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不是說要比所有人活得……
清陽宮的小院裏, 紫蘇曾在剛開春的幾日種下過一株茉莉,還用竹篾搭好了圓拱形的花藤。她在宮中的時候,每日都會跑去給那株小苗澆水, 眼巴巴地等着她開花。
這天秦景從塌上起來,推開窗棂, 竟聞到了一股從未嗅到過的甜淡味道,那花香算不上濃郁, 但十分綿長, 清新宜人, 瞬間就将她包繞了起來。
要是紫蘇在宮裏,看到她的茉莉開花, 不一定會有多開心呢,秦景嘴角輕輕揚了揚。等到她回來, 茉莉就該能爬藤了吧!
明日就是狩獵大會了, 秦景仍然沒有得到任何關于紫蘇或者秦玺的消息, 甚至也沒有聽到任何關于金線一案的進展, 除了死守在清陽宮裏的禁軍之外,似乎這裏的一切都如往日一般, 并無二致。
她在等, 近乎執拗,但秦景不想放棄。
“你不是說要比所有人活得都好嗎, 那就做給別人看吧!“
這是霍原淵那日臨走時, 丢給秦景的最後一句話。
他這麽說的時候, 從口氣到表情,都透着難以抗拒的堅持和冷漠,似是與從前一般無二,但細聽之下, 又有着天差地別。
要是往日聽到他這麽說,秦景第一反應一定是霍原淵又在冷嘲熱諷,立馬就要怼回去,可在當下的場景中再次聽見,只覺渾身皆是猝然一震,自己竟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不過是酒後的胡言亂語,但當秦景從那個男人嘴裏重新聽到時仿佛一記悶雷在耳畔轟隆炸響,就像硬要把沉睡的人從睡夢中叫醒,而不得不去面對眼下的茍且。
命運的車輪不會停下等待任何一個人,所以秦景不得不做出決斷了。
當她鬼使神差般把那枚葉片木簪遞到了霍原淵手上,讓他去獄中找紫蘇時,她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明明是一場豪賭,一場她絕對不能夠輸的賭博,秦景卻将手中的所有賭注都壓在了那個處處與她作對的男人身上。
“長公主。“門外忽然傳來的叫聲将秦景從雜亂無章的思緒裏拽了出來。
那裏站着一個老太監,秦景之前好像在壽康宮中見過,看上去年紀似乎很大了。
“長公主,太妃有口谕給你。“他看到秦景便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好像恨不能早點宣完好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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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在寝殿上跪下身來。
老太監扯着嗓子,毫無感情地宣道:“太妃有命,‘允準長公主明日列席觀看狩獵’。”
秦景怔了一下,緊接着擡頭追問說:“公公可知母後為何此時下旨?她還說什麽了嗎?”
“沒有了,長公主,請起吧!“
這道口谕來得甚是突然而蹊跷,若按照太妃上次來清陽宮那次的說辭,不讓秦景出席狩獵的意思是再明了不過了,這短短幾天之內究竟發生了什麽居然會讓她變了主意?
但這道口谕就像是一雙大手,生生将秦景眼前陰霾許久的天際扯出了一條口子,耀眼的光線從裏面透出來,那是久違的希望。
狩獵大會當天,禁軍侍衛頗為客氣地請秦景出了宮。畢竟她身上還帶着未洗刷幹淨的罪名,看來今天一整日他們都會“陪”在秦景身邊了。
圍獵場位于離京城有好幾十裏地遠的碧翠嶺,接近端午,山上已經郁郁蔥蔥綠油油的一片。
從各個藩屬國遠道而來的獵手們經過幾日的休整,個個都是容光煥發,看樣子是打算今日大幹一場。
秦景剛一落坐,旁邊一些嫔妃都往這邊瞧過來,小聲說着什麽。秦景也懶得去看她們,正想要扭臉過去,卻發現今日葉吟吟居然早早就坐在了嫔妃席上。
以往她可都是要陪着太妃和皇上一道來的,哪有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這裏的道理。而作為她的擁趸,惠妃竟也破天荒地沒有和她坐在一起。她們兩人各坐一處,心事重重,都像是在心裏揣着天大的事情放心不下。
今日可不是來計較這些後宮是非的,秦景不願去細究這其中緣由,扭臉過去在一衆牽着馬的人裏急急尋找着秦玺的蹤影。
此時似乎大多數要參與此次圍獵的選手都已經在場中集合了,其中最顯眼的不是身材魁梧的番邦漢子們,而是裝備精良的幾位王爺。
先帝子嗣并不算多,除了秦疏和秦玺之外,還有三位。為避免皇子之間的奪嫡之争以及日後的藩鎮割據,先皇趁他們年紀尚小便早早封王封地,讓幾位皇子紛紛遠離了京城權利中心。
要不是這次狩獵,這幾位王爺也不會匆匆奉命趕回京城來。
這會,難得一見的三兄弟分別牽着自己的戰馬,湊在一起談笑風生。
但這夥人裏并不見秦玺的身影。
秦景有些着急,她本來還想能在上場之前同秦玺囑咐幾句,但剛要離開座位去別處找找,就被一旁的禁軍禮貌地攔了下來。
“不好意思長公主,皇上和太妃囑咐過,讓您就留在此處觀賞狩獵。“
秦景無奈,只好坐下,這會她又意識到,面前的這群人裏,不光沒有秦玺,就連那個近日來行事詭異的霍原淵也沒有蹤影。
對于金線被盜之後宮中發生的事情,秦景一無所知,她唯一得到的信息只有自己今日奉命出現在了狩獵場,而就這件事本身來看,現在還無法确認究竟是福還是禍。
令秦景沒有想到的是,秦玺居然是和霍原淵前後出現的,那會場上的獵手除了他們都已經全部到齊了。
他一到場上就像剛才秦景一樣迅速将眼神投向了觀看的列席,也急切地想要找到姐姐的身影。
這是姐弟倆自出事之後的第一回 相見,隔着很遠的距離,秦景有些看不清弟弟臉上的表情,他似乎想說什麽,但無奈秦景根本看不清他的口型。
半晌,就見秦玺終于放棄了說話,所幸牽着那匹之前練習時騎的小馬,沖她揮了揮手,然後用拳頭捶了捶自己胸膛。
霍原淵也朝席上看了過來,但又很快就轉身檢查自己的挽具去了,并沒有和秦景或其他任何人有哪怕一個眼神的交流。
遺世而獨立,這個男人總帶着些許與普羅衆生格格不入的疏離感。實在太難以琢磨,秦景其實有無數的問題想要讓他解答,但無奈此時并沒有這樣的機會。
“皇上,太妃駕到!“
就見太妃和皇上二人一同緩步走上席位,一時間,四下之人紛紛起身行禮。
“諸位平身,都坐吧。“最先開口的永遠都是太妃而不是皇上,今日她卻只簡短地說完這幾個字,就像是鐵了心般不再說話了。
沒由來的,秦景覺得今日的氣氛有些詭異,大概本還想着太妃可能會在開始之時說些什麽,沒想到竟會如此平靜。
秦疏在她母親身後,永遠都像個提線木偶,根本沒有作為皇帝的威嚴和魄力。待太妃坐定,他便在幾個丫鬟太監的服侍下迅速穿好了狩獵的藤甲裝備。
比起龍袍,倒是這身行頭更适合秦疏一些。
他接過戰馬的缰繩,加入到了狩獵的隊伍之中。
包括幾位王爺在內的諸位臣子又沖皇上行了一禮。
“不必拘禮,朕希望今日大家都能在此次圍獵之中有所收獲!“随即秦疏露出個短暫的禮節式的笑後,翻身上了馬背。
緊接着所有人跟着皇上一起,也都先後上了馬,随着秦疏的手起鞭落,他身下的那匹高頭大馬一聲嘶鳴飛奔出去,沖向了面前的密林之中。
秦景只見眼前一片被飛馳的馬蹄揚起的塵土,等漸漸落下,騎手們早已不見了蹤影,只聽見馬蹄聲漸行漸遠,獵手們的喊聲不時傳來。
秦玺緊緊地貼在他那匹小馬的馬背上,這些日子經過訓練,他已經基本能夠和這匹馬相互配合了。随着小馬的跑跳颠簸,他弓着背,握緊缰繩,盡量跟在追逐獵物的人群後面。
因為目标小,幾乎沒有人注意到秦玺。就連那些番邦漢子們都不把他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小王爺放在眼裏。
秦玺身上雖也同所有人一樣背着彎弓和箭囊,但那對于他來說完全就是擺設,能穩穩留在馬背上不出任何意外就已經非常不易了,加上心裏緊張,不一會功夫,他額前的碎發就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就在這時,一直圍在秦疏身邊的安王爺按捺不住聲音中的興奮,低聲喝到:“皇上,快看,那裏有鹿群!“
此地僅僅是碧翠嶺的密林邊緣地帶,按照常理,鹿群一般不會在這麽接近于人的地方出現。但衆人此時均順着他所指方向望過去,看到了遠處一夥奔跑着的鹿群。
這群鹿中,為首的那只體型最大,幾乎等同于身體一半大小的鹿角驕傲地挺立着,跑在鹿群的最前面。
看到此等獵物出現的獵手們不由都興奮起來,策馬揚鞭,卻不敢出了大聲,吓跑了鹿群。
秦疏的眼神緊盯着那雄鹿不放,如果不出所料,在不久之後,那就會是他在此次狩獵上的第一只獵物了。
其他人顯然也注意到了秦疏反應,知道他要動手了,便都不約而同地退到了後面。
這第一箭無論如何,都要由皇帝先射出去。
鹿群跑到了溪邊停下了腳步,似乎想要喝口水歇歇腳。
借由這個機會,一隊人馬一點點地逼近了放松警惕的帶頭雄鹿。
無論眼下的情況如何緊張,秦玺都像是個局外人,他經過剛才的一路狂奔已經覺得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置,這會好不容易停下來,就低下身子想伏在馬背上喘口氣。
但一路上都很警惕周圍人動靜的秦玺這會沒有注意到,剛才還在秦疏身邊的安王爺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繞到了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