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九皇子生辰,皇上在正殿設宴。
酒過半旬,王羲從門外進來,俯在皇上耳邊耳語一句。皇上神色未變,只是端起酒杯,對着那九皇子道,“钰兒,今兒你生辰,跟父皇說說你可有什麽想要的物件?”
皇後也看着那個少年。
葉木槿這邊,身邊坐着五皇子和七皇子,兩位好久不見母妃,更比平日親近些;可皇上只是淡淡掃過這邊兩眼。
本該是家宴,但辦的隆重,也宴請了當朝重臣。
周貴妃跪下,“皇上別寵壞了他。”
那少年也跪立在一旁,“兒臣想回草原。”
一語既出,語驚四座。
那隆恩正盛的孩子,只道是想回草原。但他出身在皇宮,為何會用一“回”字。
皇上卻只是笑了笑,“钰兒想必是聽你母親常說草原的好想去玩上一玩兒吧?”起身去扶他起來,微笑看了周貴妃一眼。
皇後端座在上方,葉木槿看了她一眼,卻清清楚楚看到她眼裏的那抹玩味。拉了拉辰晞的衣袖,“辰晞,你舅舅最近在忙些什麽?”
“他啊,不太清楚,你問問五哥。”
辰辛還未等她開口,“母妃不必擔心。外公和舅舅都很好。”爾後又加了一句,“只是比平日裏忙些。”
“忙?”
“母妃可知道葉家在陳國的親戚?”
“親戚?葉家沒什麽親戚的,從小到大爹爹都沒曾提過啊。”從小就問,為什麽別人家有姨,有舅舅,有姑姑,為什麽我們家什麽都沒有。卻記不起那時爹爹是如何回答她的。
他朝她安慰的一笑,“沒事的,兒臣只是随便問問。”
他的笑很能給人安心。但是葉木槿後來不止一次後悔,若是當初自己多了個心眼,去問一問父親,那麽,會不會,不一樣呢?
“兒臣夢裏時時夢見草原,忘父皇成全。”頭垂的很低。被皇上握着的手隐隐還有些顫抖。
皇上卻是笑了,真真的笑容,放開他的手,坐回首位。“既然钰兒喜歡,那朕就把草原送給你,如何?”
不止各朝臣,連周貴妃也擡起頭,眼裏卻是驚恐。
他對着周貴妃微微一笑,“愛妃的你父王甚是慷慨,知道钰兒過生,便送了整個草原來做賀禮呢!”
只有幾位臣子知曉其中因由,其他的不明緣由,只是想着這寧辰钰的地位竟如此了得。
周貴妃似是驚吓過度,癱坐上地上。
怎麽可能呢,父王送自己進宮來,就是為了得到蕭國的部署圖,自己日日跟他周旋,終是費了一番心思拿到了。父王說,打下這天下,送給她和哥哥結婚時做賀禮。哥哥是父王的養子,從小與自己一塊長大,他想要的天下,她勢必會幫他拿到,為何,現在在是這副樣子。
這時,首座的皇後卻開了口,“钰兒,你過來。”
仔細擡了擡他的下巴看看,“皇上,臣妾覺得他自己好似不像你。沒有皇上半分的英氣。”本是戲鬧的話,但這是宮宴,若是尋常笑鬧也就罷了,但這是皇子,又豈能開這樣的玩笑。
寧兮坐在不遠處,抓了顧碩的手,“寧家的人都很自私。”顧碩卻回握她的手,暖暖地,他輕聲說,“瀾兒,你是我顧家的人。”
寧兮笑了,把頭輕輕放在他的肩上。
皇上笑笑,“朕的皇子不像朕,倒是應該像誰?”
周貴妃已面色如紙。
下面的朝臣們卻開始議論起來,“竟是有幾分像勾戈王。”
“孩子像舅舅有什麽不對?”
“您不知道,那勾戈王不是草原王的親子,只是他從狼窩裏抱回來的養子。”
皇上依舊面色帶笑,“胡說些什麽呢?”
這時候葉然從外面起來,腳步有些僵硬,手上卻抓着一個人,把他扔在大殿裏。“回皇上,臣把勾戈王請來了。”
周貴妃不知發生了什麽,原計劃是自己拿到了部署圖,然後帶着钰兒回草原。現在卻是父王把草原送給了皇上,而哥哥,正在他的面前。
寧辰钰到底是年紀輕了些,看到大殿裏睡在地上的人,看不出傷口,卻從他的臉色上看出是受了極重的傷,“父王!”一聲驚呼。他跑過去,蹲在那人旁邊。
那躺着的人看到他,笑了笑,又忘了忘他的母妃,“薇薇,對不起。”
一聲冷笑,“钰兒,你剛才在叫什麽?”
葉木槿吓了一跳,手中的勺子落到地上,一聲脆想,但衆人都沒看過來,只是皇上輕輕地掃過一眼。她并不是為着眼前的事驚呆了,而是看到哥哥每走過來一步,都留下了腳印,那是血,他的腿,必受了重傷。
葉然轉過臉對她笑笑,似在告訴她,沒事。
她可恨自己不能快點結束這讓人厭煩的宴會,為什麽沒有人看到他留的血,哥哥。這時候辰辛在她耳旁說,“舅舅沒事。”
然後定睛看她,安撫的點點頭。
葉木槿安了心。但她不知,他說的是沒事,是性命沒事,而不是腿傷。
“皇上,钰兒看到勾戈王受傷,一時口誤。”她跪下去,如此楚楚動人。
勾戈王卻是輕輕對着她搖搖頭,沒用的,薇薇,他早就知道了。
周貴妃終于擡頭看了看坐在上方帶着笑的男人,“皇上,你有沒有真心待過我?”
他卻是仍是笑,“愛妃覺得自己可值得朕真心對待?”
她笑了,“什麽都是你的了,皇上,祝您萬壽無疆!”然後轉過頭,看着還躺在地上的人,勾戈王卻是對着她溫和一笑,似是點了點頭。
瞬間,她拔下自己頭上的發簪,刺入喉嚨。最後笑着說,“望皇上,永遠能這麽高高在上。”
葉木槿暗道一聲不好,那發簪上有劇毒。她正要起身,兩只胳膊卻被人按住,辰辛和辰晞都對她搖搖頭。她心急,自己是人大夫,怎能見死不救。轉首過去卻看見哥哥也對着她搖搖頭,嘴角隐隐還有一絲血跡。她只好點點頭。
卻在自己衣袖裏摸到一個小瓶子,平日裏自己配着玩的藥丸,今天換上宮裝卻還帶在身上,立刻讓小容拿過去給哥哥。
轉頭看這邊,勾戈王和九皇子也睡在地上,沒了氣息。
看過去,只覺得他們中的毒頗為蹊跷,似在哪裏見過一般。
九皇子的生日宴變成送終宴,憤怒的衆臣都說要把這不知廉恥的三人鞭屍,扔了喂野狗。但被帶了綠帽子的皇上似乎并不如衆人般憤怒,只吩咐說,把他們送還給草原王吧,好好安葬。衆臣都跪下,無不五體投地,吾皇心胸寬廣。
葉然嘴角勾起,一笑,卻如皇後那般嘲諷的笑。他退了出去,并未讓葉木槿給自己整治。
葉然回了家,葉父正在廳裏等他。
“然兒。”
“爹,不用,我知這條腿是廢了。”
葉莫林放下藥瓶,也并未聽他的,只是沉默地給他上藥。
“若是這條腿,能讓他放了我們葉家,也值了。”
葉父只是說,“然兒,對不起,是爹瞞了你。”
葉然笑了笑,“爹,我都知道。只是想,他若是還念着槿兒一分,是萬不會取她的心頭血。”
葉父說,“今日太後請我過去,說隐疾發作,葉太醫從前的方子可還管用?”
“他怎知陳國的兵力在您手裏?”
“當我把靈兒所創的暗衛交過他時,他應該就起了疑心,但那時,我以為他只是要《葉世心法》,卻沒想到他是什麽都算到了。”
“可這一次攻下草原王,生擒勾戈王,已經所剩無幾。”
兩人良久無語,葉父只是幫葉然治腿,“請槿兒出宮給你看看吧,不然這條腿怕是真的沒用了。”
葉然點了點頭。
誰知,葉木槿卻拒絕了出宮。葉然知道妹妹并不會這樣做,只怕那消息沒傳到她的耳朵裏,卻到了另一人的耳朵。
寧辰晞跪在一旁,“父皇,這樣的話母妃會死的。”
皇上問,“辰辛,你看呢?”
“母妃醫術高明,定會有辦法自保的。”
辰晞嘆了口氣,多希望自己不是寧家人。
“那葉莫林呢?”
寧辰晞卻笑了,“父皇早就決斷,何必再來問呢?”
皇上嘴角冷笑,“你倒是學了你母妃頂嘴的本事。”
“兒臣不敢。”只是不知,平日裏的恩愛,到此時竟是假的嗎?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他坐在殿上,手裏把玩着那枚骰子,那日她還不肯送他。
原是可以直接讓她解了他寧氏之毒,卻最後總是越來越貪念她的溫柔,卻舍不得說那樣一句話。也不想,讓自己去說那樣一句話。
揮了揮手,“王羲,去請葉太醫。”
葉莫林來的很早,他只是說了一句,“還望葉太醫解了寧家之毒,權當幫了這天下。”爾後,又補了一句,“朕,想保全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