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翌日醒來的時候,殿內已經沒了江逸白的身影。
枕畔放着一碟栗子酥,容煜瞧了一眼,先起身穿了衣裳。
還未曾洗漱便喚了阿四過來。
昨兒夜裏的事沒說出去,但不代表阿四可以逃脫責罰。
阿四聽見容煜叫他,以為要誇他昨日東西備的齊全。本打算去領賞的人,一進門就看見容煜正板着臉。
“陛下這是怎麽了?”阿四問了一句。
“朕還要問你怎麽了,這些是什麽意思。”容煜把案上的盒子推到阿四面前。
阿四見到木盒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按內府的規制,陛下召人侍寝是要準備這些東西的。”
“朕何時找人侍寝了,你這麽想朕寵幸個人,趕明兒朕幸了你罷。”容煜随口道了一句。
“這這這,奴才不敢。”
阿四即刻伏在地上,只怕容煜一個生氣,真這麽做了。
容煜看着他道:“朕知道你貼心,但妄自揣測君王心意在宮中是大忌。這個月月銀扣下了,太後在清瀾殿祈福,你既閑着無事,就去清瀾殿守門罷。”
“陛下……”
“東西拿下去,別再拿回宣華殿了。”
“是。”
容煜這麽說,阿四便只能拿着盒子先出了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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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毛擰成八字,人走在石階上,心下涼飕飕的。
阿四覺心裏有點委屈,這倆人親都親了,手也摸過了,時不時又住在一塊兒你侬我侬的,說是什麽都沒有,誰信呢。
時候還早,院中除了阿四只有打掃的丫頭內侍。
阿四前腳剛出宮門,一擡頭看見顧雲迎面闊步走來。
“顧總領。”阿四停下來,喚了一聲。
顧雲略微颔首,問他道:“四總管這是去哪兒?”
阿四聽見這話,瞬間洩了氣,“去內府還東西,顧總領是來找陛下的嗎?”
顧雲“嗯”了一聲,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阿四手裏的木盒子。
合歡花的刻紋,宮裏頭裝不同的東西,用的盒子刻紋也是不同的。
合歡花……
顧雲的眸中閃過一絲異樣,“這就去了,總管也別耽擱了。”
“是,顧總領慢走。”
顧雲點了點頭,繞過阿四時不由挑了挑眉。
顧雲進內殿時,容煜正在洗漱。
人彎着腰洗了把臉,束在腦後的辮子時不時掃過白皙的脖頸。
銀月将帕子遞過去,容煜擦了把臉,才問道:“今兒這麽早入宮,可是有什麽事要說。”
顧雲收回目光,道:“內院得了新消息,臣來給陛下說說。”
銀月聞言,即刻帶着洗漱的東西東西和下人們退出了內殿。
容煜坐下來,吃了些栗子酥墊肚子。
顧雲這才道:“柳副總領的消息,這個黎國的使臣确實不是一般人。”、“讓朕猜猜,該是黎國的公主罷。”
容煜道了一句,一塊兒栗子酥入腹,心情跟着好了一些。
顧雲心下略有些訝異,“陛下知道了。”
容煜點了點頭,“朕料到了,哪裏有使臣會纏着皇帝逛皇城的呢,一看就是在黎國被寵慣了,無法無天的很。”
顧雲嘆道:“也是,沒見過這麽不知禮數的。這樣的人都能做使臣,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黎國派使臣前來修習醫術,可這使臣連柴胡、地黃都分辨不出,想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容煜用帕子擦淨了手上的點心屑,道,“多派幾個人盯着露水閣,眼下徐大人家好事将近,朕不想在這時候出什麽亂子。”
“是。”
顧雲應了一聲,目光忍不住又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他總是很奇怪,一個身在皇城消息皆來自內院的人,居然比內院知道的事還要多,還要深……這怎麽說呢。
“在想什麽?”容煜見顧雲不說話,遂問了一句。
顧雲搖了搖頭,“沒什麽,臣一大早來還不曾用膳,有些餓了。”
“那一起用膳罷,朕叫阿……叫銀月給你再備一副碗筷。”想起來阿四被自己打發到太後那兒,容煜還有些不太習慣。
早膳是紅豆膳粥,荷葉雞以及幾盤點心。
容煜昨兒鬧那麽一出,早上沒什麽胃口,吃不了太多葷腥。大半只雞基本進了顧雲的肚子,剩下一只雞腿留給了布菜的銀月。
幾盤點心都是沒動過的,容煜看了碟子裏的桃花酥一眼,臨上朝前吩咐銀月送到秋爽齋去。
今日朝中沒什麽大事。也不知是春困,還早上起得着急沒用早膳,大家都不太愛說話。
唯有樊将軍還精神着,說了幾件南嶺的趣事兒。
說是有個身着白衣的賣藥郎,常年帶着面具在南嶺開藥鋪。軍營裏有個小将有幸見過這面具下的臉,那真是長得驚為天人,活脫脫就是在世的谪仙。
梁洛川聽見這句話,問他道:“樊将軍可見過此人?”
樊将軍搖頭道:“臣自是沒見過,再去拜訪時已然人去樓空了。那小将本中了梁國的蟲蠱,可去他那藥鋪走了一遭什麽病都沒有了,你們說說奇不奇怪。”
這話一出口,四下裏總算激出點水花來。
“這可真是有大本事的人。”徐大人聞言,不由誇了一句。
白衣賣藥人……
倒是從不曾聽過這麽個人物,大燕之中,居然會有精通蠱術的人。
容煜肅聲道:“有如此本事的人,樊将軍可要格外注意些。”
這世上的能人異士不少,大隐于市還好,可若是有了立場,投奔任意一國,都是個不小的麻煩,更何況是有養蠱煉毒的本事。
“臣定當竭盡所能查清楚此事。”
樊将軍在南嶺駐守已久,吃多了那些蠱蟲奇毒的虧,自然不會放過這麽一個人。
四下裏靜了一靜,向來只愛看熱鬧的端王開口道:“什麽蠱蟲,無非是上不了臺面的伎倆罷了,偏遠小國造勢的東西,何須如此大驚小怪。”
端王這一開口,襄王是必然要擡杠的,“王爺人在盛京,不知軍中事,把一切想得簡單了。”
“你,你難道不是人在盛京麽?”
這倆人一開口,便不知何時才能退朝了。
容煜突然覺得自己也是個俗人,安靜的時候想着熱鬧,如今熱鬧得不輕,心底下又覺得安靜之時才算好。
如此矛盾,還真是奇怪。
四月初九,徐公子與方家小姐大喜的日子。
江逸白收拾好之後,在殿外的秋千上等着容煜。
皇帝去吃臣子的喜酒,必然引人注目,為了低調,容煜特地換了一身常服。
素色的錦衣,搭着青色的長衫,衣角用銀線繡着若影若現的菊花瓣。
銀月特地挑了一只祥雲紋路的玉簪,這一身将整個人襯得頗有書卷氣。
“朕像個教書先生,可是肚子裏沒有那麽多的學問。”
容煜十分可惜地道了一句。
他讀的書不少,徐重陽知道的,他未必不知,可不知怎麽總覺得自己不懂書中所言。
就好似從前與幾個官家弟子一并參加詩會,總是體會不到其中的樂趣。
便是瞧見山水,也只想說個“好”字。
“朕是不是個很沒有趣兒的人。”驀地,容煜問了一句。
銀月聞言,颔首笑道:“奴不知陛下口中的有趣兒是什麽意思,卻知道人和人不一樣,也不是非要滿口風花雪月才算得上有趣。”
“你總是說朕愛聽的話。”
從小便時這樣,但凡容煜有一句話說自己不好,銀月總是能說出一千一萬的好來。
“陛下說笑了,奴是實話實說。”銀月将玉佩系在容煜的腰上,帶上油紙傘,送容煜出了殿門。
江逸白正倚在秋千上,院子裏種了些花,春日裏花開的爛漫,開在秋千旁,開在江逸白的腳下,人與花交相映,不知是花襯了人,還是人襯了花。
容煜看着院子裏的人,俯首對銀月道:“你瞧,那模樣的便是不開口也是有趣兒的。”
銀月擡眸望了一眼,只彎了彎眸子沒有說話。兩個人在她眼中,都俊的不得了的,真不知該如何作比較。
江逸白瞧見容煜出來,方才起了身。
“陛下。”
容煜點了點頭,問他道:“明丫頭呢,徐先生的好日子,她不去瞧瞧?”
江逸白道:“去清瀾殿了,該是阿四找他。”
容煜聞言,不由地笑了笑,想來是阿四離開後,想問問宣華殿裏的情況。
“怕是回不來,咱們走罷,時候不早了。”
“是。”
江逸白道了一句,站在一旁等着容煜先走。
從皇城到徐府的路不遠,容煜與江逸白是坐着馬車去的。
顧雲與銀月在外頭趕車,兩人雖十分熟稔,卻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幾人到徐府上時,徐大人正好出來。
容煜提前派人打了招呼,一切從簡,不必行大禮。
徐重陽在府內招待着往來的賓客,見容煜幾人過來,忙行了禮,“陛下。”
往日裏總是穿着素色長袍的人,今日一身赤色的喜服。
容煜喜歡這樣明豔的顏色,紅紅火火襯得人也格外鮮活。
“朕現在該去哪兒坐着。”
這還是容煜頭一次這麽參加別人的婚宴,以往要去,總是前呼後擁,坐在比二位長輩還要尊貴的位置,一舉一動都得被人瞧着,顯眼得很。
徐重陽道:“梁大人方才到了,陛下與梁相坐在一處罷。”
“也好。”
容煜十分爽快地應下,帶着江逸白跟着徐重陽往東去。
江逸白能察覺到容煜眉宇之間的喜氣,不過看別人成親而已,哪裏值得這樣高興。
來至東側的大堂,坐位上空空如也,徐重陽四下望了一望,道:“想來是和別的大人去說話了,陛下先在這兒等等,臣去找找他。”
“不急,你先招呼旁人。”
“是。”
容煜目送徐重陽離開,才收回目光。
江逸白看了遠處的人一眼,問他道:“徐先生好看嗎?”
容煜點頭道:“徐先生本就一表人才,這一身便更加襯得儀表堂堂。”
“陛下是專門來看新郎官的?”江逸白又問了一句。
容煜轉過頭看着他,故意道:“還有新娘子。”
“是麽……”
容煜總是很會說話,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叫江逸白心裏的醋翻江倒海般洶湧着。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小白心很大的,大概剛好裝下一個醋缸:D感謝“會喵喵叫的魚”的地雷~
感謝“琴酒”,“believer”,“婷子”,“章魚肉丸子”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