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定會保你清白!
秦景幾乎一夜都未合眼, 在黑暗裏,她盯着床頂垂下來的帷幔,聽見自己的心一直狂跳不止。
她很困, 腦袋裏亂做一團,卻怎麽也睡不着, 心裏好像揣着千斤重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清陽宮裏很安靜, 外頭雖然守着許多禁軍士兵, 但這些人顯然被訓練得極為有序, 不發出一點聲響,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
天蒙蒙亮的時候, 秦景實在覺得躺着難受,就坐起身來。
“紫蘇, 給我打盆水來吧。“她下意識喚道。
她的聲音在寝殿裏繞了幾個來回, 打在四周的牆壁上, 卻沒有等來以往那個一溜煙跑進來的小丫頭。
秦景望着空蕩蕩的寝殿十分傷神, 自己起碼還有床睡,有飯吃, 而紫蘇在獄中, 都不知道渴了能不能有口水喝。
窗棂外的天色依稀泛起青白,宮外隐約響起了清掃的聲音, 大約已到卯時了。
院子裏的禁軍來回踱步, 神情嚴肅。從昨晚起, 寝殿之外就開始有禁軍把守,隔幾個時辰會換防一次,整夜過去,這些人看上去也無絲毫松懈。
不知道這樣被軟禁的生活還要過多久, 秦景望着窗外。
也許等到天亮之後,秦玺就能聽說長公主被囚,或者在清陽宮發現失竊金線的事情了。
那麽他會有所反應嗎?能意識到眼下的危險并且救出紫蘇嗎?
現如今秦景只能抱有這樣虛無缥缈的奢望和期待,然後數着日子,挨到案子被審出個頭緒來——只希望那一天不要來得太遲了,希望她、秦玺還有紫蘇都還等得住。
秦景看着面前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寝殿,重重嘆了口氣。她眼前的地毯上胡亂扔着書籍,衣物,還有杯碗器物,不難看出昨日禁軍在闖進來之時絲毫沒給她這位長公主任何情面。
所以當太妃,還有皇上,他們前來清陽宮之時就已是勝券在握了。
這場争鬥,秦景甚至剛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殺得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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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撿了幾樣東西放回架上,這才發現整個屋裏唯一沒被動過的東西可能就是陸秋送她的那張琴了。
随手撥動了幾下琴弦,那上面發出的聲音婉轉清澈,好似山間溪水潺潺流過。
這樂聲比之任何時候都更令秦景感到放松和欣慰。
她坐下身,想要撫一曲《琴悟》。
可就在這時,她忽地發現所有的曲譜都被整整齊齊地壓在古琴下面,完全不像是昨日剛被禁軍搜查過的樣子。
難不成他們偏偏漏翻了這裏?
整間寝殿裏,偏偏只有那琴和琴譜看上去實在和整個房間的淩亂格格不入——
它們就像是被人刻意保護住了一樣,沒有受到任何擾亂。
秦景有些狐疑地擡起琴來去拿琴譜,結果這一看只覺心都連着漏跳了幾拍。
她記得非常清楚,因為經常會彈的緣故,即使譜子爛熟于心,那幾頁《琴悟》總還是會被她放在一疊紙的最上面。
但此時那裏放的竟是陸秋給她的新譜。
她有些慌神,趕忙就去一頁一頁地翻……
結果很快就發現每一頁曲譜都在,唯獨《琴悟》,她自己手寫的那份《琴悟》,居然不翼而飛了!
“你們昨天有沒有見到我的琴譜?“秦景沖到殿外,也不顧禁軍過來阻攔,大聲質問道,“是不是誰誤拿了,快點還給我!”
還是昨天晚上見過的那個左骁衛,聽見她的聲音趕緊跑了過來:“長公主有何事?“
“曲譜!把我的曲譜還給我!”
左骁衛皺起眉頭,樣子十分困惑:“曲……曲譜?長公主這是何意?”
“少廢話!昨日你們翻箱倒櫃搜查本宮寝殿,今早起來我就發現曲譜沒了,不是你們拿走的還會有誰!”
“你們有誰昨天碰了長公主的琴譜嗎?“左骁衛皺着眉去問身邊的士兵,得到一致搖頭後又看回秦景,尴尬地笑了下,“長公主是不是誤會了,我們都沒有見到啊!”
“那我的曲譜怎麽會憑空消失了呢!“秦景惱羞成怒,緊逼上前,”你是左骁衛是吧?叫你們霍将軍來!本宮要親自問他!“
“這……“那漢子犯了難,擡眼看了看秦景,”霍将軍今早并不當值,小的恐怕也找不到他啊……“
“我不管!“秦景這會已經把理智打包全扔宮門外去了,畢竟丢的東西不是別的,而是對于她來說最重要的曲譜,她聲嘶力竭地沖對方大喊,”你給我去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姓霍的給我找來!“
可姓霍的又不是土地公公,并沒有閑來無事溜達去地底三尺的習慣,不過他這會也并沒閑着,趁着不當值,一早就沖到了燕樂樓。
不料剛一走到門口,就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
“嗯?大早上就有人罵我?”
“霍……霍大人。“應門的小二一見又是霍原淵,不由一愣,說話都結巴了,還沒想好下句怎麽說,就被來勢洶洶的霍原淵一把推開。
“姓陸的在哪?叫他給我出來。他還要裝死到什麽時候?!”
秦景現在對門外有的哪怕一丁點風吹草動都十分敏感,可整整一個早上過去,竟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任何動靜都沒有。
雖說秦景非常清楚秦玺即使知道了實情,想要有所行動,也無法送信進清陽宮,更無法親口轉達,秦景卻不知道為何心中總還是抱着一絲僥幸。
假使秦玺能夠有所準備,在狩獵當中有所提防,或許事情還能有一絲轉機。
但秦景不知道太妃和皇帝的打算究竟會是什麽,若是想着這個王爺反正留着也無用,不如直接下死手了事可如何是好?
秦景越想越焦躁不安,在寝殿裏急得直薅頭發。
“霍将軍!”門外包括左骁衛在內的幾人紛紛行禮。
左骁衛急急忙忙地跑過來:“長公主一直都在找您!”
“嗯,我知道了。“霍原淵的聲音冷靜而沉穩,就好像對此早有預料一樣。
秦景聽見這聲音渾身都打了個機靈,立馬從古琴上直起身來,眼神機警地看向門口,極度緊張間,卻又好似隐隐夾雜着幾絲期待。
“長公主。“霍原淵推門進來,十分罕見地欠身沖她行了一禮。
“我的琴譜你弄到哪裏去了?“秦景這會沒心情也懶得跟這人廢話,走到面前沖他一伸手,“還我!”
“不好意思,臣并不清楚長公主在說什麽。”霍原淵直起身,有些玩味地看着她。
“你裝什麽!“秦景逼上前,仰頭看着對面高他一頭的男人,“昨日你們進來搜查,走了之後我的琴譜就不見了!”
“哦。可能是臣的手下錯把琴譜當成證物一并收了去。“霍原淵居然露出個笑容來,“不過請長公主放心,等監察院那邊一審完,臣一定親自給您送回來。“
秦景被他說話不疾不徐的态度氣得怒極反笑:“太妃他們說我偷的可是金線,關樂譜什麽事?!”
這時只見霍原淵似是無意間瞥了眼寝殿門口的方向,故意提高了些音量:“那可都是從清陽宮搜去的東西,現在都已呈交監察院,長公主就請耐心等候吧!”
說話間,霍原淵低下頭,展開左手手掌,用眼神示意秦景來看。
秦景一挑眉,不知道這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下意識就想去躲。
霍原淵見她這個反應,有意湊得近些,皺眉又沖她示意去看自己的手心,繼而大聲說:“罷了,長公主就在宮中好生歇着吧,有什麽事情告訴門口的人就是。”
“你到底要說什麽!“秦景被他這個反常舉動弄得莫名其妙,本能地又往後退了幾步,“少廢話,你去監察院給我把譜子找回來!”
這下霍原淵終于放棄了,瞪着秦景看了幾秒。然後就在秦景緊密注視着他,看他下一步還有什麽舉動之時,只覺自己的右手突然就被他抓了起來。
下一刻霍原淵用食指抵在自己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他強迫秦景手掌攤開,在上面一筆一劃用力寫了幾個字。
秦景剛開始還在不停掙紮,卻突然意識到了他寫的是什麽,瞬間就不動了。
“相信我,我定會保你清白”。
秦景呼吸急促,死盯着自己的手掌,活像是要看出個洞來,完全無法抑制此刻內心之中的波濤翻湧。
這是什麽意思?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而且他真的可信嗎?
看見秦景神情猶豫,霍原淵繼續在她手掌上快速寫着:
“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
這時就聽門外有人喊道:“霍将軍,午時已到,該換防了!”
“知道了!”霍原淵沖外回答。
他用最快的速度又寫下了一句:
“我要去問紫蘇幾個問題”。
經過之前各種事情的捶打歷練,秦景現在已經比之前冷靜了很多,她這次沒有再一味掙紮擺脫霍原淵,而是快速在心裏盤算起來。
看樣子霍原淵是打算自己私下去查金線一案。他從一開始就接受了這件事,肯定非常清楚只有紫蘇才知道所有真相,而要想立馬得到紫蘇的信任,就必須得有秦景配合。
如果答應了霍原淵,秦景就等于是把自己,秦玺以及紫蘇三個人的命運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要是他是太妃他們一夥的呢?要是他最後出賣了秦景呢?要是這一切全都是陷阱呢?
“我憑什麽相信你”。
秦景在自己手上飛快地寫下。
外面的人又叫了一聲,霍原淵一邊應了,但明顯有些着急,這次直接用氣聲說:“那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秦景啞口無言。
是的,她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如果不相信霍原淵,很有可能只能是紫蘇落難,秦玺兇多吉少,而自己恐怕永遠都難逃偷竊的污名,最後锒铛入獄……
這本來就已經是一盤死局了。
如果選擇和他合作,或者,哪怕只有很小的可能性,小到近乎看不見在什麽地方,但不得不承認,這樣他們所有人也許都還有一線翻盤的希望。
可是這個人,究竟是出于什麽樣的目的才突然态度大變,願意來幫她的呢?
這會不會也是整個陰謀的一部分
一切都不得而知。
大概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個世紀那麽漫長,秦景默默地閉上眼睛又緩慢睜開,眼前的男人還是那副永遠都看不穿,猜不透的樣子,但此時他目光炯炯,似燃着大火般的眼裏仿佛一下子就能洞穿人心,攝人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