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

第6章 ☆、詛咒

那天的話不小心說得太重，好像把穆惹毛了，他已經兩天沒跟我說話了，差點把我給憋死。唉，那天晚上簡直是豬油蒙心，怎麽就這麽克制不住脾氣呢！悔的我腸子都青了。

穆憂心忡忡站着發呆的次數明顯增多，每次趁着導師不在，我就偷偷從穆身後繞過去，想着抱一抱牽個手，說不定能把人哄好，結果每次都被穆發現，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瞥我就再也不敢上前。

現在回想起來恨不得抽自己倆大嘴巴子，穆最恨他仆人的身份，更不用說我那天拿着這件事在嘴上明着說起來，這麽做等于是在我倆心頭都狠狠劃了一道，他傷到我也痛。

心不在焉地在書庫裏翻着陳舊手劄，昆蟲和灰塵在書架縫隙裏穿梭安家，随手拿起一本說不定就能順帶拉出一只又大又醜的老蜘蛛，還會惱火你把它的家拆了，張牙舞爪跟成了精似的。這裏的書平常都沒什麽人看，導師也不讓穆打掃書房，只能由我代勞。

我也犯懶，除了前面幾個經常翻動的架子，再深一些的地方我就沒動過。

不知怎的就想到那門上的符咒，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按圖索骥在書架上找起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裏面。

這裏連地面上都鋪着一層灰，只有些新新舊舊的足印淩亂的嵌在上面，看着都像一個人留下的，可能導師之前來過這兒，這就好辦了。周圍的大部分書封面兒上都糊着厚厚一層灰，跟包着絨毯子一樣，只有兩三本有被人動過的痕跡，印着指紋。我摸摸那幾本書的書脊，沒發現什麽跟那門上的符咒有關的。

“吱！”

呃？

腳下一只拳頭大的老鼠受驚跑走，好像是被我踩到了尾巴。

有什麽東西被那老鼠落在了地上，咕嚕嚕滾到腳邊。我把那東西給撿了起來——是一顆透明的玻璃珠，中間似乎有一點污漬。拿着玻璃珠對着火光又仔細照了照，我這才發現中間那并不是污漬，而是一抹有着流光的藍色。

這藍色在火光的映襯下美麗非常，像精心包裹在保護殼裏的藍寶石，閃動着優雅高貴的光芒，猶如一縷青煙，絲絲縷縷向外滲透着。看着看着，那抹顏色似乎就跑到了眼中，再也無法移動一絲一毫。

周圍的一切模糊起來，再一次變清晰的時候我正站在自己的掃帚上面。

手心裏有什麽鮮活的東西猛烈地跳動着，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了安全柔軟的軀體，拼盡全力地跳動着，工作着，然而随着那些維持能量的液體的流失，它漸漸失去了活性。

血，無數的血從指間滴落。

溫暖也冰冷，濕漉漉地沾了滿手。

擡起手，我冷冷一笑，驟然收緊，脆弱的心髒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摧殘，瞬間被碾成了一團肉泥。

美麗少女那原本靈動的眼漸漸失去了生命的光澤，胸口空洞洞的，鮮血從那裏噴湧出來，灑滿了她潔白的長裙，亞麻色的長發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重重落地。

“萊雅——！”

多悲恸的聲音，幾乎可以想象得出聲音的主人是有多麽的歇斯底裏，那喊聲仿佛被捏爆心髒的不是少女而是他自己。

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撲在了少女的身上，他抱起少女，一遍遍喊她的名字，然而這一切只是徒勞，少女的身體逐漸變得冰冷，粘稠的血液也沾了他滿身。他想抹掉少女臉上濺到的血點，卻發現越抹越多越抹越多，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雙手也早已被鮮血浸透。

一樣東西被抛在了男子身旁的草地裏，那是一顆染血的玻璃珠，玻璃珠的正中有一抹微弱的藍光幽幽地閃爍着。

看着那抹幽藍，不知道為什麽，男子依稀聽到了少女正在呼喚他的名字。

男子擡起頭，眼中閃動着巨大的悲痛與仇恨，那眼神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死死咬住了面前飄在半空高高在上的巫師。

一陣眩暈，所有的場景都在向那顆玻璃珠彙攏，霎時間畫面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天旋地轉中唯有那男子一雙惡狠狠恨到極致的眸子始終清晰，他的聲音在耳邊陰森森纏繞着，讓人透不過氣來，他說——

“阿曼撒，我要你付出代價！”

神智逐漸回歸，我僵立在火把旁，一身冷汗，手還保持着舉着玻璃珠觀望的姿勢，眼睛卻不敢再多看哪怕一眼。

這什麽邪門玩意兒！？仔細回想了一下，我覺得我應該不認識那個男的，可是他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讓我付出代價，難道這是個詛咒道具嗎！比如說誰看到了誰就會被彈珠裏面的怨念纏上然後被詛咒什麽的……

我抖了抖滿身的雞皮疙瘩，正好在書架上瞥到一本關于如何解除詛咒的書籍，也是之前被人動過的那幾本之一，反正沒找到符咒書，不如就看看這本吧。

把那本厚重的綠色封皮書抽出來的時候卻意外地沒有感覺到什麽分量，疑惑地一拉，那封皮直接掉了下來，露出了裏面一本褐色的古體字書脊，黑色的符印花紋交錯在書脊之上。

居然藏得這麽深！要不是剛才那玻璃珠，我都不會想到要把這本書拿起來看，畢竟詛咒這種事情很少有人去做，不得要領胡亂來的話還容易被反噬，也大都不會成功，因此解除詛咒這種東西我都沒想過要去學。沒想到我一直要找的書竟然就藏在這本封皮的下面！

玻璃珠和奇怪男人馬上被我抛在了一邊，我拿起那本書就快速翻動了起來，記下上面的符咒要領——幾乎只要看一遍我就能背下，有如神助，難得我這破記性也能發揮這麽好。

開開心心回到樓上的時候，我看到導師和穆站在一起。

下意識的，我把自己藏在了陰影裏。

距離有點遠，兩人聲音又壓得低，聽不太清他們在談些什麽，只能看到導師挑起穆的一縷頭發，拇指輕輕摩挲着那縷柔軟光澤的金發，隔着白色手套也不能阻擋那只手對頭發觸感的留戀。

“……我舍不得你。”

我的瞳孔不自覺地收縮，胸口煩悶異常，覺得喘不上氣，想要大口呼吸，想要沖上去拉開兩人，想要痛扁導師，然而這些都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罷了。右手狠狠抓向左肩的傷口，疼痛讓我的理智回籠，得以繼續冷靜地藏在角落。

“可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不是麽，”穆閉了閉眼，擡手撫上導師的側臉，“反正不是真的，你不要有太多負擔。”

導師忽然一把抱住了穆，“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

穆在導師耳邊輕輕說了句什麽，導師的話便戛然而止了。

兩人站在那靜靜抱了許久。

刺眼至極。

我的眼前陣陣發黑，嫉妒讓我發狂，眼神灼熱得能把導師的背影燒出無數窟窿。想到那罐糖果裏面緊緊相依的兩只紙鶴，又想到那只境遇凄慘扒着玻璃外牆的邋遢紙鶴，沒有想到現實和想象竟是差的這麽這麽的遠！

不，這不是真的，穆跟導師，這不可能……

恍恍惚惚走回書庫，握緊手中那顆玻璃珠，幻境中那種任意拿捏別人生命的暢快淋漓讓我無比的羨慕。看着緊握成拳的左手，指縫間似乎有鮮血洶湧而出，我紅了眼睛。

“阿曼撒，阿曼撒，醒醒。”

不情不願睜開眼，昨天心情不太好，我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不吃不喝悶了一整天，穆敲我的門我也沒有理過他。現在一大早就看到他正一臉溫柔地叫我起床，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直到額角被柔軟的唇瓣輕觸，我這才一個激靈，胸口湧起無邊憤怒和惡心。

我狠狠推了他一把，惡聲惡氣道：“離我遠點。”昨天還和導師那麽親熱，今天又想來讨好我？門都沒有。

穆眼中有些受傷，愣愣坐在床邊看了我許久，我終究是不忍看他這樣的眼神，怕自己心軟，只能轉而看向別的地方，硬邦邦道：“你出去。”

感覺到他伸手似乎想碰我，我側了側身子躲開來，氣氛有點尴尬。

沒過多久，我聽到他把房門關上的聲音，這才轉過臉來，床頭櫃上擺着熱氣騰騰十分豐盛的早餐。昨天沒吃什麽，今天一起床确實感覺有些餓壞了，我一把端過盤子吃了起來。

吃完我撐着手坐在床上盯着房門想事情，穆的态度為什麽突然好轉，今天早上包括昨天我一整天都沒出現，導師怎麽也一點動靜也沒有。他們兩個……又究竟是什麽關系？又到底是怎麽瞞着我走到一起了，這點我真是怎麽也想不通。

他們昨天的對話也很奇怪，什麽“唯一的解決辦法”、“舍不得你”的，到底有什麽事情這兩個人非得瞞着我偷偷進行。

穆跟我感情深厚，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忽然跟導師……一道靈光劃過，我忽然想到那時候穆說的“不是真的”，是指跟我的感情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有個假便當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