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南方的這個時節,總是小雨綿綿,到了晚上,居然還刮起了風。空空如也的四周圍更顯得凄冷。門口的兩個保安在這裏時間久了,自然知道這天氣的變化,天一黑下來,馬上穿上了一件夾克,雨不大,還是支上了兩個大雨傘。
洛以念就比較可憐了,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她又穿得少,凍得她雙手環住自己,在原地跺着腳。頭發被打濕成一縷樓,額前的頭發順着眉毛往下滑水,流進眼裏嘴裏。
她擦了擦眼,卻在暗自慶幸自己并沒有化妝的習慣,否則現在估計她會是一張熊貓臉。
門口的兩個保安都有點看不下去了,這麽漂亮的一個姑娘怎麽這麽倔呢?其中一個開口勸她,“你還是先走吧,下回跟人家訂好了再來。”
洛以念哆嗦的搖搖頭,她不走,來了就沒打算無功而返。殺手包都變成了落湯雞,裏面的東西都在發潮。她叽叽索索掏出手機,想打個電話給助理問問,可按了半天,才發現居然沒電了。
這個時候手機沒電,難道真是天要亡她嗎?她洛以念再高傲,也知道這個時候要低一低頭了。于是她态度低下了幾個分貝,柔柔的對着剛才跟她講話的保安道,“麻煩您,我手機沒電了,能不能進去幫我問一下,告訴徐老的助理,我會一直等在這裏。”
“哎呀,你這個小姐,怎麽說不聽……”保安看着她怪可憐的,下面的話也不忍苛責,“那行,你等會,我去幫你問問。”
“謝謝。”她全身都凍得麻木了,估計這個時候咬掉舌頭都不覺得疼。
想她洛以念這一輩子哪有這麽狼狽的時候,從來都是對自己最好,這個時候,她應該在酒店裏泡着熱水澡,給自己沖一杯香濃的咖啡,或是坐在電腦前,舒服的改一改圖紙。最不及,她可以鑽進被窩裏去睡覺。
然而,她現在在幹嗎?吃飽了撐的在這裏挨餓受凍……她連晚飯還沒有吃呢。
想到這裏,為自己的愚蠢着實唾棄了一把,呵着哈氣,真想把方為安叫過來跟她一塊受罪。有道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沒道理讓他一個人在酒店裏享福,哦對了,說不定他和顧芷華正在有說有笑的吃着五星級酒店的晚餐。
說不定,他根本不曾注意到她沒在房間,就算她這個人在地球上消失了,他恐怕都不會在意。可悲啊洛以念,放着這麽多青年才俊,大好資源,偏偏去迎合一個不愛你的男人,真他媽的不值。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着,保安已經從別墅區裏走了出來。她像看見救星般上前踉跄了幾步,旋即聽到自己心裏重重的一聲嘆息,因為她有看到對方在暗暗搖頭。
“小姐,徐老先生正在輸液,現在真的見不了客,他的助理說讓您先回去。”
她模糊的點了點頭,還是在原地跺腳。
“小姐,你這個時候不走,過一會就走不了了,估計走到能看到計程車的地方,少說也得半個多小時呢。”保安好心的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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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以念還是點頭,她不想走。手機沒電,她又沒有戴手機的習慣,連現在什麽時間都不知道。最後她只能蹲了下來,把自己整個抱住,頭埋在膝蓋間,終于感覺溫暖了一些。
保安搖了搖頭,對這個女人很無語,“小姐,你還是到我們門衛室裏坐一會吧,要不然明天非凍病了不可。”門衛室一般是不允許外人進去的,但這會領班的也不在,他看這女人怪可憐的,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洛以念很快的點了下頭,生平第一次覺得,人間還是有真愛的。
***
到了後半夜時,她身體才暖過來,喝了點熱水,連連向保安道謝。
助理斐鳴走出來時,本來已經不抱着希望,可保安一看見他,比洛以念還要着急,“您是不是出來找人的,她還沒走,在門衛室裏。”
斐鳴一愣,洛以念已經走了出來,臉上只淺淡的笑容。
徐書謙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她進來一看時間才知道,淩晨四點半,他居然起這麽早。他是老一輩文化藝術家,就算是坐在輪椅上,依然是眉目清明,目光如矩,只是長年病痛的折磨,讓他瘦骨嶙峋,但洛以念相信,他的大腦還是異于常人的機敏。
“小姑娘好耐性啊,居然在風雨中呆了一個晚上都不肯走。”他的目光頗為欣賞,笑容亦是和藹,并沒有藝術家孤傲的性格,“你是叢山的學生?”
“是,我叫洛以念,這是我的證件,”出于職業操守,她還是先出示了一下身份證,“我是一名設計師。”
換作其她人,也許會先和徐老先生唠唠家常,或是問候兩句,寒暄總是讓人溫暖,也容易讓人親近。
但洛以念的脾氣很硬,從不打彎,更不會這些奉承的說辭。
徐老并沒有接過證件,他的手萎縮的厲害,根本拿不住東西,倒是斐鳴拿了過來,遞給他看了眼,但是從洛以念的角度看過去,他根本就沒看。
只是笑,“叢山跟我說起過你,他說他的學生當中有一個女孩子,長得很漂亮,但是性格很倔傲,也很有才華,沒想到果然是如此。”
洛以念會意一笑,她相信這是江教授對她的評價,因為那時候,她對自己的要求很高,往往一副圖改了又改,江教授覺得滿意了,但她自己卻不滿意。
江叢山的妻子沈方也是大學教授,不過是教歷史的,她妹妹伊歐斯就是她的學生,歐斯是冷酷,但該笑時還是會笑,不像她,研究生這三年,基本沒有笑過,以至沈方每次看見她,都是搖頭嘆息,“小姑娘,多笑笑才好。”
她看得出,徐書謙想跟她閑話家常,她也不便催促,只能安靜的聽着。
“我的小孫女也很倔傲,不過沒有你漂亮……”他笑了兩聲,示意斐鳴拿來了相冊。裏面是一位二十歲上下的小女孩,倚在輪椅旁,甜甜的抱着他笑。
看得出,祖孫倆的感情很好。
那張照片還是嶄新的,色彩鮮明,應該拍了不久。但在現實中,應該不會是這樣美好,否則不必刻意來懷念。
“她在美國留學,一年也回來不了兩次……我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也就是她的父親,前幾年車禍過世了。”他沉垂着眸,褶皺的眼紋有些微紅。
“徐老,您不能再哭了。”斐鳴适時的提醒他。
“唉,人都沒了,再哭有什麽用……”收起了照片,又含笑着看向洛以念,才問道,“聽說你來找我,是想要toward shine那副畫?”
洛以念擡起頭,堅定的點了下,“是的,我想要用它當作标志性建築,所以想要您的授權。”
“孤兒院嗎?”
洛以念并不奇怪,因為她拜托江教授時,就已經說明了意圖。
“我想問問,你為什麽這麽熱衷于孤兒院的設計?是因為喜歡嗎?還是同情?”他目光有些灼灼,微微蹙起的眉心,并不嚴肅,純粹是為了尋求答案。
洛以念想了下,還是照實回答,“都不是,因為我喜歡的人熱衷于這件事……”對,就是這樣,如果不是為了方為安,她才不會接下什麽孤兒院的設計。
徐書謙眼睛一眯,似乎對她的回答不甚滿意,卻笑着反問了句,“方為安嗎?”
洛以念神色一詫,好像在說:你怎麽知道?
“哈哈哈,別把我當老古董,網上那些個八卦,我也看……因為之前叢山提起過你,所以特別留意了一下。”他用手指了下電腦,洛以念發現他的手上布滿了老年斑,一起一擡時,都是不受控制的顫抖。
“這個,重要嗎?”在老前輩面前,洛以念不敢傲氣,尤其人家還一語中的,讓她有些被看穿的尴尬。
徐書謙撩目向上一思,冥想中卻輕輕笑了起來,“落心以念,方可為安。”
洛以念是實打實的理科生,文科雖然還不錯,但終究不及理科,她上學時的古漢語和作文學的一塌糊塗。但這幾個字,她還是聽的明白。
咬了咬唇,竟堪堪低下了頭。她對方為安如何調情都可以,那是男女間荷爾蒙分泌的一種表現,但在前輩面前,就有些難為情了。
“那副畫,提不上什麽授權,真正一部好的作品,就是要供世人享用的,用在它該用的地方,這才是我畫畫的初衷,”他擡起手來,不停的在抖,“我如今已經無法再拿筆了,授權書也無法寫給了……不過你可以放心,我允許你去雕塑那個作品。”
洛以念眼睛一亮,烏青的眼底都盈亮起來,就着白色的燈光,她淺淺的笑了起來,“謝謝,不過版權的使用費我還是會給您的。”
按照規定,這部分錢,是要等設計圖完成後,嘉博驗收沒有問題,才會打款給她。
徐書謙又笑了兩聲,他現在這個樣子,要錢有何用?“在這個世上,最沒用的就是錢了……它買不來親情,買不來愛情,更買不來人心……說不定有一天,我需要你的幫助。”他意諱不明的補充道。
洛以念也沒有多想,她不過就是個小設計師,能幫到他什麽?
天已轉亮,她得到了徐老的同意,又拿了幾張畫圖的照片,方才離開別墅。她走時,斐鳴又拿了藥來給他吃,那一把一把五顏六色的顆粒,真像彩虹一樣絢麗,只是人已近黃昏。
那個保安說的沒錯,這裏沒有計程車,走下去要半個多小時。早上的空氣很新鮮,太陽升起後,硬是将寒風陰骘驅走,剩下的就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
她心情很好,功夫不負有心人,這次總算不虛此行。出門前,她換了一雙旅游鞋,早上正适合慢走鍛煉,也是一種不錯的體驗。
只是好餓。
走到寬闊的大馬路上,她伸手叫計程車,卻有一車灰色的寶馬停在了她的面前,鑽出來的腦袋正驚喜的跟她打招呼,“這麽巧,你怎麽在這?”
她朝阮哲文點了下頭,“來拜訪一位老前輩子。”言簡意赅。
“這麽早?”他擡頭看看山上的別墅區,馬上按下了車門,“我送你回去吧。”
洛以念明顯猶豫,但這會她又累又餓,也顧不得矜持了,道了謝,就鑽進了車裏。阮哲文的車子是朋友的,他剛好要去辦事,路過這一帶,沒想到就遇上了她。
“本來還想事情辦完了再打電話給你的,”這兩天他們似乎很有緣分。他笑起來時,一排白牙,很清爽幹淨,“一起吃早餐吧,前面有一家味道不錯,朋友推薦的,我們去試試?”
洛以念難得沒有反對,她是真的餓壞了。
咖啡配三明治,還有一塊蛋糕。大學四年,基本認識她的同學都知道,洛以念是不吃中式早餐的,在學校時,寧可啃面包……阮哲文竟然還記得她的習慣。
“沒想到竟然請你吃了頓早餐,”他呵呵笑了兩聲,“什麽前輩,要一大早去拜訪?”
“一位老藝術家。”她說的并不深入。
暖暖的咖啡為她驅走了一夜的嚴寒,蛋糕很絲滑,到胃裏都是甜甜的。
她精神好了很多。
阮哲文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前段時間在美國,不知道你和方為安……那天真是抱歉。”他這兩天也是聽圈裏的朋友提起的,當時驚訝的很,因為那天他們坐的很遠,而且完全沒有交流,害他以為那個穆經理是方為安的女朋友。
洛以念吃着三明治,沒否認也沒承認,納納的表情讓阮哲文沒再接着說下去。
“聽說,你在給嘉博設計孤兒院?”
洛以念在孤兒院長大的事情,整個學校也只有艾薇一個人知道,而她在十三歲時,就被伊弘飛接回了伊家。雖然伊家從來不怎麽正規,竟做些擦邊球的買賣,但人家好歹洗白了,而且伊家有錢,這誰都知道。
在大學時,洛以念的哥哥,伊家的二少爺經常開着車來接她和伊歐斯,那時候全學校都轟動了,就連一向想把她踩在腳底下的程北琪都不得不低下了頭。
而這樣的洛以念,也讓他感到慚愧。
“嗯。”不是不想講話,而是不知道該講些什麽。從心裏她是感謝阮哲文的,也有一點小小的感動。但洛以念沒有和男人交談的經驗,工作上也只有純公事化的對話。
對着方為安,話算是多的了。
阮哲文有些淡淡的失望,太多的話,沒有附和的人也是枉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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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預收文:《北極光》
做為雕刻藝術品的七色堇,傳說是象怔愛情的七色花。
伊歐斯自認從不相信這些,但在她和東方欲曉聯手打碎了那件藝術品之後,好像她的感情運真是很不順。
首先,她莫名其妙愛上了這個一見面就和她幹了三架的臭流氓。
沒想到,這個臭流氓居然還是個警察,而且接近她是有目的。
接着,他的初戀情人一走十年,居然在這個時候突然回來。
不過沒關系,她高中時暗戀的學長也一樣回來了。
既然要玩心跳的,她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