟回到那片廢棄工廠時,一進門就看到了滿室煙霧缭繞,廠房裏吊着一只四十瓦的白熾燈,刺眼的黃光打在香煙的煙霧上仙氣飄飄,就像拿幹冰做了特效似的。
他冷鼻子進去,先被煙味兒刺得打了一串噴嚏,眨了眨熏得幹疼的眼睛才看出裏面的情形:地上擺着幾只盛着紅紅白白湯水的銅火鍋,周圍胡亂堆着酒瓶和蘸料碗,一副剛吃過晚飯的模樣。離那堆垃圾不遠處就坐着一群和垃圾差不多的黑袍男人,正叼着香煙打撲克,而他那個催命鬼的兒子雙手反綁在背後,正興致勃勃地給人看牌支招。
媽蛋,這還有個綁架的樣子嘛!
賀棟氣得扶住司機的胳膊,一擡腿猛地踹散了本來就叮裏咣啷的大門,眉目含霜,威嚴地走進了廠房裏。
綁匪們連忙扔下牌,從滿地瓜子殼、塑料包裝袋裏撈出自己的家夥事兒,站起來接着跟他裝忠勇手下。
賀棟無視了周圍這群人,昂首挺胸地踩過一地花生瓜子殼,咯吱咯吱地走到賀華面前,摘下墨鏡,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讓你久等了。我已經準備好了給你用的東西,保證能讓你以後乖乖地留在我身邊,再也不會跟我做對。別以為你勾搭上的小攻多就有底氣,正牌攻現在已經和我找來的小mb傳緋聞了,你那個能生子的炮灰攻……”
呵呵。
一個攻居然有臉給受生孩子,那就是個廢物。
賀棟終于走到了賀華面前,低頭看着這個攪亂了他無數計劃,還氣得他偏癱入院,差點讓他後半輩子都只能關在醫院裏的兒子。當初他只能躺在床上看着這小子耀武揚威,可現在情勢颠倒,轉到他俯視這個被綁成蝦米,毫無反抗之力的不孝子了!
當初他有多惱恨,現在就有多高興。
這些年因為這小子受的委屈,擔的驚恐害怕,現在都能找回來了。他的痛苦終于要結束了,這個不孝子再也不能威脅他了……
他喉嚨裏發出幹幹的笑聲,聽着又像哭聲,抖着手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支裝滿透明藥水的針管,低頭狠狠扯了一下賀華的胳膊。
那只胳膊上包着厚實的襯衣和外套,手腕上繞着幾圈結實的麻繩,勒得腫起了一圈,還有幾處冒着血津,看起來像經過了一番掙紮,可是終究沒能掙開。賀棟撕掉針管外的包裝,蹲下去抓住了他一只手,心裏難得地平靜安寧。
只要一針下去,他就再也沒有威脅了。他不會死,卻會在自己手心裏活着,活得不那麽好,但短時間之內不會重生,在這段時間裏再處理掉錢韌跟他那個小崽子,讓鄭功跟莫波出國結婚,再也別出來了……
“你還是差了一步。看在你是我兒子的份上,我教你最後一件事——永遠不要讓你的敵人有翻身的機會。”賀棟冷笑了一聲,動作卻平平穩穩一絲不錯,趴在賀華背後,借着最微弱的燈光把針頭紮向了他手背上淡青的靜脈血管上。
那只手忽然錯了一下,剛紮進皮下的針頭在手背上劃出一條長長的血痕。賀棟冷笑連連,問道:“你還想紮掙?那個誰,來個人把他給我壓住,身上打兩槍也行,只要別直接要命……”
那個誰還沒反應過來,賀華那兩條被牢牢綁住的胳膊忽然往外一掙,緊捆在手腕上的繩子不知道怎麽散開了,他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勢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身,右手順着針管扣上去,緊緊抓住了賀棟的手腕,左手反臂從前往後勒住他的脖子,把他的頭夾在腋下。
賀棟痛苦地漲紅了脹,連連咳嗽,沙啞着嗓子叫道:“你敢……你們這群廢物者是幹什麽吃的,給我抓住他!打折他的手腳……”
賀華臂彎再一用力,夾得他噴出一口口水來,劇烈地咳嗽起來,一下子沒法說話。
綁匪們雖然全副武裝,晚飯時又喝了不少酒壯膽,可到這時候還是沒有敢開槍的英雄,唯獨領頭兒的綁匪朝房頂開了一槍,鎮住了場子,然後對賀華厲聲高呼:“放開我們的金主,不然我開槍了!”
賀華血淋淋的右手已經奪下了針管,轉手就紮在了賀棟脖子上,笑容像面具一樣緊緊附在臉上,半點波動也沒有。
在賀棟嗷嗷的叫聲和掙紮中,他慢慢擡起頭來看着指向頭頂的手槍和匕首,露出一抹豔麗至極的笑容,好像手背上那些血都流到了他眼中似的,看得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