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最近有點忙。
自從主角開始創業,我每天都要收到不少來自他同行業人員的咨詢。要說他大學同學們都很淡定地接受了和主角同處一室的設定,出了社會的人怎麽想得就這麽多呢?一百條私信裏,得有九十來條是問我:“雷老師,我跟主角做生意/到主角公司求職/讓主角給我裝修了,是不是也能在書裏出場?要怎麽樣才能讓讀者喜歡我呢?”
其實這種龍套,作者連名字都不會給他們寫出來的,再怎麽表現,讀者也不會喜歡上他們的。我不好打擊他們,只能挨個兒敷衍過去,浪費了不少時間。
剩下那幾條裏倒是有真心求助的,基本上也是“我是材料供應商,要不要給主角打個八五折”“我們公司跟主角是競争對手,他會不會記恨上我”“我是X處的辦事員,主角在我的窗口排隊辦手續呢,我該不該主動讓他先辦?急,在線等!”
這些問題實在太多了,把我的業餘時間占得滿滿的。還有不少人為了讓我盡早回複,直接購買了咨詢項目,這幾個月網店收入跟爬山似的陡然就高上去了,看得我都有點想抛下正職,租個辦公室開咨詢事務所了。
回複了不知多少瑣碎的問題之後,終于有一條有實際內容的了,卻是難度高得連我這個專業咨詢師都不知道該怎麽辦——那人問我:“雷老師,怎麽才能在不暴露自己的條件下,弄死主角呢?”
我對着電腦盯了半天,都沒反應過來這人是說真的還是跟我開玩笑。那個人還挺性急,過了幾分鐘之後就主動買了套咨詢服務,又在淘寶旺旺上問我:“雷老師,怎麽才能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弄死主角呢?”
這回我确定了,我又見證了一樁犯罪案件!像我這麽奉公守法的好青年,遇上這種事當然是想報案的,可是他也就說了一聲要弄死主角,又沒真的動手,就是報了警也沒法立案。
我一邊想着一邊敲着鍵盤,問他:“您為什麽要弄死主角?依作者的習慣,主角就是死了也能重生,而且重生之後必定能找到自己真正的仇人,您現在瞞得再緊也沒用啊。”
他很快就回複了,态度相當急迫:“殺了他之後,把事情推到炮灰攻受身上就行,反正他們倆怎麽都會被虐的,多背一條罪名也不嫌多!雷老師,我跟主角之間已經結下仇了,以後也只能越來越深,他死不了我就沒好下場,你一定得給我出主意,要多少錢都行!”
跟主角結下過仇?我連忙問他:“什麽仇這麽嚴重?您也得告訴我一聲我才好做計劃啊。現在的主角還是朵純潔的白蓮花呢,就是真有仇,随便哭兩聲他也就原諒你了,用不着太緊張。”
對方猶豫了半天,終于告訴我了:“我是主角的親生父親,你理解了吧?他媽就是知道了換孩子的事被氣死的,我後面劇情裏接他回家也是為了利用他,最後還是要抛棄他,都黑成這樣了,就是饒了蠍子他媽都饒不了我啊!與其等着他知道真相後報複我,不如先下手為強,起碼殺他一回我也不虧了!”
真是苦大仇深啊……我給他發了一排蠟燭,默默地截了屏,留待以後需要時發給警方。
但是殺人計劃我就不能随便幫忙了,只能勸了他兩句:“你要雇兇殺主角也不容易,現在誰不知道主角是要黑化的,跟他拉關系都來不及了,何況是要殺他呢?我勸你還是改改思路,想法對他好點,把過去的錯能洗白洗白了吧。”
他毫不猶豫地下了線,然後給我打了差評,真是小心眼兒。不過這世上有想走正路的人,也就有這種死不悔改的人,我也只能在旁邊看着,在需要的時候給警方提供點證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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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雷老師也沒什麽真材實料,網上的粉絲都是水軍吧!賀華這位生父,也就是帝都賀氏財團的董事長賀棟憤然給他打了差評,扔下鼠标決定自己幹。
“不就是個主角嘛,瞧把他們吓的,沒出息!”主角又能怎麽樣,這世上不也有因為配角太受歡迎而炮灰了主角,把配角扶正的作者?只要找出一個比賀華更受歡迎,更嬌弱可憐的白蓮花受,這種事也未必不能試試……
賀棟上半身陷在柔軟的沙發裏,嚴肅地想着未來,背後卻傳來一個慵懶動人的聲音:“你又想跟賀華過不去了?那可是主角,你一個反派連BOSS都算不上的老極品渣男怎麽跟人家鬥?”
太犀利了,直指紅心。
賀棟險些憋出一口老血,拍着大腿怒罵小三上位的嬌妻:“我跟他鬥?我是他親爹他是我親兒子我跟他鬥得着嗎?我是為了誰才跟他鬥的,你怎麽一點都分不清好歹?”
他邊罵邊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身側單人沙發裏的妻子右手拿着臉部按摩儀在顴骨上打圈按磨,見他看過去,就大大方方地翻了個白眼兒。
“拿我當借口幹什麽?人生如戲,反正我也是個表演藝術家,光在攝像頭底下演戲不算什麽,我就想給書外面的讀者好好表演一把,讓他們随着我的演技憤怒、傷心、痛苦……最後因為主角沒殺我郁悶得吐血,這才是我人生的成就呢!”
“我就在忙活着讓主角別殺你呢!”賀棟憤怒地一踹茶幾,把那臺還顯示着坑人的淘寶網店的電腦都踹到了地上,喘着粗氣問她:“你以為憑你的身份和作為,主角黑化以後就饒得過你嗎?我是他親爸我都不敢這麽想,你還不是親的呢!”
賀夫人淡定地仰着臉做按摩,連個白眼珠都懶得給他了:“那就跟你離婚,淨身出戶呗。大不了跟我兒子住,賀劭萬一哪天大紅了,我還能跟他上個‘我是明星他媽’呢。”
“你混蛋!”
賀棟氣得直跺腳,一擡頭又看到二樓扶手那兒鑽出來個全身烏漆抹黑就腦袋閃瞎人眼的少年,跟他媽一樣兩眼朝天就下來了,更是激動得恨不能砸桌子,朝上頭怒吼了一聲:“你又幹嘛去!瞧你拾掇得這德性,還有個人樣嗎!”
“練歌去。我們組合下個月就開演唱會了,沒工夫在家陪着您玩。”
賀劭穿着鑲鉚釘的厚底內增高皮靴,一下樓哐倉哐倉地,噪音高得把賀棟的罵聲都淹沒了。路過他爸時哼哼了一聲就當打招呼,又跟他媽道了別,大步流星地就離開了賀家,背後一圈年輕傭人閃着星星眼竊竊私語,誇他私底下也那麽炫酷。
老婆要堅持為藝術獻身,兒子又變成了這副模樣,他奮鬥了半輩子,前妻、大兒子和良心都不要了,結果現在家庭變成了這個樣子,一點向心力和親情都沒有……
都是賀華的錯!他要是不會報複,不會黑化,不會找上他們一家,他妻子和兒子怎麽會變成這樣?他又何必擔心到要買兇殺人這一步!
算了,那些龍套靠不住,還是把賀華弄回家控制住,想法改變那些能讓他黑化的劇情,然後再從正牌攻那邊下手,找一個能徹底代替他的,更受讀者喜歡的小受……
要不是他年紀太大,他就自己上去争奪這個主角之位了!
別人都指不上,賀棟決定親自出馬打聽賀華的消息,提前把他弄回家圈着。
賀華的消息很容易知道。他就在京大旁邊的創業園裏開公司,只要在門衛那兒稍稍打聽一下,就連他的上下班時間、開什麽車都能輕易問到——主角就是沒有隐私的。
賀棟扔下賀氏的工作,換上休閑裝和鴨舌帽,開了輛不常用的黑色國産車,親自到在創業園和周邊地區踩點兒。直到研究透了賀華的上下班行程,他才換上自己日常的打扮,讓秘書替他找了和賀華同樓的一間小公司,假意和對方談投資,約好時間,叫司機載着他,趕在賀華下班時到了創業園。
D座,15樓,1511,看起來是個很普通的房間號。賀棟進了辦公樓之後并不急着上去,而是待在大廳裏和值班的服務員打聽那間微信營銷公司的消息,不時回頭看一眼電梯,等待賀華從裏面出來,和他“偶遇”。
等了約有幾分鐘,最靠左手的電梯裏又出來了一批人。他偏過頭去,眼角掃向電梯,就在湧出電梯的人流中看到了那個仿佛自帶光環的俊美少年。
本文主角,他的兒子,賀華。
和他母親長得真是一……一點都看不出一樣啊。賀棟遠遠打了一眼,就看出這孩子比他都得高了,身材也是寬肩窄腰的衣服架子,臉龐雖然還能看到人設中“精致如玉雕”的根底,可是氣場不知怎麽這麽強,跟周圍臉色蒼白、眼神呆滞的IT男相比,簡直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
可是對着沉穩俊秀、擁有如此純粹男性魅力的兒子,他還是眼都不眨地沖了上去,叫出了前妻的名字:“阿沐!”
踩點兒這幾天他也不只觀察了地形,還主動磨練演技,把本該發生在兩年後的父子相認戲碼提前編排了出來,自己對着鏡子反複練了幾十遍。叫出了名字之後,他就加快腳步沖了上去,雙手抓住賀華的衣服,眼中努力擠出點淚光,哽咽道:“小沐,是你嗎?你回來看我了嗎?”
他整個人撞到賀華身上,雙臂緊緊箍住了他的腰,死死抱住他不停叫着“小沐”。賀華被他抱得躲也躲不開,兩只手放在空中不知該放哪兒好,開始時尴尬得只能揣在口袋裏,卻被肩頭漸漸擴大的濕意感染,最終還是把手虛環在賀棟背後,低聲問道:“您認錯人了吧?我不是什麽小沐,您先放開我……”
賀棟演得更加賣力,哭得越發響亮,搖頭咆哮道:“小沐,我是賀棟啊,你怎麽認不出我了,我是你老公啊!你為什麽這麽狠心,抛下我和兒子離開這個世界……我們的寶寶也不見了,我找了他這麽多年,你要是在的話,他怎麽會不見呢……”
周圍下班的員工都繞着他們走,然後遠遠地找個地方圍觀。賀華是唯一一個跑不了的,只能讓他窩在自己懷裏哭訴他和亡妻的愛情經歷,以及兒子失蹤之後的痛苦,肩膀都被壓得有點酸了。
他一直沒反應,賀棟自己連哭帶喊地也有點累了,暗恨他不接戲,晾着自己一個人在這兒也不知道該不該停。之前賀華說自己不是“小沐”時他的感情還不到,關鍵內容還沒鋪墊完,所以沒法順着這話問他的身份;現在該哭哭得差不多了,自己的身份和這些年的不得已也都說完了,賀華也該表态了吧?
比如“您就是賀氏集團的總裁?我能叫您一聲爸爸嗎?”什麽的……他剛想出來這點,賀華就低下頭問了一句:“您是賀氏集團總裁?”
“是,我是!”快來認下我,跟我回去過富二代生活吧,我會告訴你這種小公司賀家随便就以拿幾個來給你練手的。
賀華憐惜(?)地把他的臉從自己肩頭揭下來,掏出紙巾借他擦鼻涕,自己也擦了擦西裝肩膀,溫柔款款地笑了笑:“您能給我留一張名片嗎?”
“當然,不,不能光留名片,我帶你回家去吧!”呵呵,主角怎麽樣,會黑化怎麽樣,現在他不就是這麽個傻兮兮任人騙的白斬雞嗎?
何況自己是他的親生父親,像他這樣生長在冰冷貧寒家庭裏,從小就期待親情溫暖的孩子,要騙還不容易?
賀棟剛拿出名片,考慮着怎麽說才能讓賀華更想讓他,背後忽然傳來一個清脆動聽的聲音:“警察叔叔,就是這個人!”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大門那果然進來了幾個民警,當先引路的卻是個高鼻深目的外國美女,穿着高跟鞋健步如飛地跑上來,一把搶走他手中名片遞給警察:“這個老變态從剛才起就一直姓騷擾我們賀總,這邊監控都拍下來了!他還自稱是賀氏集團董事長,一直抱着賀總說他是自己的愛人,肯定是想綁架,要不就是詐騙!幸虧我跟着賀總一塊兒下的班,能及時過來報警,不然真讓這個犯罪份子得逞了!”
賀棟活了四十來年,頭一次被警察當作危害社會治安的變态按倒。他拼命擡起頭看着賀華,淚水漣漣地哭訴道:“我不是變态,我是你爸爸啊,你和我的小沐長得一模一樣……”
在他模糊的淚光中,賀華蹲了下來,充滿同情地說道:“我能體諒您的痛苦,別害怕,我已經記下您的電話了,等我找到好的心理或精神方面的醫生就跟您聯系。有病得治,不能拖着,不然害的不都是自己和家裏人嗎?對了,我這西服得幹洗,洗衣費我回來打這個電話要就行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