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手拉着手
老李那天來學校開會，無意間看到了林煙腿上的傷痕，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結着疤看得他頭皮一麻。
“咋弄的，小林？” 他眉頭一皺把手中的茶杯一放。
“自己摔的。” 林煙合上開會的筆記本，把腿往回收了收。不是她想炫耀自己的傷疤，只是現在仍是夏天，傷疤捂着對她沒好處。
“啧啧，這摔得可不輕啊，” 老李搖了搖頭，“小心點，上次那什麽腳腕子也是受傷。”
“嗯。” 林煙難得地笑了笑，出自內心的。
顧恒之在一旁抿着嘴不說話，他聽着林煙的解釋怎麽都覺得不對勁。自己摔的還要能 得在地上來個側滑才能摔出這種傷疤，要騙人的話還不如說是被車挂到地上了來的合理一點。
“我就說下周那個實地考察你就別去了，” 顧恒之偷看了一眼老李，繼續勸道：“工地裏熱的要死，你到時候腿上流汗什麽的再搞發炎了不好。”
老李贊同，“本來就是去那邊做個工程初勘，沒什麽大事。有什麽要問的到時候你讓小顧回來告訴你。”
“我要去。” 林煙油米不進。
那個項目是前段時間剛和江氏建設談下來的，老李上陣自然是什麽都好說。下周就要去工地先做簡單的初步勘察。
林煙不想錯過從頭到尾跟一個項目的機會，執意要去。
“下周那時候疤肯定都好的，” 她起身往會議室外走去，到門口時回頭望着老李，“我肯定要去的，你倆別想擺脫我。”
老李哈哈笑了起來，“行，行，不擺脫你。”
他挺喜歡林煙這勁的，最開始面試把她招進來的時候他還有些疑慮，長得這麽漂亮的小姑娘心思能全在科研上嗎？
但是看到她對于自己的科研計劃還有未來的職業規劃那麽的清晰明了時，他心下便有了答案。但是更重要的是，林煙從大一到大四都是專業績點第一，還發了一篇SCI，這樣的配置老李自是滿意。
顧恒之又和老李在會議室裏閑聊了一會，他還有一年多就要畢業了，老李很看重他希望他能好好在科研這條道理上發展。
Advertisement
“想好去哪個學校做博後沒？”
“具體的還沒，但是有幾個選項了。” 顧恒之打開手機給老李看了看學校名字，“但是最主要的還是看有沒有合适的導師和funding。”
老李拿起顧恒之的手機，手臂伸直放在老遠處看着，“唔，還不錯，” 然後手指指着其中一所說道：“這是不是和我們學校有合作的那個。”
“嗯，就是林煙之前問過的那所學校，也很好，和我們學校專業對口性強。” 顧恒之的眼光裏熠熠生輝，“我要是去那所學校也挺好，那邊有個團隊就是做我這個方向的，到時候可以跟那邊的老師套磁。”
老李眼珠從屏幕上移開看着滿臉笑的顧恒之，語氣調侃，“可以啊，小顧，路鋪挺長。我喜歡。”
他把手機還給顧恒之，“現在年輕人談戀愛總是抓着眼前的一點兒女情長不放，殊不知兩個人的未來是否一致才是更重要的。”
顧恒之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行吧，我看好你，別讓我失望！”
林煙開完會就回辦公室了，電腦上是和江氏合作的項目企劃書。按照道理來說他們這樣的博士生主要就是做自己的科研項目就好了，可是大部分課題組都不會這樣白白浪費又聽話又好用的免費勞動力。
第一年第二年甚至第三年都被導師逼着去做和自己科研毫無關系的賺錢項目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等到最後一年要交畢 業論文的時候才被趕鴨子上架憑空要求寫幾篇論文。
更可怕的是，那些永遠不做具體指導只說不好、要改、重寫的歷史遺留垃圾導師，不知道硬生生逼死了多少心理承受能力不強從而選擇自殺的學生。
林煙真的是感謝老李的。
他從來沒逼着任何人去和他一起做項目，他在外面也開了家公司，人手夠用的很。但若是哪個學生将來想往工業界發展，他也十分樂意帶着他一起做項目學習經驗。
最開始她還擔心會遇到傳說中的教獸，可老李天天準時接兒子下幼兒園，隔三岔五在朋友圈發一發老婆照片，十足的顧家男人更讓她好感倍增。
林煙在辦公室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再擡頭的時候窗外天都黑了，而她還沒吃晚飯。
算了，不吃了，反正也沒什麽胃口。
她揉了揉眼睛拿起了手機，不知怎麽的就想看看那個人的頭像。她之前把他們的對話框删了，現在只能從聯系人裏面找。
林煙的聯系人不多，可是她翻來翻去怎麽都找不到那個人的頭像。
她突然意識到，他把她拉黑了。
也對，不拉黑留着幹嘛。
她不帶情緒地将手機放回了桌面上，兩眼看着窗外。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屋內的燈明晃晃地照着她，在窗戶上能清晰地看見她的表情，如果說沒有表情也算是一種表情的話。
發呆，她不喜歡發呆。沒有事做的人才發呆，而她這麽忙所有的時間都被精準地賦予了不同的任務，哪個時間段要發文章了，哪個時間段要看學校了，哪個時間段要考語言了，哪個時間段要出國了，都像刀子一樣刻在她的腦海裏。
她很忙，不會發呆。
可是她現在正在發呆。
為什麽？
林煙将頭埋在胳膊裏，感受着外套上的洗衣粉味道，那種最淳樸的最原始的香味是她第一種喜歡的味道。
喜歡的味道，可以留下；喜歡的人，她卻一個人也留不下。
她本以為，痛不過一陣子，可為什麽這痛好像在她心上紮了根，一點一點，滲入血脈，傷及骨髓。
林煙第一次陷入了迷茫。
但這迷茫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她很快就為江氏的項目忙碌了起來。
周一早上八點，顧恒之：“我們一會到了，嗯，你就在門口等我們就行。”
“好的，我已經在門口了。”
林煙收了電話站在保安亭旁邊，不久之前她還帶了一圈小孩子參觀校園，那個時候酷暑難耐，轉眼間就過了這麽久了。
門口的保安認出她是之前來查監控的小姑娘，畢竟長得漂亮很難不記住，“姑娘這是去哪啊，穿得這麽...嗯...”
小保安本來只想搭個話聊個天，可是發現遇到了詞彙瓶頸，吞吞吐吐不知道該用哪個詞彙形容。
“土。” 林煙接道。
“......”
小保安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不是說你土，是這衣服。”
“沒事。” 林煙不打緊地說道，“ 我要去工地所以必須穿成這樣，安全。”
“這樣啊，” 小保安放松了下來，拉了拉自己的制服，“現在學生也不容易，又要學習還要去工地。”
“嗯，都不容易，” 林煙開始有些敷衍，“這邊！” 她看見了顧恒之。
“我先走了。” 她朝小保安點了點，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上了開來的一輛車。
車上坐着老李和顧恒之，顧恒之開車，老李坐後排。林煙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現在就穿上了？” 顧恒之見她已經把那套醒目的工地制服穿上了，“熱不熱？”
“不熱，” 其實有點，“但是到時候到工地上了我也不方便換，不如現在就穿上。”
也對，這就是女性在這個行業受到不公平對待的一個原因，什麽事都要和男性分開，本來幾個大男人一起去野外勘測可以只住一個帳篷，但是你只要有一個女性在裏面，那麽什麽都得雙份。
到了野外男性可以獨行，但是女性就需得再配個同行。倒不是說女性就無法獨行，而是大部分時候男人的責任心不會放任女性獨行。
男女永遠是平等的，但男女永遠不會是一樣的。
林煙深知這個道理所以她從來不會認為“憑什麽女性要受到偏見？人人平等！” 她能做的就是做更加充足的準備，不給別人添一絲麻煩，一絲由于她是女性而帶來的麻煩。
工地在林市的外城區，那裏這幾年搞開發，大片大片的空地荒地開始進行工程建設。
林煙一行人穿戴整齊，帶上安全帽就走進了工地，門口有個男人進行登記，還操着一口當地口音叮囑道：“黃線圍起來的地方不要去，你們跟着李師傅走就行。”
“沒問題。” 顧恒之又和那位專門接待他們的李師傅聊了起來，林煙在一旁認真聽着，她還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和公司做項目，所以很是好學。
“李師傅你們這工人的安全意識都很強啊，” 顧恒之看着工地上的工人全都整整齊齊地穿着安全裝備，心裏有點小驚訝，因為按照他以往的經驗來說，很多工人安全意識不強，幾件套都是喜歡缺個一兩件。
“嘿嘿，” 李師傅看起來有五十歲，皮膚黝黑又因為很瘦皮都搭在臉上，他露出一口黃牙笑了笑，滿不在意地說道：“今天有領導檢查。”
顧恒之立馬回了個心領神會的表情。
他真的适合和工地上的人打交道。林煙心裏想着。不管是誰顧恒之都能配合着聊很久，永遠都不會冷場。
林煙看了看自己，除了剛進門的時候打了聲招呼，好像再沒說過一句話了。
“走吧，帶你們先去看看。” 李師傅和門衛打了個招呼，就帶着他們往施工區去了。
今天天氣晴朗，也就意味這太陽很大，悶熱的安全帽一直扣在頭上，汗水一層一層地滲出厚重的頭發。林煙微微把安全帽往上提了提，好讓一絲空氣進去涼快涼快。
“ 這邊一大塊都是今天剛剛開始挖的，下面的都是排水工程，你們要取樣本就在這邊取就行了。” 李師傅手指指了指前面那塊高地。
“行，那你倆去取樣本吧，” 老李摘下安全帽，拿出毛巾擦了又擦，喘了喘氣，“我先去保安室等你們。”
“行。”顧恒之一只手提着桶，裏面有所有需要的器材，和林煙往那片高地上去。
一路上都是沙石粘土，再加上有些地方甚是陡峭，穿着安全靴着實難走。林煙低着頭一步一個腳印慢踩着，不敢大意。
突然一雙手伸到了她的眼前，“拉着，像你這麽走，一會天黑了我們都上不去。”
她擡頭看着同樣是滿頭大汗的顧恒之笑着朝她伸出了手，太陽從他的背面照過，有些晃眼。她知道自己再這樣硬撐下去沒什麽好結果。
“謝謝。” 便伸出了右手，果然快了許多。
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到的視察隊正看着工地上的作業進度，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帶着安全帽轉頭看着旁邊的高地上。
兩個人手拉着手，一起往上爬。
比他們背後的太陽還要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