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5)
麽樣的真面目,他曾經都是我喜歡過的‘沈肅’,我也做過最壞、最壞的打算了,不是要求一個結局,我只是想再見他一面!鄭學長,我要弄清楚他的想法……”
蔚筝說到最後,乃至有些痛苦地半捂住臉,才道:“我不想讓自己一直不斷做着這樣的‘死亡循環’。”
沈肅不過離開半個多月,她已瘦下去一圈,此刻嗓子都有些啞了,實在讓人看着不忍。
“學長,如果、如果他真的不回來了,我該怎麽辦。”蔚筝最怕的就是從他口中得到這樣的答案,她額頭微微出了汗,臉色卻依舊是一片白,“我只知道,如果他永遠不回來了,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鄭景行驀地竟也感到有些難受,好半晌,他僵硬地說:“就算見到又能怎麽樣呢,你說?”
“我不會讓他覺得難堪,你相信我。”
鄭景行看她固執成這樣,他滿臉的“實在拿你沒轍”,終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他按住額角,幾乎是壓低了聲音,才有氣無力地說:“他今晚九點的飛機抵達這裏,所以,把工作好好完成,然後再去找他,可以嗎。”
就好像,鄭景行也做出了一個他這輩子最沒有把握的決定。
蔚筝癟了癟嘴,好不容易克制住淚水,她的心快要跳到嗓子口,
“當然,謝謝你,學長。”
鄭景行猶豫地看着她近乎雀躍的背影,有些話始終無法說出口——蔚筝,如果你的一生一世,只是他的‘一瞬’呢?
後來,具體是怎麽去到機場的,蔚筝也說不上來。她覺得那地方變作一個巨大的潘多拉寶盒,但她義無反顧,只能向前不斷地奔跑,哪怕是慷慨無比地來到怪獸的深喉。
眼淚和冷汗籠罩在她的眼前,就在這一片淚眼朦胧中,蔚筝等來不遠處從大廳風塵仆仆走出來的那個男人。他正與一群公司下屬商談着什麽要事,一手搭着外套,一手拎着灰色的輕便旅行箱。
她需要擡頭微微地仰視他,在飛機場乍亮的光線中,沈肅簡直就像一個來自宇宙的泰坦之神。
冷漠,睿智,無所不能,洞悉世事。沈部長遠視極佳,也一眼就用眼角餘光看見那個慌張無措的小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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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還沒有等他做出反應,還沒等他轉過身,她已經不顧一切飛奔而來,将側着身子的他緊緊抱了個滿懷!
蔚筝的手環在沈部長腰處,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明亮的燈光如希望之炬把心底所有的陰霾點亮。
那些思念與沉重,還有無數陌生的感情彙聚成磅礴的江河,明知道這一切美好與溫情都是機場的光線所營造出的假象,但好似他眉宇間的距離感真的消失了,他正充滿溫柔地注視着她。
視線中唯有彼此。
沈肅甚至能感覺到此刻她劇烈的心跳,還有她氣喘籲籲的呼吸聲。
蔚筝心跳如擂,擡起頭牢牢地盯着他,哪怕連一秒都不願松開手,也不要移開目光。
就好像,他們是在一個狂風暴雨的夜晚相遇,在絕望無助的時刻,他聽見絕望無助的嘶喊,卻像是混沌中最深的夜誕生出的一抹最微弱、最遙不可及,也最不可思議的希望。
☆、24
蔚筝完全忘了他們現在是在一個人來人往,乃至周圍都是這男人部下的地方。公共場合本不該如此失禮,四周的男男女女都将目光投擲在這麽一個冒冒失失的女孩兒身上。
然而,誰能懂得她這份沉重而又迫切的心情。
所以沈肅又豈能輕易推開她。
倆人抱了一會兒,身為旁觀者的桑蓉心中有了一絲慌張,正在無限量地擴張,她想上前開口,卻又被雲甑部長一把拉住,她詫異地回眸,對方向她搖了搖頭。
蔚筝對周遭環境充耳未聞,手心沾滿了冷冷的汗漬,她的手很冰,甚至比沈肅的體溫還要低。
他不問她怎麽過來了,只是彎腰哄道:“不要哭了,路上我們再慢慢說。”
蔚筝這才意識到她已無聲地流了滿臉淚,可依然怎麽都不肯松開那雙手,沈肅看見下屬們個個表情誇張,一時之間,除了尴尬,竟還覺得有些……人類的這種感情,被稱之為“害臊”吧。
他被她緊緊地箍着,也知道這其中包含多少心思,沈肅只好在她耳邊低語,解釋:“我只是出了一趟差,出國辦了些公司的要事,蔚筝,現在我回來了,而且哪裏也不會去,你是不是擔心這個。”
蔚筝慢慢緩過神,松開十根手指,終于點了頭,這才任由他一手拿行李,一手牽住她的手腕,大步流星地往機場洞開的大門走去。
沈肅先前将他的英菲尼迪停在機場,眼下他也顧不得那些部長、秘書是怎麽想的,短短一程卻緊緊拽着蔚筝,倆人上了車,起初誰也沒說話。
等車開上了高架,霓虹一路照着前方,他不太自然地向她道歉:“對不起,我可能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你怎麽是沒有考慮到。”蔚筝安靜下來,嘴角甚至牽起一抹笑意,“你知道我會怕,會反感,還會質疑你,最好還覺得你…你是‘非我族類’,你就希望我如此這般,然後離得越遠越好,是嗎。”
沈肅是在蔚筝告白的第二天就離開了,除去确實有正經公事要即刻處理,實際上他也是有意要躲開一陣子。至今,這男人也沒明白那種軟弱的逃避心境從何而來,他到底在怕什麽呢。
後來,鄭景行通過越洋電話告訴他蔚筝的反常,他才發現她并不是如躲避洪水猛獸般地躲他。
真相是,于他而言,她才是真正的毒蛇猛獸。
讓他如此深深地難忘、害怕與挂念。
“可是,沈肅,你心裏當真是這麽想的嗎,是真的不參雜其他想法,唯獨希望我恐懼你嗎?”
沈部長能夠只身穿越浩瀚星雲,能夠面對生死一線的星戰,卻被一個女孩兒問得答不上話。
“你的身份确實讓我大吃一驚,但不足以殺死我。”蔚筝在短暫的靜默以後,再次說:“其實,你大可以徹底無情地拒絕我,也沒必要讓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沈部長,你是在試探什麽嗎。”
“不是。”
蔚筝覺得他這樣矢口否認,實在有些好笑,她也仍然有些不敢想象,眼前這位相貌堂堂的部長大人,會變作那樣可怖的形态。
但卻真的,還不足以擊垮她——這難道也是擁有一顆“少女心”的好處麽。
“沈肅,那你到底是什麽……人?”
如果現在只是空口無憑,她當然不會相信這麽荒謬的事件會發生在自己身邊吧。
“我是你們概念裏的‘外星人’。”他笑了笑。
盡管還是凜冽的冬日,可車內溫度卻不低,沈肅趁着紅燈的間隙,微微偏頭,與她對上了一次視線,她在心中略略踯躅,一時無言以對他沉默的注視。
男人告訴蔚筝,他們星系與太陽系的行星公轉、自轉之間的模式,以及星球的土壤空氣、物質結構,近乎相同,他們同樣也是碳基生物,只是來到地球後,可以模拟人類的基因,從外貌上與人類保持一致。
“那你為何非要讓我知道那麽重要的秘密。”
“因為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看着沈肅眼中閃爍的微光,還有,自從遇上他以來,所有不能解釋的預感,所有的線索與細節,往事變得歷歷在目,同時也在這一刻連串起來,像一條紅線,緊緊捆綁住她的身體。
蔚筝被自己心底冒出的想法驚得一愣,她舌頭打結,卻又幾乎快要脫口而出——六年前在那個橋洞遇見的,該不會,就是你吧。
沈肅已經喃喃道來,尾聲無奈:“我對當時那件事失去印象,但我在地球也沒有其他族人,所以…你曾經在那個雨夜遇上的‘怪物’,應該就是我吧。”
“畢竟,我還能操控雷電。”
蔚筝又一次被這人供出的秘密驚得渾身不安,而他盡量用淺顯易懂的詞彙來解釋這種超自然的能力。
沈肅既能自身産生人類無法承受的高強電壓,也能引來高空之中的雷鳴。然而,如果在一段時間內,身體中存儲的電力過盛,就必然會無法控制地排出大量的電流,否則,情況嚴重的話,他接着就會陷入深度昏迷,甚至會喪失性命。
所以,這男人的致命弱點同樣也是強雷電,打雷、下雨的天氣也一直避免出行。
蔚筝深深吸了幾口氣,才平靜下來,“沈肅,你到底為什麽…會來這裏?”
“準确的說,當年我是被‘流放’到你們星球的。”沈肅看着遠方彙聚成一條河流般的燈火,語氣漸低,“我是…我們公國的‘戰犯’。”
他陷入回憶與沉思的模樣叫人有些着迷,她忍不住地問:“你犯了什麽罪?”
“因為我的失誤,導致不可挽回的損失,還有一些不該發生的犧牲……”沈肅從往事中掙脫,淡淡地說:“流放地點是軍事法庭‘随機’選定的,所以,我來到了‘地球’。”
他的“外星飛船”在偏遠農村出現,後來當地出現一群神秘的政府官員,聲稱那是衛星遺骸,還把當地的老百姓遣散。在那樣一個文件都是依靠紙質的年代,保守秘密要容易得多。
沈肅跟着軍方派來的特工離開,後來,他與軍隊和政府進行一些合作,輾轉各地,在這期間與當時的物理學家鄭老爺子結實,又與鄭靜超交為摯友。
一切如同過眼雲煙,百年不過彈指一揮。
蔚筝總算是聽懂了,原來,他早在她出生之前還要好久,就已經來到降落在藍星,那他們相差的何止是幾歲……但這些統統都在命運的翻雲覆手間失去意義。
她轉念一想,疑慮再也藏不住半分:“‘輝騰科技’的創始者就是你自己,對嗎。”
沈肅默認下來,他來到地球将近百年,為人類文明帶來一定飛躍,但外星科技并不全是瑰寶,一個文明因為融入其他文明得以進步,但必須要在一個所能承受的範圍之內,否則人類都将遭受毀滅性的打擊。
“蔚筝,我也許只是對你同情與愧疚,才會一直接近你。”
蔚筝卻像因為他的一席話而大夢初醒,她反複搖頭,讓沈肅詫異:“我害你這些年被人誤解,害你受過那麽多苦,做過那麽多無謂的治療。”
“我再如何懼怕,那也是過去的事了,何況你說過不管在生命的哪一個階段,遇到怎樣難以承受的災難,都該試着接受那一段時光給你帶來的東西,無論好壞,抑或悲喜……是你自己教會我的,你記性那麽好,怎麽會忘了呢?”
因為我們總要完成生命交代的職責與義務,順生而行,我們的生活也不是按照某個既定的計劃去實現,如果你覺得不是你想要的,或許換一個角度和思維模式,會有新的驚喜。
沈肅怎麽會不記得,每一個字,他都可以記得滴水不漏。
蔚筝在大半個月前已經承受過這輩子最高程度的刺激,她現在就算情緒産生波動,也不會再抵達得了那樣一個高峰了。
“我總算弄明白了,你告訴我這些,說到底還是為了絕我千裏之外,沈肅,你或許智商本就高人…高人類一等,可你的情商卻低得連我都不如!”
“我們之間的事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是啊,種族不一樣,怎麽談戀愛。
蔚筝恰恰是因為讓他喜歡,才會讓他不斷回避,她至少可以用少女情懷作為理由和資本,他卻不能放任這段關系變得不倫不類。
太多的艱難等着她一一消化,但蔚筝顧不了那麽多,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哪怕是盲目而炙熱的,那也值得孤注一擲。
這次,蔚筝鎮定地向他看過去,好像她的心意從未有過絲毫轉變:“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你,是你先退縮了,你先怕了。”
“蔚筝,你明知道我的身份,還……”
蔚筝打斷這位部長:“沈肅,但是。”
她稍稍加重語氣,不免讓人覺得話題更加嚴肅起來:“沒有這些我就不會遇到你,也不會有今天的這段時光。”
她背對着光,一只手摸到他線條緊繃的臉龐,然後向前俯身,柔軟嘴唇向他冰涼的唇上貼過來,臉上含着腼腆,卻又寫滿勇氣,眼睛閃亮無比。
這個吻,與第一個吻完全迥異,輕如羽毛,一蹴而就,滿溢着無從掩飾的歡喜,就像只存在于黑夜的美夢,讓人迫切想要抓牢什麽,可它又那麽虛無缥缈。那溫柔和熙的愛情在車廂內驟然彌漫開來。
“沈部長,這個吻是要告訴你,我喜歡你。這是愛,不是什麽虛僞和幻影。”
這是愛,不是虛妄,不是謊言,不是幻覺。
所謂愛,就是要将你的一切驕傲落地,天賦歸零,卻還甘之如饴。
☆、25
沈肅将車停在蔚筝家門前,她打開車門,卻只出去半個身子,轉過臉說:“沈肅,但是。”她稍稍加重語氣,不免讓人覺得話題更加嚴肅起來:“沒有這些我就不會遇到你,也不會有今天的這段時光。”
她背對着光,再次把半個身子收回車內,一只手摸到他線條緊繃的臉龐,柔軟嘴唇向他冰涼的唇上貼過來,臉上含着腼腆,卻又寫滿勇氣,眼睛閃亮無比。
“沈部長,這個吻是要告訴你,我喜歡你。這是愛,不是什麽虛僞和幻影。”
沈肅微微發怔,心口像被一種陌生的感情填滿了,那來自無名的深處的誘惑與吸引,就像一個天大陷阱,又像世界最美的世外桃源。
蔚筝下車,輕聲關門,靜靜立在邊上看他,希望他能給與回應,因為她能感覺到他也有同樣的溫度。
然而,至始至終沈肅沒有再表現出一丁點的反常,她又漸漸感到失望,那胸中一束小小的卻很耀眼的火光,再度熄滅了。
正要轉身離去,沈肅喊住她:“等等。”
蔚筝心中一喜,以為他改變了主意,對方卻只是說:“我是想告訴你,之前,我私下經過一些調查,在工廠被打趴的那夥人,并不是一直跟蹤監視你的人。”
“我會繼續保護你”這句話任如何都再也說不出口,沈肅緘默了。
蔚筝“哦”了一聲,嘲諷乃至冰銳的笑容自她唇邊劃過,泛起一絲絲苦意。已經明白他也無意多留,她帶着失落說:“我明白了,謝謝你,沈部長。”
即便依然遭到無情推拒的結果,但是,對于今時今日向他告白的一番話,她從不曾覺得後悔。
她光明正大訴說出美好溫暖的感情,也不會死纏爛打、怨天怨地非要他接受不可,她只是希望沈肅能明白這種截然不同的種族卻可以彼此理解體恤,這有多難得,她也是不久前才能感悟其中的智慧與真谛。但顯然這男人還不會明白這其中哪怕萬分之一的珍貴。
那姑娘到底還是一聲不吭地離開了,光看着背影也還有些姍珊動人,只不過,她笑起來的時候更讓人覺得溫暖,一看便覺得心花怒放,竟是總會讓他不知為何想到“千嬌百媚”這個詞語。
沈肅在過去生活于地球的近百年時光裏,用盡這些晨昏一點一滴去熟悉人類的語言與習性,但在遇見蔚筝之前,他根本沒有學到人生真正的艱辛與曲折,最終,到底還是敗在她的顧盼生光。
但與蔚筝同樣,他也必須落子無悔。
沒有人喜歡被一次次拒之門外,蔚筝也不是臉皮特厚的那種人,比起倒追她更擅長放餌,再等別人上鈎,才會被調侃為“釣神”。
眼看到了三月,整座城市桃花綻開春意盎然,竟是印證了那句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沈肅與蔚筝卻都無心美景,他也總算體會到她的輾轉反側。
雖然與普通人相比,基本不需要太長時間的休歇,但每周的睡眠時數也得有保障。
這天鄭景行回到家的第一句話,就是扭頭對身後這只會移動的定時炸彈抱怨:“你以前做人不是挺低調的嗎?下次再遇上英雄救美這種事,能把機會讓給我嗎?”
“萬一我把機會讓給你,你打不過人家,不是更丢臉?”沈肅說得還挺認真。
鄭靜超聽見這話,偏頭看着那兩人,笑問:“這是怎麽回事?”
這是下午才剛發生的巧合。鄭景行下班前去沈肅公司,邀請他來鄭家吃飯,可偏偏還要順道去給簡小姐送什麽新鮮百合。
沈肅在路邊等他的時候,與鄭景行同時看見一個滿臉寫着失魂落魄的男人正糾纏着簡瞳。
沈部長好幾夜未曾休息,臉上還留着淡淡的胡渣,那時候眼神陰冷地盯着崔梁亭,連話都不用說就震懾住場子了。最後,姑娘是沒出什麽事,但功勞都被那男人給搶去了,鄭少爺理當表示不服。
或許像沈肅這樣的人,本來就是與衆不同,他見識過他們根本無法想象的宇宙,也走過最動亂的年代,無論他身上流着怎樣的血,都是一樣的驕傲。
“沈肅,話說回來,你這麽多年獨身一人,獨居海島,難道不覺得這是一件痛苦的事嗎?”
沈部長略微差異,但也沒有否認:“我不覺得痛苦就夠了。”
鄭爺爺聽見這對話,不由奇怪:“你突然問人家這個做什麽。”
鄭景行一改臉上笑意,沉聲道:“我想跟他說些正經的。‘沈叔’,蔚筝幾次三番受你照顧,你倆就算不是朝夕相處,她對你也是日久生情,你真不打算接受?”
“當時還不是你在中間瞎摻和。”
“我至多不過是搭了紅線吧,現在蔚筝就算明知你身份,也是離不開的樣子,別看她沒心沒肺的,我知道她脾氣性子,執拗起來比誰都能認真。我只是不希望你倆到最後落得個牽扯不清,你要是男人…好,就算你不是人,你也得把和人家姑娘的事情理順了。”
鄭靜超蹙起眉頭,坐在沙發上假意翻報紙,沒吱聲,老爺子倒是不樂意了,叱道:“小東西,你多什麽事。”
鄭景行只顧看着沈肅,反駁:“你說過,你是因為當年的事內疚,這沒人怪你,可你一而再、再而三拿出私心對待蔚筝,明明就是兩情相悅,你要是對她沒有男女感情也就算了,偏偏喜歡人家又不敢嘗試去争取這段關系,這才最混賬。她連你根本不是人都願意接受,你還推三阻四的,原來你們那邊的男人向來都是沒骨氣的懦夫?”
“鄭景行,誰準你這麽沒禮貌!”
鄭景行對着老爺子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唯一的錯,不過就是說了實話。”
“我确實喜歡她,但究竟喜歡到什麽程度?鄭景行,你知道我也喜歡那些水裏游的東西,簡直像是遵循着我們種族刻在基因裏的天性。我對蔚筝偶爾也有感覺,我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但這真的就是你們所說的‘愛’嗎?”
“你覺得這是一回事?沈肅,你把喜歡一只金魚和喜歡一個人類相提并論?!”鄭景行一聽這話,火氣馬上就上來了,他平時言談舉止都是從容得體,也都全虧家教才能渾然天成毫不造作,如今為了珍視幾年的夥伴,這些自然不管不顧了。
“你們星球的人不懂什麽是‘愛’也就算了,你到如今還沒學會?”
“鄭景行!你這孩子怎麽到現在都還這麽天真?那你懂什麽?”鄭老爺子的神情就好像在聽一個笑話,“你叫沈肅去跟人家在一起,這就是害了人家姑娘!這事要只有咱們知道也就罷了,萬一被外人知道、被她家裏人知道,相不相信是另一回事,這後果誰也講不清!你們現在年輕人談戀愛,還不是有一陣沒一陣的,現在鬧得滿城風雨,最後勞燕分飛,算什麽事?這小姑娘才多大,你怎麽知道她是不是一時起性子覺得新鮮?”
鄭景行不自覺地拔高聲音:“現在就不是分不分手的問題!這感情都已經種下了,非要連根拔起,何必呢!”
“鄭景行你閉嘴。”鄭靜超呵斥他。兒子說的有理沒理是一回事,對爺爺這麽沒大沒小是肯定得挨批的。
“你再胡扯也沒用,目光短淺。”鄭爺爺也都拔高了嗓子,“你叫沈肅和那小姑娘在一起,要真發展到談婚論嫁的階段,他們倆能結婚?能要孩子?能一輩子在一起?将來又怎麽辦,那姑娘等老了,覺得看着沈肅礙眼,或者覺得沒臉對着他,那不是耽誤大半輩子了啊?到老了誰來照顧?”
“您管得還真寬。”
沈肅看鄭老爺子都有些大喘氣了,他心中也感到苦澀,畢竟與鄭家是親密無間,他們簡直就像他在地球的家裏人,其實,說來說去也都在為他着想。
“你們這些人,就喜歡深謀遠慮、瞻前顧後,反正感情這東西到最後就是分文不值。你們是沒見過蔚筝來找我的樣子,我心都被掰成幾塊了。”
鄭景行的話在忽然之間深深地刺痛了沈肅,是啊,她會為他難受、被他傷害,他怎麽能忍心。
“當初她剛來大學還挺內向,我在一群新生中看到她,招她進學生會,說句一點也不誇張的,她是我一手培育出來的副會長,你們現在誰都不去想她怎麽感受,誰都不在乎她怎麽想的。沈肅,你這樣子自私,我覺得還替她不值得。”
“行了,景行,為了我的事,你們祖孫三代倒是吵起來了,像什麽話。我會盡可能處理好這些事。你提醒得也對,她是個非常好的女孩兒,假如我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她一定會是我最珍視最寶貴的人,但如今這也正是最大的症結所在,我一直以為失戀這種事,誰沒有經歷過,她就這麽讨厭我一次也好。我事先太沖動,就想要把事實真相告訴她,但沒想過怎樣才是對她最好的方法……”
“你不僅是折磨她,也是在委屈自己。沈叔叔,您大概是沒嘗過‘後悔’的滋味,您肯定也不曉得,這世上有一種藥買不到,那就叫做‘後悔藥’。”
鄭爺爺嗤笑:“所以我才說你天真,你怎麽還以為情情愛愛就能解決一切矛盾?”
“可他至今還不是會派人送來她的消息。沈肅真的只是擔心她會受到牽連出事,還是說,那個小姑娘不就是這麽重要嗎?”
“……”
“那個人,既然對你這麽重要的話,就好好的保護到最後啊!”
“可以了。”沈肅說,“鄭景行,你不要失心瘋。”
他們說到這裏,所有人都一時啞了聲,靜默的讓方才種種話語、念頭,在沈肅腦海中亂成一團,混亂地分辨不出任何條理,但他近乎狼狽地聲色俱厲。心裏像幹涸的沙漠,又像泥濘的沼澤,沈肅素來對待他們像是知己,這般微怒的模樣卻很少看見,鄭靜超與他認識最久,也最了解他,此刻也為他反常的微震。
沈肅調整好呼吸,眼神幾次變化,學着平常人的樣子嘆了口氣,到最後還是鎮定,不無決心地說:“景行,我不考慮長遠問題,就說當前。我不能确信真的明白‘愛’是什麽,也不确信能否給她想要的東西,我會盡我所能,作出最好的選擇,這一點你放心。”
“對不起,我只是有點不甘心。”鄭景行說着,像是為了緩和氣氛,轉身去問那個中年男子:“爸,你不是一直支持沈肅搞對象的嗎,怎麽一句話都不替我說。”
氣氛又稍微松弛下來,鄭靜超看起來噎了—下,才笑:“傻小子,這種事外人說再多也不見的慣用,你該點的都已經點到了,至于醒不醒得了,只有當事人才能做主。”
有些人哪怕活到百年終老,也不見得就懂愛是一把雙刃劍,是最無望的深淵,也是最燦爛的光芒。
**
俗話說春眠不覺曉。與先前失眠的糟糕狀況截然相反,蔚筝最近變得極其嗜睡,往往一場夢沒有做到盡頭,又輪番上演下一個奇境。
時常也會夢到那個男人,往往是在一個烏雲壓城的幻覺裏,四下都是陰影,四下都是迷夜,只有他站立的方向有光,她還沒來得及靠近,然後下一個劇情,她又來到深不見底的深海,像是向那片海域借了五十米的深藍。
最近,鄭景行也不知為何緣故,對待她格外親切,還問是不是要給她批個年假,接着轉眼又在周末舉辦什麽“員工聯誼一日游”。
蔚筝還是第一次聽說“密室逃脫”,雖然摸不着頭腦,但公司活動總不能經常缺席。去了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原來就是一種逃脫類游戲,需要客人在密室中尋找線索,通過推理和判斷,找到最終所需信息。
鄭景行還給大家介紹——“這家店是市內最有名的,據說最難的一間屋子到現在都沒人找出破解方案”,弄得所有人都躍躍欲試。
“要是利用鏡子反射激光,應該就能打開門,但必須得找對角度。”
她和其他三位男主播分到同一組,巧的是這三人還都單身,蔚筝幾乎都能摸到鄭景行的門路了。
剛想上前去抓密室的門,卻被金屬門把上的電流刺痛了一下,“啊”地一聲退回來,那熟悉的感覺令她慌張又心悸。
還沒來得及思考這究竟是敵意,還是代表了那個熟悉的男人,與此同時,沈肅的身影出現在攝像頭背後。
“去把門打開。”他告訴工作人員,話音未落,人已走出幾米遠。
蔚筝與同事被困在那間密室,其他人同樣想要去拉把手,卻也遇到足以令人感到一陣麻痹的電流。就在所有人以為這地方是不是設施漏電的時候,鐵門在剎那之間被打開,蔚筝第一眼就撞進沈肅溫潤漆黑又晦澀的眼眸。
好一陣子不見,男人依然挺拔如松,身上的工作制服剪裁得體,線條流暢,讓人目眩神迷,但蔚筝能感覺得到,沈肅似乎在那一夜之後,眼中有了必要作出割舍的決心。
無法向一個人表白心意,是怎樣的感受,但他必須忍耐。
“你怎麽又在這裏?”蔚筝感到莫名焦慮煩躁,她從他的神情中找到了答案,心裏反複地越想越郁悶,于是冰冷的話脫口而出:“沈部長,我死活,到底與你有什麽關系?”
☆、26
蔚筝剛想上前去抓密室的門,卻被金屬門把上的電流刺痛了一下,“啊”地一聲退回來,那熟悉的感覺令她慌張又心悸。
還沒來得及思考這究竟是敵意,還是代表了那個熟悉的男人,與此同時,沈肅的身影出現在監控室的攝像頭背後。
“去把門打開。”
他告訴工作人員,話音未落,人已走出幾米遠。
蔚筝與同事被困在那間密室,其他人同樣想要去拉把手,卻也遇到足以令人感到一陣麻痹的電流。就在所有人以為這地方是不是設施漏電的時候,鐵門在剎那之間被打開,蔚筝第一眼就撞進沈肅溫潤漆黑又晦澀的眼眸。
“你怎麽又在這裏?”她感到莫名焦慮煩躁,并從他的神情中找到了答案,心裏反複地越想越郁悶,于是冰冷的話脫口而出:“沈部長,我死活,到底與你有什麽關系?”
連普通人的生死,沈肅也做不到全然地視而不見,她的安危他更是在意。
沈肅目不斜視:“先離開這裏再說。”
蔚筝的同事面面向觎,早先她請客的那晚他們也都見過這位開車來接人的“高富帥”,彼時不免猜想是不是這兩位鬧別扭了。
可這男人怎麽會在此時此地出現,唯一的解釋,他是特意來找蔚筝,又碰巧撞上他們遭遇意外的吧。
“你們這兒的工作人員呢,我們要投訴——”
男同事還沒來得及抱怨,沈肅也不管蔚筝何種反應,拽着她的胳膊熟門熟路地從樓裏的一扇小門出去,離開“密室逃脫”主題館。
四下無人,樓梯設施略顯老舊,沈肅終于停下腳步,蔚筝仍有些微惱地開口:“你……”
“先別說話。”
空氣中的某種帶電粒子依然在無聲無息地潛伏、擴散,沈肅分析着強度和數量,開啓原本只在自己星球才有可能用到的警備狀态。他單手扶牆,渾身散發寒意,與其說像一具身形颀長的機甲,還不如說一尊極佳的藝術雕像。
強烈的不安虜獲住蔚筝,但至少有沈肅在,她不至于慌了陣腳,眼睛注視着男人袖子上的銀扣,漸漸安靜下來。
樓道盡頭照不到日光,顯得十分灰暗,然而,卻也非常寂靜,沒有任何生物活動的跡象。就在沈肅以為會像前幾次那樣風平浪靜的時候,一道肉眼無法察覺的屏障,穿透蔚筝的身體。
她忽然感到一種滅頂的崩潰感,那簡直像是整個身體被扔到黑色深淵,靈魂在四周沒有一絲光線的地底,卻有密密麻麻的一雙雙黑色眼睛,審視着你——太惡心了。
有東西立刻抵住喉口,蔚筝捂着嘴往樓梯口旁的廁所跑去,她幹嘔幾聲,胃裏的食物順着食道一路回溯,又再次湧上來,終于吐了出來。
最後,她虛弱地打開水龍頭,漱了漱口,倚在牆邊不知過了多久,才又聽見男人的腳步聲。
沈肅沒能追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