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若說是執念太深,倒也不像。
目光緊緊鎖在随着動作搖曳的玉佩上,心底下突然冒出來一個奇怪的想法。
最近奇怪的想法總是很多,江逸白都覺得自己有點兒問題。
他擡眸看了容煜一眼,沒有說話,跟着一起去了外殿用膳。
早膳頗為豐盛,今兒不是按着時候起的,銀月便與幾個人在小廚房做了些東西。
兩個人不緊不慢地用膳,用完這一頓,又過了好些時間。
剛打算出殿門的人,看見若水火急火燎地進了內殿,“陛下,內院來的消息,西雲使者的馬車出了事,車輪裂在菜市口了。”
“菜市口?”
這才走了幾步,容煜不由笑了笑道:“傳朕的旨意,讓他們不要着急,上午見不了就改在晚上。也不用太正式,青海宮設桌宴就好了。”
“是,那……馬車之事。”若水擡眸看着容煜。
容煜道:“林總管會安排的,你不必想這些。”
“是……”若水應了一聲,即刻俯着身子出了大殿。
這一下,就把白天的事兒全給推了。
這人什麽時候都要吃飯的,細想起來也不用特意抽時間去見這幾個沒什麽誠意的使者。
容煜回身,看着殿內的江逸白道:“晚上見了使者,你可不能是這個精氣神兒。”
“要如何?”江逸白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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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煜想了片刻,道:“病重一些,咳嗽的聲音再大一些,要叫他們覺得你活不過幾日。”
“臣知道了。”
江逸白本就是這個意思,容煜倒是與他想到一起了。
當年在西雲的時候,飯菜裏被放了不少細碎的折損人身子的藥。這樣的人,精氣神兒又怎麽可能會好呢。
戚太後此番派人來,是打算直接把他擡回去埋了麽。
江逸白心下嘆了口氣,垂眸掩住一閃而過的寒意。
晚間在青海宮的秋月閣設宴。
容煜換了玄色的錦衣,在銅鏡前正了正自己的衣冠。
江逸白将頭發束了一些,大半垂下來。墨色的頭發,襯着人的臉色有幾分蒼白。
“挺像回事的,難為你了。”容煜道了一句。
江逸白沒有說什麽,裝病這種事,他做了許多年了,談不上難為。
馬車停在宣華殿外,容煜先上去,江逸白被若水扶上了馬車。
兩人在車中坐着,隔着些距離。
容煜借着車內明珠泛出的光,看着江逸白。
“朕記得你初來的時候,是個冬天。”
“是。”
江逸白記得很清楚,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雪。使者隊路過綿延的雪山時,他真想一覺睡在這純白的冬日裏再不醒過來。
“你怎麽想的,來到這兒不吃不喝的,不怕自己餓死麽。”容煜覺得江逸白有些傲氣,也覺得小孩兒那時候有點傻氣。
江逸白擡眸看着容煜,潭水一般的眸子盛着光,“那時臣第一次出西雲的皇宮,第一次就遠離故土。”
這不算什麽,最可笑的是,他對那個地方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臣還記得,戚太後有一次帶臣出殿門,說是帶我去看看新鮮好玩兒的東西。那時臣以為,是祖母待孫子尚有一分情誼在。可是那一天,在西雲的大牢裏,臣見到了抱着自己死去孩兒的郡主,整個人瘋瘋癫癫的,手中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團。”江逸白說到此處,轉過臉把簾子撩開一些,才道,“戚太後對臣說,她是西雲的郡主,這是她應該為西雲做的。”
容煜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個戚太後,怎麽會做到如此地步。
車外有風吹進來,讓人清醒了許多,江逸白看着車外的景色,道:“郡主是臣的堂姐……是臣的……堂姐。”
到最後聲音都壓在喉中。
從江太後掌權開始,江家所有的人都成為了她的棋子,有用的就留一條命,無用的便不能活着礙她的眼。
江逸白到現在都沒忘記那天出大牢之後,戚太後對他說的話。
她說:“你很漂亮,燕國的皇帝會喜歡你的樣子,用自己身子保住西雲,是很榮幸的一件事。”
從那天起,坐在馬車裏往大燕走的每一天,江逸白都在想什麽時候死了會比較好。
可是他沒有選擇死……好在他沒有死。
眼眶略微有些發紅,江逸白放下簾子,道:“不說這些了,都過去了。”
多幸運,他遇到了容煜,這個能遷就他,賞識他的人。
“是啊,都過去了。”
容煜握住江逸白的手,小孩兒的手一如既往的涼,唯一不同的是他長大了,手也有些握不住了。
原來小小的一個人,手也小小的。
容煜是個不太善于言辭的人,對人的的感情,幾乎是放在心下,亦或是做出來的。
他說不出感同身受這樣的話,但是他會與江逸白站在一起,無論江逸白在何處,面對什麽樣的強敵。
青海宮燈火通明,未及走進便聽見隐隐的歌聲。
樂坊的丫頭們喜歡唱歌兒,容煜也很喜歡這樣熱鬧的氣氛。
容煜踩着踏板下了馬車。江逸白正要下來,容煜忽然對他伸出了手。
江逸白愣了一愣,正要将手伸過去,容煜直接攬過他的腰将人抱了下來。
江逸白看着容煜,眸中有幾分疑惑。
容煜打趣兒道:“你是弱不禁風的人,怎麽可以走路呢。”
江逸白沒有理他,淺淺笑了笑,往殿內去。
容煜這是開始做戲了,這人戲還挺多。
戚太後把江逸白送過來,就是要他做容煜的男寵,既然容煜入了戲,他也得把戲做全。
殿內的絲竹聲在容煜進殿後停了一停。
明丫頭帶着樂坊的人先給容煜行了禮。
禮行的快,殿上站着的幾個使者也沒多思量,跟着行了同樣的禮。
其中有個須發皆白的,看着比江逸白的還要弱不禁風。
六七年過去,這些人像是老了幾十歲。
容煜沒有說免禮,只攬着江逸白的腰去了位置上,底下的人仍舊跪着。
容煜坐下後,江逸白正打算坐在一旁,驀地被容煜拉到了自己的腿上。
這人倒是不嫌沉。
江逸白看着面前的人,忽然覺得容煜也有那麽點昏君的潛質在。
若水見底下的人還跪着,這才提醒道:“陛下,底下的人……”
“朕倒忘了,免禮。”
這一聲下去,底下的使者才站起身來。
內府很會揣摩容煜的心思,上午派了輛破破爛爛的馬車去。車輪裂開之後,又慢慢騰騰地派了一匹老馬拉的車去。
等這幾個使者吭哧吭哧到了宮門口,才發現新派出去的馬車連北門都沒出。
三十裏地,菜市口車就壞了,這幾個人幾乎是走着過來,又等了一下午,滴水不曾沾過。
按理說,使者到訪過來不該是這種待遇。
如此怠慢無禮,有失大國風範。
可是沒辦法,燕國地大,是幾個西雲都比不了的,容煜就是讓他們拉着車過來,這幾個人也沒什麽膽量抗旨丢下車。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感謝“深巷的貓◎”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