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之四十一
蘇陽坐在醫院走廊的座椅上, 對面是那個看不見臉的抑郁症患者。不過這回她知道，自己應該是在做夢。第一次成功反抗系統，總覺得消耗有點太大了, 她幾乎是立刻失去了行動能力。
莫名其妙嬉笑了一會兒，蘇陽覺得臉頰有點酸, 然後她回歸了面無表情的狀态。
“我果然不适合多管閑事, 你說對嗎？”她問道。
抑郁症患者沒有說話, 即使是自己的夢境, 想象不出來的東西還是不可能出現。當蘇陽感到迷茫, 不知如何選擇時，她的夢裏也不會有什麽指引者來告訴她下一步該怎麽做, 除非她潛意識裏已經有了選擇。
蘇陽看向了通往診療室的門，不過她覺得那扇門後等着的，應該不是前世的心理醫生了，而是其他不知名的東西。
——現在還不是打開“門”的時候。
蘇陽差不多已經确定，如果想要徹底擺脫系統, 大概就是如系統所引導的一般, 走向成為神的道路吧？
系統的真身究竟是什麽，她目前還沒有太多頭緒，但系統的目的在選項中一目了然。
蘇陽陸陸續續收集起來的信仰，讓她在面對系統的時候有了一點點反抗之力, 不過這回反抗過後, 那些信仰之力就歸零了。
默默與抑郁症患者對坐一晚, 蘇陽睜開了眼, 見到了緊張的貝妮和憔悴的平娜。
“您總算醒了。”平娜松了口氣。
貝妮沒有說話，就是一把撲在蘇陽身上，緊緊地摟着她不撒手。貝爾那麽**的樣子，卻露出了一個成熟的表情，帶有安撫性質地拍了拍貝妮的背。
黏糊了好半晌，蘇陽才總算回歸“自由”，起身穿衣洗漱。
貝妮不發話提問，平娜便也不會問些什麽，她們對于蘇陽莫名其妙的脫力狀态保持了沉默。
昨晚被蘇陽救下的賽麗亞安靜地待在帳篷角落，她臉上的血跡是擦幹淨了，不過衣服沒換，配上眼下的黑眼圈，頗有後現代主義風格。
等他們出了帳篷，其他人已經準備好早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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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維爾端着熱湯湊過來，殷勤道：“茵蒂克絲，先喝點湯暖暖，我還準備了些白面包，離村前裝的，剛出爐，保證松軟！沒想到你身體素質這麽差啊，果然是在野外趕路累到了吧！要不我們在這裏多歇息幾天？我可以給你做張床！”
蘇陽接過湯，回道：“謝謝，不用了。”
衆人一塊用了早餐，篝火還在燃燒，不過大家都沒準備收拾的樣子。
迷之沉默了好一會兒，約瑟海姆最先開口，問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呢？帶這個少女一塊上路麽？還是就放着不管？我們是要繞路去薩蘭那堡，還是去臨近的提提爾鎮？”
聽他這麽一問，賽麗亞就緊張起來，經過這一晚，哪怕是賽麗亞這個剛來的外人，也知道在這支隊伍中，做主的不是那幾個成年人，而是看着還很年幼的蘇陽。
賽麗亞盯着蘇陽的眼中充滿了渴望，她希望蘇陽能做些什麽。
“去提提爾鎮吧。”蘇陽淡淡地回道。
“您、您可以說服大家，不再向山神、呃，巨魔？獻祭嗎？”賽麗亞聽到蘇陽的決定後，便燃起了希望。
“你傻麽？說服是不可能說服的，你應該很清楚你們這裏獻祭了‘山神’多少年，死了多少人、花費多少錢財。現在和他們說，那不是‘山神’，只是巨魔而已，誰會信？誰能接受？沒了‘山神’，往後誰來保護自己？如何安心生活？”
“但、但……”賽麗亞着急地想要說些什麽，然而她一個沒見識的農村女孩，也想不出該說什麽好。
“人族的劣根性是無法改變的。”約瑟海姆悲憫中帶着嘲諷，像在看一個叫人為難又很無辜的小傻瓜，“人在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比起繼續掙紮，總會想要向神祈禱，最好能讓自己不勞而獲、平安順逐。然而……這個世界已經不存在神明了。”
他看了一眼蘇陽，微妙地補了一句：“大概。”
賽麗亞的眼神黯淡下來，如果蘇陽他們就這樣丢下她離去，她恐怕會選擇自殺吧，起碼自己死了，就不會追究到父母身上。
“想要從根本上解決這件事，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與時間。從統治階級開始往下走，還比較有可能。”蘇陽平靜地說道，就像摩杜納吧，她這個領主不許建立聖殿，不倡導人們祭祀神，即使如此，沒有神可以祭拜，人們就開始祭拜起她來。
在沒有魔法的世界，尚且無法消除宗教文化，只能選擇包容，在這個有魔法的世界就更是不可能的事了。
感覺這有點像吃飯喝水般的必要需求，只是這種需求體現在精神上。
如果世人生活都不錯，有各自的夢想與追求，那麽對神的需求可能會減少，他們的信仰選擇可以變多。然而世人皆苦，除了向神祈禱能給予自己些許安慰，也沒別的好追求了。
又是半晌沉默，李德斯開口了。
“我可能确實是感同身受……”
發現衆人視線集中在自己的身上，李德斯有些緊張，這裏每一個人單獨拎出去都是大佬，包括那四個偵察兵和平娜，只有他是毫無戰力的腿部挂件，所以同行期間李德斯都相當低調。
“哦，你是在回答我昨天的問題。”約瑟海姆最先反應過來，這畢竟也是他比較随意的探究心，沒想到李德斯過了一天，這才突然回答自己。要不是約瑟海姆記性好，可能還沒辦法這麽快明白過來李德斯沒頭沒尾在說什麽。
李德斯咽了口唾沫，道：“我出身不怎麽樣，老家只是蘭姆斯附近的一個小村莊。茵蒂克絲大人應該知道，蘭姆斯大大小小的教派很多，所以附近的村莊也受影響，幾乎每個人都是虔誠的信仰者。當然也少不了向神獻祭之類的事情……”
“不管獻祭多少次，也不見神回應人們。大家就是在無法解決的災難面前不停獻祭，直到災難停止。其實我一直覺得，哪怕不獻祭，災難該結束的時候自然就結束了。可很多人都認為，災難結束是因為獻祭終于夠了，之前不結束只是獻祭不夠。”
李德斯勉強笑了一下，有點自嘲：“大家就是不想承認，畢竟有些事一旦開始，如果承認了錯誤，那先頭犧牲的那些就失去了意義，這太慘痛了。我偶爾也會期盼，自己的村子遭難的時候，要有傳說中的英雄路過就好了，力挽狂瀾解決事情，救人于水火之中……至少，英雄比神實際點吧？”
“真麻煩啊。”蘇陽仿佛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
李德斯立馬不吭聲了。
他這會兒能說這麽多，已經算鼓足勇氣。其實他是想試圖說服蘇陽出手幫忙，但人家有什麽義務要幫忙呢？不說這裏是他國他鄉，就是他們的真正目的，也比一小塊區域的殘暴宗教重要啊。
拿人命獻祭巨魔，世界不一定會有事。放任不知在哪搞事、不知搞到什麽程度的亡靈法師，世界才會完蛋诶。
哪怕是此刻糾結的這點時間，就已經是種浪費時間了。
李德斯的未盡之言，蘇陽算是聽出來了，她也沒打算撒手不管，只是這事确實麻煩，她能想到的一些最優案，皆是需要時間的。
如果蘇陽還是過去那個蘇陽，可能她就沒這樣的煩惱了吧。
離家出走後游蕩到各地，見到各種讓她很火大的事情，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來統治世界，把這個世界打造成她希望的樣子。
不過統治世界到底和統治一片小小的土地不同，蘇陽估計是沒辦法把監視網覆蓋全界的，到時候她的治理方法，恐怕不能像治理摩杜納般和諧平穩（摩杜納初期也算不上和諧，要讓人們徹底聽話，她不知砍死多少人了）。能做到什麽地步，蘇陽自己也不好說。以她過去的那種心态，一不小心脫軌了，就是讓全世界陷入地獄火海的結局。
自己是什麽時候發生改變的呢？是以自己的意志挽回莫莉的時候嗎？是夏布羅爾千裏迢迢尋自己回家的時候嗎？又或者，是察覺到母親有多愛自己的時候嗎？
倘若蘇陽沒有選擇挽回莫莉，那她恐怕已經是個孤家寡人了。莫莉死掉，博隆和賽特會對她心寒，她始終無法明白珍惜身邊人的重要性，也不會有貝爾的誕生，貝爾死在蛋中的時候，大概就是貝妮崩潰的時候。
倘若夏布羅爾沒有來找蘇陽回家，那蘇陽為了讓魔法界認可自己，手段會更血腥殘暴，說不定還會與帝國為敵。夏多布裏昂大概率死在平叛中，死在蘇承祖手上，以波利娜的精神狀态來說，丈夫去世、長女與祖國為敵，她就是不死也會發瘋，最大可能是自盡。
倘若蘇陽沒有覺醒親情，馮侖家會最先毀滅，蘇承祖将叛亂擴大到整個帝國，妨礙到蘇陽的時候，他們兩個就會對上。也許她會跟蘇承祖合作攪亂這個世界，也許她會因為讨厭蘇承祖而殺了他。總之天下大亂是肯定的。
反正，那樣的蘇陽必然是孤身一人。
一件件事，即使沒有系統選項，也有要她做的選擇。
發展到現在，事情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有蘇陽自己選對了的功勞，也有那些永不放棄她的人的功勞。
與人為善，看似沒什麽卵用，卻在潛移默化中起到了拯救自己的效果，想想也是搞笑。不過這仍然是得看對象的，就算救了傻逼，傻逼也不會感激你。傻逼們活在世上，說不定還會在什麽重要關頭跳出來扯你後腿。
蘇陽始終沒辦法像個真正的聖母那般愛護世人，不計後果不計自己的犧牲去拯救他人，但……若只是“稍微”幫下忙，也不是不可以。當然，她決計不做僞聖母，拿他人的犧牲去拯救，這也太惡心了。
她扒了扒頭發，帶着些許不情願地問賽麗亞：“你們這裏聽說過‘救國聖女’嗎？”
賽麗亞忙不疊點頭，“自然聽過，每個德洛特人都是聽聖女的故事長大的。”
“行吧，雖然不能徹底解決問題，但起碼能拖延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