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葉莫然在大殿裏恭恭敬敬地跪下,叩了一個頭,“謝皇上,然兒的腿已廢,還望皇上,放他歸隐。”
皇上把骰子捏在手中,“朕答應你。”
葉莫然過了幾日進宮,給葉木槿做了些糕點。
“爹爹,你好久都沒有給我做糕點了。”然後又叫了小容,“快,爹爹做的糕點,你也吃些。”
摸了摸她的頭,“槿兒,還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沒有了,爹爹時常還看槿兒就好了。哥哥呢,好些日子不見他進宮了。辰晞也說沒見到他呢?”
“他腿傷未好,不想見人。”
“很嚴重麽?要不要我去看看?”
葉父搖搖頭,“你照顧好你自己就好了。”
她點點頭,然後跟爹爹說了些椒房宮裏的趣事。不知是否她多心,平日裏爹爹來看她一眼便走了,今日卻不想離去的樣子。到天色已黑,才起身離去。
走到宮門口,又回過頭來,“槿兒,爹爹把糕點的方子交給了小容,若是你想吃,便讓她做。”
“爹爹怎的還變懶了,槿兒想吃的是爹爹做的。”然後揮了揮手,“爹爹快些走罷,天都黑了,路上小心些。”
若她知道這是最後一面,必定不會這樣随意的分別。
不知為何這幾日倒是清靜下來,皇上很少過來,可能是因為周貴妃的事情還未平複過來,而辰辛和辰晞也隔幾日才來請一次安,就算來了也立即就走,倒像是在躲她一般。
寧兮又進宮來了,話梅來請她到皇後宮裏一聚。三人聚的比平時少些,而寧兮時不時地看着她,眼裏還帶着一絲不忍的情緒。心想皇後太毒舌了,寧兮到底是心地善良些。
第二日,宮外來人告訴說,葉太醫已逝。
葉木槿笑,前些天才見過爹爹,他氣色好的很!
來人卻說,“娘娘,奴才是來報喪。”
她恍了心神,突見往這邊來的人,抓住他的衣袖,“他說我爹爹沒了。”
雖是臉色平靜,但眼裏仍是閃過一絲心痛,“槿兒,朕陪你回家。”
她看了看他的神色,“皇上,你怎麽也和他一樣玩鬧。”
他只是握住她的手,一言不發。身後的小容輕聲啜泣起來。她轉過頭去,“小容,你哭什麽?”
他真的陪她回了家,哥哥跛着腿出來接她。
她從馬上上下來,看着葉府的白布,一身素服的哥哥。葉然想走近她,卻看到她身邊的人而停下了腳步。葉木槿看了看他的腿。
只覺心裏一陣絞痛,險些站不穩,“哥哥,我來看爹爹。”聲音裏帶着顫抖。
葉然牽了她的手,一步一步地帶着她走近靈堂,可是,她突然問。“爹爹為什麽要自缢?”
他跛着的腿有些不穩,“哥哥不知道。”
“哥哥,你的腿疼嗎?”
葉然轉過身,看着她,眼裏劃下一行淚水,看了外面立着的人,眼神冰冷。
葉木槿想問,哥哥,你看見皇上為什麽不行禮。
葉木槿還想問,哥哥,你的腿,葉家世代行醫,不過是腿傷,怎麽會廢了。
葉木槿想問,哥哥,你為什麽不讓門外的辰辛和辰晞進來。
她沒有問,只是蹲下去,抓住棺木,死死的摳着棺木,指甲滲出血來。潔白的手指上桃花嫣紅。
眼裏落下淚來,哥哥,你怎的那麽傻?
爹爹,你想過槿兒要如何活在這世上嗎?
眼淚流着流着,卻只覺眼睛十分酸疼,葉然卻驚了,“槿兒,你別哭了。”
她伸手抹了一把,竟是血,不哭了不哭了,哥哥,我不哭了。
葉然抱住她,傻妹妹,你還有哥哥啊!
哥哥,我不能再害你了。
傻槿兒,不是因為你。只是葉家的勢力,原比你想象的大。
但若不是為着我,如何會到如此地步。
傻妹妹,你真傻。
是,我傻,我傻。
後來,由于皇家的人幾乎都來了,甚至太後,爾後文武百官也都來送葉莫林最後一程。只是個太醫,或者說是個國丈,卻比旁人榮耀甚多。
那夜葉木槿守夜,只是一陣恍惚,她走了出去,卻聽到辰晞說,“五哥,若是母妃,我寧願不解。”葉木槿笑了,這個傻孩子。
後來走到最邊上的廂房,本想敲門,卻聽到裏面的人說,“不過是有着幾日情誼罷了,哪裏會舍不得,母後放心便是。”
她腳下一滑,險些跌倒,趕緊快步離去,回了靈堂。
哥哥朝她伸手,她把手放在哥哥的掌心,跪在哥哥旁邊,哥哥,你說爹爹能不能看到我們?
能的。
他是不是跟娘和姐姐團聚了。
嗯。
為什麽爹和娘都不要我們了,只喜歡姐姐,對不對。
嗯。
哥哥,你傻。
嗯。
哥哥,我們逃走,好不好?
好。
可是哥哥,我還愛他,你知道嗎?
知道。
姐姐當初是怎麽死的?
。。。。。。。。
和爹爹一樣,對嗎?
嗯。
哥哥,不要再騙我了,把東西給我吧。
葉然從懷裏挑出兩個小瓶,裏面是鮮紅的血,心頭血。
寧家的毒,是誰下的?
谷風子。
哥哥,他的毒我都能解,《毒行》我都解完了。
嗯。
《葉世心法》呢?
從小你背的那本書就是。
已經了然。原來如此。寧氏所中之毒,是谷風子用自己的身體作為毒引,使得每個人寧家人,十五年毒發一次,筋脈盡斷,噬骨之疼,耳舌生瘡;疼痛之時,多數人不忍其苦而自行了斷,所以外人看來,寧氏一族雖生為皇族,卻子息不多。進而得了葉家,但葉莫林無法解毒,只是能在毒發之時保住筋脈,不傷體膚,而那噬骨之疼,還是要人生生受着。雖他有《葉世心法》,不依舊不得其門。只是剛出生的小嬰兒,牙牙學語時便能一語道破。
我們把爹葬下,然後就走好不好?
好。
走的遠遠的。
嗯。
葉父風光大葬。
槿妃娘娘說要為父守孝,不肯離去。
其間,皇上特地來接她回宮,她輕聲笑着說,皇上放心,臣妾為父盡完最後一份心,定會完成皇上心願。
他變了臉色,拂袖回宮。
她在葉府,辰晞日日來看她,卻也不曾說些什麽。
她只是笑笑,說辰晞,你不能總是陪着母妃吧,你也有你的事要去做。
他說,陪着母妃就是我想做的事。
一日寧兮來看她,良久,說,槿兒,若是你想離去,我可以幫你。
她笑了,謝謝你滄瀾,那痛,想必是錐心刺骨吧。
寧兮握着她的手,槿兒,這是寧家自己造的孽,和你無關。
谷風子原皇室秘密的禦醫,眼見寧家奪了天下,便用自身下了這天下至毒。
葉木槿搖了搖頭,既是我一出生,便終有這一日的。
百日過後,葉木槿回了宮。
她去見了皇後,麗姐姐,你可曾想過,這後宮竟只剩下你一人?
想過,本宮說過,這宮裏,萬不可動情,既是動情,也得理智些。
葉木槿搖搖頭,麗姐姐,動了情,是萬不肯再動腦的。你真的,是愛他嗎?還是,愛的只是那個皇上罷了?
麗妃依舊是往日的笑容,你們非得争着愛他本人,但是,明明知道他是把皇位放在首位的。愛那個皇上,比愛他,輕松地多。
葉木槿笑了,葉姐姐,我也是現在才懂。
那夜,她讓雲清去請了皇上來。她第一次盛裝打扮,他眼裏笑意明顯,以為她是示好,便攬了她的腰。“可有想朕。”
“想。”
親了她的唇角,“朕也想你。”
“這是皇上上次送我的繡緞。”
“你穿着好看。明兒讓小羅子再送些來。”
“何必浪費,這一身已經很好。”
他倒是笑了,“為着你,錦繡十裏又何妨?”
她輕輕推開他,笑了,“皇上說笑,臣妾卻句句當了真。”
拿起妝臺上精致的小刀,“若是為了一碗心頭血,皇上大可不必如此。”說着刀便刺入一分。“只要是你想要的,槿兒有什麽是舍不得的。”
拿出身邊的袖裏的小瓶,倒在原盛水的碗裏,又拿到刀鋒下接住流下來的血,面色有些慘白,卻還是說,“心都給了,一碗心頭血有什麽舍不得的。”
他想過去扶住她,她去擡起手,手明顯在抖,說,不要過來,求你了。
她叫了一聲小容,小容眼角隐隐有淚,把血倒進大碗裏,已經是刺目的桃紅色,“我已經交過你,制好了就拿給皇上,快去。”
小容捧着大碗快步出去,中間回了一次頭。
葉木槿臉上已經再無血色,刀卻還插在胸口,“流城,讓我哥哥,把我帶回去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了,真的。”
真的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放我走吧,就算是死,我也不想看見你了。
他還是過去攬着她,那你,舍得我嗎?
流城,你不能這麽自私,不能什麽都要,連我對你的恨,都要走。那樣,我就什麽都沒有了?
他至始至終,都沒有一句對不起,也沒有說愛她。
當哥哥把她抱回家時,她已經全身冰冷,胸口的刀還那樣插着,就像在心裏埋下了一座碑。
葉然拿出爹爹留下的小瓶,倒入她的嘴裏,卻已然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