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蘇明河雖然并不是很想繼續留下來,但是大概很少有人能當面拒絕如此溫柔的花滿樓,所以他只能停下了腳步。但是他又該怎麽告訴花滿樓呢?他确實見過上官飛燕,只是見到的,都是別人眼中的上官丹鳳。他知道花滿樓主要靠嗅覺和觸覺來分辨不同的人,那麽,司空摘星刻意留在自己身上的香氣……他忍不住伸手又摸了摸下巴:難道是司空摘星發現了什麽嗎?
花滿樓等不到他的回答,臉上的表情仍然是溫和而有禮的,只是再開口時,聲音中更多了一份擔憂:“公子見到她時,她可是有什麽危險?”
蘇明河在心裏已經大概有個譜了,關于花滿樓和上官飛燕。他記得書裏寫的,在陸小鳳和花滿樓來這裏之前,他們應該見過上官飛燕一次,或者說聽到過她的聲音。而她神秘出現又神秘消失,必定讓花滿樓他們以為她陷入了某個危險中。
——縱然他們都是最機智最優秀的武林中人,但關心則亂。很少有人能在自己心愛的人遇到危險的時候,還能鎮靜自若吧。所以那些在自己的情人陷入困境還能鎮靜自若,談笑風生的人,也許根本只是因為他們從未将那人放在心上過。
蘇明河忍不住自嘲地笑笑,搖搖頭想将腦海中不知怎麽突然産生的想法趕出去。
只是他再回頭看向花滿樓時,便看見那個傳說中風雅溫文無雙的花家七童,在自己這個陌生人面前毫不掩飾地表現出自己的擔憂和急切時,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羨慕那個上官飛燕。不管她是好是壞,至少她的生命中還有這樣真正關心着她的人存在。
他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雖然自己身上的香氣和上官飛燕無關,但是這裏大概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個女人的結局。
花滿樓的眉微皺,他顯然已經聽到了蘇明河的嘆氣聲,所以他又問道:“她可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陸小鳳的手就已經搭在了他的肩上,寬慰他道:“如果那些人真的想用上官飛燕來威脅你,便不會真的傷害她。”
他說完便看向蘇明河,笑問:“我說得可對?”
蘇明河笑了笑,道:“我身上的香氣并不是從她那裏來的,但她現在确實應該沒有危險的。”他想了想,又說道:“或許你們可以問問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明知他們要來珠光寶氣閣,也明知他會見到花滿樓,還在他身上留下香味,想必是想通過這香味告訴陸小鳳他們一些線索。他雖然是陸小鳳的朋友,卻也是偷王之王。小偷,自然也有小偷要遵守的行業規則,所以有些話是不能從他口裏直接說出來的。但是別人自己猜到的,就和他無關了。
蘇明河想到司空摘星,想到他幹淨又狡猾的笑容,剛才心中那點郁悶終于被徹底驅散。
陸小鳳的安慰似乎對花滿樓很有效,他已舒展開眉眼,對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蘇明河身旁的葉孤城微微颔首:“葉城主。”
他們個個都是武林中最頂尖的人物,自然也用不着再用“久仰久仰”這一套虛禮。只是花滿樓微微颔首葉孤城可以看見,但是他再厲害,終究雙目不能視物,葉孤城也對他微微點頭作為回禮,花滿樓卻是說什麽也無法看見的。
蘇明河握住葉孤城的手一直都未放開,呃,也不是他不想放開。從他握住葉孤城的瞬間,對方便反客為主,蘇明河就算想放,也沒有了機會。所以此刻他便稍稍用力,輕輕拉扯了葉孤城的手兩下,示意他出個聲。
葉孤城又沉默了片刻,終于對花滿樓道:“花滿樓。”
蘇明河瞬間黑線,武俠小說中的頂級人物打招呼還真是,別具特色啊。
陸小鳳在一旁卻忍不住笑出了聲,道:“既然來了,何不一起坐下喝杯酒?”
此刻宴請他們的主人尚未到場,這個江湖,敢如此怠慢陸小鳳、花滿樓還有葉孤城的人真的不多了。就算對方是傳聞中珠寶最多的珠光寶氣閣主人和天禽老人的兒子也不會做出這樣失禮的行為。可是陸小鳳等人卻似乎一點沒有被怠慢的感覺,蘇明河看着他自斟自飲,看起來似乎愉快得很。
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多心了,陸小鳳剃掉胡子,也許只是因為突然做膩了“四條眉毛”,又或者因為他的某個紅顏知己不喜歡他的胡子,甚至可能因為別人在給他修剪胡子的時候一時手抖,破壞了造型,所以索性全部清零重來……自己為什麽就認定他是為了西門吹雪呢?
陸小鳳雖然還不是葉孤城的朋友,他也不像自己一樣知道西門吹雪一旦見到葉孤城,便會有那轟動江湖的紫禁一戰,但是他卻是西門吹雪的朋友。他不僅是西門吹雪的朋友,還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江湖中人,所以他就算沒有劇透,也大概能夠猜出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王對王之後會有什麽結果。
所以如果西門吹雪真的就在附近,那他絕不會還有心情在這裏愉快地喝酒,更不會邀請自己和葉孤城坐下了。
酒确實是好酒,珠光寶氣閣用來宴請尊貴客人的酒,當然是山西最好的汾酒。菜,也都是山西的名菜,可惜沒有一個唱名的人站在一旁替他們介紹。
等他們喝光了桌上的三壺汾酒,主人卻仍然沒有到。陸小鳳喝得當然是最多最快的,花滿樓不過陪他們淺飲幾杯,剩下的,全都進了蘇明河的肚子。
蘇明河把玩着手裏已經空了的小巧酒杯,突然笑道:“看來主人家并不歡迎我們。”
陸小鳳揚了揚他僅剩的兩條眉毛,笑道:“或許不是不歡迎我們,只是我們并沒有如他們所願給他們上演一場好戲。”
蘇明河哈哈一笑,問道:“那看戲的觀衆要求退票怎麽辦?”
陸小鳳也是哈哈一笑,道:“告訴他們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當然沒有人有膽子敢真正來要他們四個人的命,可是桌上的酒壺卻已經空了。霍天青走入水閣中時,陸小鳳正好搖晃着空了的酒壺對着他笑:“霍總管,你再不來,只怕這酒壺都要被我們吞了。”
霍天青無疑是一個驕傲的人,他也确實有值得驕傲的資本,不僅是天禽老人的兒子,也是天禽門如今輩分最高的人之一。可是他和陸小鳳卻似乎很熟悉,所以他不僅一點沒有表現出他的驕傲,反而笑得很愉快,似乎一點沒因為讓自己請來的客人等了這麽久而感到內疚。
跟在他身後的人,端上來的酒已經不是一壺一壺裝的,而是論壇。幾個酒壇被放到桌上的時候,陸小鳳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愉快。
只是霍天青雖然看起來和陸小鳳熟悉,和葉孤城以及蘇明河卻是不熟的。所以他在和陸小鳳互相打趣完之後,便搶上前一步,對葉孤城和蘇明河抱拳行禮,告了遲來之罪。
他說話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但卻十分緩慢溫和,即使只是珠光寶氣閣的總管,可只怕珠光寶氣閣上下,沒有人敢真正把只把他當做總管。蘇明河看見他英俊的面容,和進退得當的從容氣度,心裏不由感慨:像他這樣的男子,想要俘獲上官飛燕和葉秀珠她們芳心,只怕确實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蘇明河從來不認為,以愛情為名而做出傷害他人的事,便可以得到諒解。所以他雖然想通了上官飛燕會變壞的理由,卻仍然沒辦法喜歡她,甚至是同情她。
——這世上本就如此,不論你是為了什麽而作惡,但既然做了,便要敢于自己承擔後果。
霍天青卻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他仍然在笑,他的笑容雖然有禮,但卻并沒有什麽讨好的意思,他是在對蘇明河說話:“在下來遲,是因為有四個朋友,想要向蘇公子當面致歉。在下盤問之後,自覺禦下不嚴,所以在他們來之前,先敬蘇公子一杯。萬望公子看在他們不過皆是護我心切,莫要再與他們計較。若公子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在下定當竭盡所能。”
蘇明河當然不能和天禽門人計較什麽,他也非常有自知之明,霍天青這番話,雖然是對着自己說的,但其實是奔着葉孤城而去的。想通這一層,他也笑容滿面,對霍天青說道:“霍總管太客氣了,不過一場誤會。”
霍天青的酒已經遞到了他面前,不是一杯,而是一碗。
一大海碗的汾酒雖然酒香撲鼻,讓人垂涎欲滴,但蘇明河剛才已經喝了不少酒,此刻再面對這樣大一碗酒,他有些為難地皺了皺眉。
霍天青卻笑着看着他的眼,道:“蘇公子可還是不能原諒那幾個家夥?”
蘇明河還能說什麽,在別人的地盤上這點面子總還是要給的,所以他接過了那一大碗酒,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幾口便喝幹了,然後再沖霍天青一揚碗底。
霍天青豎起了拇指,道:“好酒量!好氣魄!”
他也是一大碗酒眼睛眨也不眨地喝幹,但馬上又滿上兩碗,再次對蘇明河說道:“蘇公子,這第二杯酒,卻是一位姑娘替她敬的。”他的臉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道:“能得峨眉四秀之一垂青,蘇公子果然少年英俊。”
蘇明河卻幾乎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峨眉四秀!她們難道也來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