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之四十六
蘇陽一直在關注地面上的情況。他們藏身的樹林偏離主道, 又補了結界,沒有人發現得了,除非來一個比她更厲害的法師看破結界(而這眼下是不可能發生的)。
當她看到司祭們想要和“天上之人”服個軟, 轉頭祭司聖女, 以此平息“天上之人”的怒火時, 讓她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人媚上愚下太久,以為全天下就自己最聰明, 別人稍微忽悠一下就上鈎了。
巨魔那麽愚蠢的生物, 現在他們要說,其實這麽多年以來,他們都被巨魔欺騙了……蘇陽的智商仿佛受到了侮辱。
這些家夥竟然認真覺得她會上當麽!?
她的視線輕輕拂過将自己挂上壁爐的小官,拂過喝了毒酒死在母親懷裏的隋克思。
有一些微妙的感情一閃即逝。
到那些司祭神衛官員發現自己出不了神殿時,有人慌張了起來, 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亂闖, 企圖找到離開神殿的突破點;也有人還算冷靜, 察覺事情不妙,悄悄躲進暗室——大祭司博塔科裏就是這部分人, 他帶着自己的親信打開了神殿暗門,以為誰都發現不了……不巧,這一切都看在蘇陽的眼裏。
當神殿內的男人們找不到主心骨的大祭司後,一切都亂了, 尤其平民們越來越多聚集在神殿外圍, 更是刺激了他們的神經。
他們過去的生活一帆風順, 從來沒有賤民敢挑戰自己的權威, 一出生便是站在提提爾的至高點上,就算內部有些權力鬥争,也無法動搖他們整體的地位,賤民連直視他們的資格都沒有!
然而現在……別說整體地位了,他們擁有的一切,都被天上之人給否定掉了!那些他們完全沒當回事的賤民,就要來殺自己了!
死亡可能只是一眨眼的事,但等死的這段“漫長”時間,卻能折磨得他們發狂。
這些人就是不曾遭受殘酷世界洗禮的巨嬰,活在屬于他們自己的“烏托邦”內,他們曾經将自己給予他人的殘忍當成兒戲,自身要被殘忍對待時,便難以忍受般立刻崩潰了。
——狂氣像是什麽迅猛的傳染病,污染了這個封閉的空間。
他們開始拿女人出氣。
而聚集起來的平民,卻還沒有準備好要突入神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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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陽不耐煩地出了一次手,迅雷劈死一個正在毆打女人的神司。
約瑟海姆也關注着神殿內的情況,不過他無法像蘇陽這樣開“天眼”,看是看不到的,只能從斷斷續續的風中接收一些訊息。
“嗯?你不是說要讓這裏的人自己動手嗎?”他指的是那個被蘇陽劈死的神司。
“只殺一個小人物,警告他們別太亂來。”
約瑟海姆笑了一下,“現在他們将女人都趕進了屋子,還放起了火,這不算亂來嗎?”
蘇陽沉默了會兒,其實她是不該出手的,既然決定要讓這裏的平民自己反抗山神教,那眼下的任何死亡,都是順應事件發展的“犧牲”。這是該由這裏的人們反思的悲劇,而不是從天降下的幸運。
但她聽到了歌聲,便下意識出手了。
教司所內,一位母親正為死去的兒子哼着歌。
慢慢地,被趕進去的女人們聚集在了這位母親的周圍,她們是那麽溫順……如果真的有神存在,那她們絕對是最虔誠的信衆。
——她們從來不曾懷疑過自己的信仰,哪怕遭受了無比慘痛的淩虐。
可以說很愚蠢吧,但她們的愚蠢不是天生的,而是後天環境洗腦般輸灌入她們腦中的。
蘇陽看着死去的小官和隋克思,不禁自省,是不是該給這些人一個機會呢?倘若他們有機會改過,是否會成為善良的人?
甚至,倘若他們不是出生在這樣畸形的環境中,是否會成為一個敢于抗争不平的勇士?
不,不該這麽想。
這些人的出生和境遇都不是蘇陽的鍋,思考什麽“倘若”“如果”“也許”很可笑。她自私地決定了要處理這裏的“畸形”,但不代表她要去拯救所有人。
教司所的火勢越來越猛烈,歌聲卻壯大起來……連約瑟海姆都聽到了。
他本來略帶調侃的神色,像是挑刺般對蘇陽提問,但在聽到風中傳來的歌聲後沉默了。
蘇陽掙紮猶豫着,她似乎陷入了某個怪圈,不斷反問自己的同時又駁回自己的疑問。
在高空之下,有異樣的魔力入侵了她的領域,**貼合着雷雲,輕柔地彙聚了起來,僅僅只在教司所的上方,落下了恩惠的雨水,慢慢壓下火勢。
蘇陽看向制造**的約瑟海姆。
“想要做什麽的時候,就不要想這麽多了。沒什麽事是必須從一而終的,哪怕你現在突然改變主意要離開這裏撒手不管,又或者幹脆親自上陣殺光所有人,這都是你的自由,何況只是救一下那些引動你悲憫之心的女人?”
不可否認,那些女人的歌聲也感染了約瑟海姆。
他像是看破了蘇陽執拗的完美主義,帶着長者的包容和過度寵溺,摸了摸她的腦袋。
提提爾的平民行動其實還算迅速,在生死之前,很大限度激發了自身的潛力。
首先聯合起來的,就是各個村莊的人,那些個率先站出來的青壯自然而然成了首領,聚集起了自己的同鄉們,從家裏拿出了“武器”——或許是鋤頭,或許是菜刀,甚至可能只是一根燒火棍。
他們舉着火把,帶着人群往鎮上趕路,路途中就能遇到其他村出來的人。有的村只來了男人,将女人孩子留下,有的村能跑得動的都來了。
提提爾就是個小地方,鎮外的六個村莊距離并不遠,環繞在鎮子周邊,從村到鎮,也不過是半天的路程。小一點的村莊,可能只居住着幾十口人。也許多年以前,人口要多一些吧,但這些年下來,這裏的人們以一種難以察覺的速度消亡着,也沒人會給他們做什麽人口統計,去精細地計算平民數量的增減。
對于那些司祭、官員來說,賤民還有很多,像雜草般頑強繁殖,取之不盡,适當的時候稍微寬松一點,賤民又能長出好大一茬。
若蘇陽不曾來過這個地方,可能十幾年後,會少掉一個村莊,再幾十年後,又少掉一個村莊。最終,只剩下那些油滿腸肥的家夥,找不到可以剝削的對象後,慢吞吞離開此地。
而現在,這些本該消亡的人們不斷彙聚,不斷壯大隊伍,到達鎮上的時候,人數早就超過了士兵和神衛。他們看到身邊聚集起來的人群,大概心中也在驚異——和自己站在一個階層的人,竟然有這麽多!
普通士兵也脫掉了自己的制服,拿上慣用的刀劍,試圖加入鎮上的“狩獵隊”。
當然,對于這些士兵的存在,是有争執的,主要還是鎮上的人争執比較多。
司祭、神衛、官員都在神殿裏,想出來都出不來,外面的只是一些普通士兵,他們沒什麽忠誠心,當兵就是想混口飯吃,好些人還是托了關系、花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加入鎮上的衛兵隊伍,武裝自己後,平日裏趾高氣昂得很。
那些士兵不少都會在街道上收取保護費,有時也跟着官員去到村莊欺男霸女,當他們想要加入“洗脫罪孽”的“狩獵隊”時,遭到了很多平民的反對和排擠。
神殿外圍明明已經聚集了差不多數量的平民,卻遲遲沒有攻入神殿,就是因為他們先在外面開始了“審判”。
士兵強調自己不是神衛,也是被欺騙的受害者,他們有自己的家人朋友站在自己這邊,但與他們無關的平民回憶起他們往日的作為,便難以忍受他們這麽輕易将自己“洗白”。
如此,兩方便對峙起來。
平民那邊的人數還是壓倒性的多,只是之前天上之人說過,要他們去分辨“無辜之人”。有些比較畏縮的平民,就在油滑的兵頭子嘴下猶疑不定,不敢妄下判斷,又過不去自己心裏那一關。
蘇陽看得有點煩躁,如果沒有殿內“神女”的事,她倒是可以淡定地等着人們自己分出個是非善惡來,多花點時間也無所謂,反正殿內的人跑不掉。但殿內的女人快要被那些男人一同拉下地獄了,外面的人還在那邊唧唧歪歪,就很煩。
她看向虔誠譴責自己的賽麗亞,說道:“這裏的人們站出來了,他們正嘗試着洗清自己的罪孽,卻沒能好好分出主次,既然你也覺得自己有罪,想不想做點什麽來償還這些罪孽呢?”
賽麗亞驚喜地看着蘇陽,随後又覺得自己的直視很冒犯,她低下頭,激動地回道:“我想!如果您能給我這個機會,我願意做任何事!”
“嗯……”蘇陽還是覺得她這個從頭旁觀到尾的知情者這種态度,有點無語,但能用得上就行。
人群是很愚昧的,若沒強有力的主導者帶着他們前進,人群便會渙散。雖說以另類的形式出手,不是蘇陽的本意,不過将賽麗亞這顆“棋子”考慮進去,倒是有些能操作的地方。
她激活了自己先頭制作的小道具,又用風魔法浮起賽麗亞,道:“去吧,你會知道該怎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