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耳畔傳來人的腳步聲,容煜深吸了一口氣,猛地睜開眼睛。
身側跪着的阿四看見容煜醒來,忙從地上跳起來,去殿外召太醫。
“太後……”容煜醒來的第一句話是問這個。
一側站着的明然聞言,低聲對容煜道:“蘇公子将太後從火中扶出來,兩人已然安置在永華宮了,陛下放心,太後一起都好。”
容煜轉了頭,看她臉色不太好,遂問道:“怎麽了,不是一切都好麽。”
看起來,好像丢了魂兒一般。
明然靜了一靜,道:“無事,只是蘇公子受了些傷。”
“這樣……”
女兒家見不得傷病,怪不得如此失魂落魄。容煜用手支在榻上,勉強起了身,道:“朕去看看他。”
“陛下……”似乎是有話想說,明然看着他頓了一頓才道,“太醫還沒有為您把脈。”
“朕沒事的,沒有傷着。”
嗆了些煙罷了,哪裏就這樣嬌氣。
容煜起身披了衣裳,叫了些人一同往永華宮去。
這地方是原先打算給太後遷宮用的,如今長樂宮失了火,暫住在這裏打掃起來也都很方便。
兩刻鐘的功夫,一行人便到了永華宮。宮人們放下步攆,容煜起身往正殿去。
大門敞着通風,站在門外的宮人看見容煜,忙俯身行禮。
容煜免了幾人的禮,待人通禀之後才進去。
宮人們圍了一圈,太後坐在內殿的矮榻上,太醫正在把脈。
蘇音站在一邊,臉上有些焦褐色,腕子上露出些擦傷的痕跡。
“陛下。”蘇音看見容煜,喚了一聲。
容煜點了點頭,給太後請了安。
待太醫交代過後,宮人們才退出了內殿。
太後無恙,蘇音的腕子受了些皮外傷。
“顧大人已然帶着人去查火源。”太後說罷,看了蘇音一眼道,“這孩子也是傻,人都快要出去了,非要替哀家擋那一擋。”
蘇音聞言,淺淺笑了一笑道:“臣在外許多年都不曾盡過孝道,如今能在太後身側,為太後盡孝已是最大的福分。”
這樣一個人,明明聲音軟軟糯糯的,到了危險的時刻卻總是站在人前頭。
“委屈你了。”沉聲道了一句。
容煜看着兩人感情甚篤,心下也有些欣慰。
無論怎樣,一家人能在一塊兒,平平安安已是萬幸。
人在永華殿坐了許久,才坐着步攆回到宣華殿。
阿四幫忙提着燈籠,到宣華殿外的時候,不留神将燈籠落在地上。
前年裴府送進宮的琉璃盞就這麽碎了個稀巴爛。
“奴才有罪。”
容煜還沒反應過來,阿四即刻跪在地上認錯。
擡步攆的人停下腳,容煜看着阿四,問道:“這是怎麽了,今日慌慌張張的,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朕。”
阿四平日裏不是這個作風,心有旁骛是做不好事的。
說來這麽久過去了,好像還沒有看到江逸白。宮裏頭發生這樣大的事,這人跑哪兒去了。
阿四聽見容煜問他,眉毛擰成了八字,在冷風裏跪了許久,才道:“回陛下的話,小殿下為了救陛下受了些傷。”
“受傷,怎麽方才不告訴朕?”
他方才就在宣華殿,要去看望也是邁一步腳的事兒。
阿四啞着嗓子道:“殿下怕您擔心,說不能叫您知道,人也沒回宣華殿。”
“他在何處。”
這個人,真是讓他操心。
阿四握着拳頭,道:“在梅園,小閣樓裏……”
“擺駕。”
“是,擺駕梅園——”
拖着長音的一嗓子,在冷清的街上格外嘶啞。
印象裏,江逸白這孩子,長大之後就沒有得過什麽大病。
人住在宣華殿,時時刻刻都有人跟着,磕着碰着都不曾再有過,更不用說受重傷。
步攆落在梅園外時,容煜的心懸了一懸。
人都是惜命的,唯獨江逸白是個例外。
湖水這樣冰冷,當年也是說跳就跳,絲毫不顧及後果。
這個人幾時才能多愛惜自己一些。
閣樓的大門緊緊關着,容煜推開門,鼻息間有些潮濕的氣味。
梅園常常有人打掃的,但這間閣樓來的人不多,故而沒有什麽人氣兒。
最裏頭的屋子點着燈,容煜瞧見一個年輕的太醫,正跪在地上為江逸白處理傷口。
燭火昏黃,看不大仔細,但能看見江逸白上半身沒有穿衣裳。
待到走進,容煜才将人看清。
原本白皙胸口已然有一處燒成了焦褐色,胳膊上,臉上,亦是如此。
有些地方起了泡,有些地方被不知是皮還是肉。
容煜站在不遠處,腿腳一時不聽使喚,他想要過去,卻一直站在原地。
“陛下……”太醫換藥時發現了容煜,忙起身行禮。
江逸白聞言往外望了一眼,眉上是焦褐色的兩點,眸子清澈如舊。
“陛下怎麽——”
“為什麽不告訴朕。”
發生這樣的事為什麽還不告訴他。
容煜走到江逸白身前,垂眸看着榻上的人。
江逸白的眸子垂了一垂,原本清澈的眼眸蘊了霧氣,“臣不想讓陛下為難。”
太醫院的人說,蘇音也受傷了。
一個是江逸白,一個是救下太後的蘇公子。容煜醒過來之後,會先去看誰呢。
江逸白心下有過期待,可是又害怕這種期待會落空,所以讓阿四瞞住了自己的情況,就當是他先為容煜做了選擇。
頭一次,他這樣大方。
想法有些幼稚,可是當身上的痛楚傳來的那一刻,他真的太想見到容煜了。
仿佛只要見到他,萬般苦痛都不算什麽。
“繼續上藥罷。”容煜道了一句,太醫這才重新扯了幹淨的細布。
容煜坐在榻前的凳子上看着江逸白。
越看,心底下就越難受。
這是頭一次,江逸白為了他而受傷,他不喜歡這種第一次。
“殿外那麽多人,你跑過來做什麽?”容煜問了一句。
那時候,江逸白該是不在附近的。
江逸白聞言,嘴角輕輕扯了一扯,“臣害怕呀,陛下若是出了事,臣該怎麽辦。”
殿外的人是很多,可是都被火勢攔在了外頭。
江逸白無法想象失去容煜的日子,從他遇到容煜的第一天起,就不能沒有這個人了,如果非要選擇,他寧願是自己先走一步。
“你……”
江逸白說話時,自始至終面上都沒有一絲痛楚。人受了這樣重的傷,還要躲在這裏不回去。
容煜看着他,沉默了許久才道:“回來罷,朕接你回宮。”
“陛下不恨臣了?”江逸白問了一句。
小心翼翼的,像是做錯事的孩子。
容煜搖了搖頭,将身上披着的狐裘解下來輕輕披在江逸白沒有受傷的肩頭。
他從來都沒有恨過,也恨不起來。哪怕是真的很想一劍挑了他,心底下都是沒有恨的。
“養好了傷,朕再打你。”
“好。”
江逸白笑了笑,用手攥緊披着的墨狐裘。
身上雖是痛的,可是眼角眉梢都是遮不住的笑意。
人傷成這樣,該是不大好走動的。
容煜思量了片刻,讓阿四又去準備了一床被子。
“陛下不是說要走麽?”
“不了。”容煜将碳盆裏的碳攏了攏,道,“朕留下來看你一晚上。”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感謝,“abc”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