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明然出來的時候,見到蘇音略略愣了一愣。
這人可真好看,像一只小狐貍,眉眼之間都帶着些媚氣。
“陛下召您進去。”明然走上前,道了一聲。
“勞駕這位姐姐了。”
蘇音輕輕擡眸,略微上翹的眼尾帶着些笑意。
十分勾人的一抹笑,明然的臉紅了一紅,忙低下頭去。
宣華殿熏了香,帶着些茉莉的甜味。
容煜垂眸看着地下鋪着的毯子。
蘇音今年也有十八歲了,容煜突然有些不知道該和一個十八歲的人說什麽。
他十八歲那年與人在一起,說的大都是朝堂中的瑣事,這些對于流落在外的蘇音來說,應該是不感興趣的。
“陛下……”簾外,明然輕輕喚了一聲。
容煜擡頭,隔着珠簾看到了簾外的人。
蘇音今兒穿了一件水藍色的衣裳,人看着格外清秀白淨一些。司衣鑒的人真的很會做衣裳。
“蘇音參加陛下……”
“不必跪了。”容煜見他正準備跪下去,遂道了這麽一句。
他不習慣自己親生的弟弟,總是對自己行跪拜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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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音愣了一愣,旋即屈了屈膝以示行禮。
明然把人帶到,這才退出正殿。
容煜沉默了許久,隔着珠簾問他道:“青玄宮一切可好?”
“好……”蘇音頓了頓,道,“只是奴一介草民,又曾是風塵中人,以這樣的身份留在宮中總是不好的。”
“有人說你麽……”
“不,流言終有因,一切都是因為奴的身份太過特殊。”
蘇音的語氣很平和,這樣一個人,越是忍着越是讓人覺得心疼。
他這麽說,容煜心中便更難受幾分。
“你若不喜歡,朕可以給你換一個地方。”
宮裏頭空着的地方多,可以好好挑一挑。
蘇音聞言,啓唇道:“奴不值得,在這世上唯有兩種人可以久居宮中。”
“哪兩種?”容煜問他。
蘇音緩緩道:“一為身份貴重的皇室子弟,二為陛下寵幸之人。”
蘇音看着容煜,二人之間雖隔着一層珠簾,但他能感覺到,容煜此刻的內心是不平靜的。
對一個沒有身份的人這樣好,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眼前的珠簾被掀開,容煜的眸光落在蘇音的臉上。
蘇音的眸子動了一動,直接上前一步,靠在了容煜懷裏,“陛下若免去顧大人的責罰,奴願意伺候陛下……”
小小的一個人窩在懷裏,容煜愣了一愣,旋即把人從懷裏拉開,“不,朕不會。”
蘇音的身子滞了一滞,擡眸看着容煜。
“因為奴的身子髒麽。”蘇音的眼眶有些泛紅。
青樓裏的人,一點朱唇萬人嘗。即使說自己留着處子之身,他又怎麽可能伺候聖駕呢。
“不。”容煜看着他,沉聲道,“朕有一個故人與你很像,他很好,可惜朕在六歲的時候弄丢了他,在一個很遠的地方……”
“故人。”上次容煜也說到了這個人。
容煜接着道:“是朕的皇弟,朕答應過母後要照顧他一輩子,讓他一生衣食無憂,可是朕食言了。”
“陛下只有六歲,錯不在您。”蘇音道了一句,他聽人說,容煜六歲時死了父親,又身中毒箭,能活着已是萬幸,怎麽可能再有精力去照顧另一個人。
容煜垂眸道:“這些年,他應當受了很多苦,大概是不會原諒朕了。”
“奴卻覺得能活着已是萬幸,這世上每天都有人生離死別,有些人一輩子都見不到了。若有朝一日能再相逢,哪還顧得上其他,唯有欣喜而已。”
蘇音的話發自肺腑,他沒有親人,一個都沒有。說賣身為姐姐入葬的話也是假的,那個收養他的女人,早在他八歲的時候,就為了幾兩銀子的嫁妝,将他賣給了人販子。
容煜問他道:“你是這麽想的?”
“是……”蘇音點了點頭,他不喜歡埋怨別人,更不喜歡自怨自艾。這些情緒,會讓他很難過,難過到喘不過氣來。
“那,你願意原諒朕麽。”耳畔傳來這麽一句。
“什麽?”蘇音擡眸看着容煜,一雙眼睛幾乎凝滞住。
“朕的皇弟,願意原諒朕麽?”容煜看着他,一雙清澈的眸子,帶着十足的情誼。
早在青樓裏的時候,蘇音就曾幻想過自己是哪家流落在外的貴公子。有朝一日他的親人會找到他,接他出去,給他一個熱水澡,洗去前半生的風塵。
只是從沒想過,這樣的幻想會成為現實。
“奴一定是在夢裏。”蘇音很平靜地道了一句。
容煜聞言,輕輕笑了笑,“朕也是。”
蘇音說的對,再相逢時歡喜大過其他。
他的都不重要了。
月上柳梢。
蘇音蜷在秋千上擡頭看着明月。
打從正殿裏出來,他已經在秋千上坐了大半天了。
他整個人在聽到容煜的那句話後,便不能思考了。
容煜是他的皇兄……
這件事,就是假的也能讓他歡喜許久,更不用說是容煜親口說給他聽的。
蘇音的嘴角彎了一彎,将臉埋進衣裳裏。
身上被人蓋了一件薄衣裳,蘇音擡頭,看見了下午見過的明然。
“是你……”
“蘇公子,不,或許該叫一聲殿下了。”明然忙改了口。
“不。”蘇音坐正了一些,道,“我,或許不會成為你口中的殿下。”
“為什麽,您可是二皇子。”明然問了一句。
蘇音道:“可是現在,我叫蘇音,不是麽?”
“有什麽關系,這大燕是陛下的大燕,陛下一句話的事,您想是誰就是誰。”
明然住在深宮裏,心思一向單純。在她眼中,容煜所說的一切都是聖旨,大家都要按着聖旨來的。就好似所有的質子都住在青玄宮,可是容煜一句話就能把人調進宣華殿。
蘇音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個女孩兒,陛下若是封了你做大将軍,讓你去軍營之中建功立業,旁人會怎麽說?”
“這……奴不知道,奴只知道自己是定然高興的,馳騁沙場該是一件很快意的事。只可惜,奴不會武功。”明然不太明白蘇音的意思,但她覺得許多事不在旁人,在自己。
“你是這麽想的?”蘇音問她。
明然點了點頭,問道:“奴是不是說錯了。”
“沒有……”蘇音看着她,道,“這世上本就沒什麽對錯。”
是非審之于己,毀譽聽之于人。誰是誰非,本就是個很模糊的概念。
他只不想讓這宮牆裏,突然多出來二皇子這個靶子,來做容煜的軟肋。
依附于旁人固然是好,可是不能帶來半點價值,反而成為累贅的感覺他很不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感謝“牆頭貓”,“淺曦”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