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面并沒有什麽責怪她魯莽冒犯的意思。
“換好衣服,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往門外走了幾步,語氣總算是放柔一些,叮囑她:“以後,不用再來找我了。”
蔚筝看着沈肅離開的背影,不知為何,心頭泛起一股酸澀與悵然若失。
就好像多年前與真相擦肩而過,她再一次錯過了什麽,只叫人又是可惜,又是痛惜。
☆、Part04 男主很生氣
隔天,蔚筝在電視臺走廊上偶遇鄭景行,對方瞥了她一眼,問沈部長那邊進展如何了。
蔚筝不好意思說她鬧出的烏龍,只能支支吾吾地要求再給點時間。
“蔚筝,你不會就這麽放棄了吧?”
“我要是放棄的話,還能繼續留在這工作嗎?”
鄭景行狡猾得過分,耐人尋味地沖她點了點手指:“自己看着辦。”
蔚筝:“……”
沈部長那邊暫時是沒戲了,蔚筝只好回到公司,先跟着師父的節操無下限……啊不,是《媒體無極限》欄目組跑新聞。
這些天恰巧又是瀝川市最一流的全國知名學府——瀝海大學校慶日,連日來禮堂人流攢動,哪怕室內開足冷氣,不少聽課學生還是蹭出了一身熱汗。
彭博眼看四周都被年輕人給占滿了,嘴裏嘀咕:“好像今天來聽課的人特別多啊。”
校慶期間,瀝海大學到場的榮譽校友個個都是大有來頭,他們特地來采訪一些學術名人。眼下這位正給學生們講授心理學的年輕醫生,畢業後前往耶魯進修,如今在瀝川市開設私人診所。
Advertisement
不少人都在為了他竊竊私語:
“我簡直想早生幾年啊!要是蔣醫生還在學校,我根本不會遲到!”
“他的診所到底開在哪條路?明天就去排隊!”
“蔣醫生,自從見了你,我的心理問題更嚴重了嘤嘤嘤……”
此刻,在講臺上穿着白色休閑款西裝的蔣瑛聞,有一張儒雅清俊的臉,那眉峰與唇角之間,蘊藏着幾許低調含蓄的高傲,他颀長勁瘦的手指握着鼠标,袖口挽上去半截。
因為室內溫度着實悶熱,他也只得松開領口,扭開襯衫的兩粒領扣,動作一氣呵成、優雅淺淡,簡直像是一幕電影鏡頭。
這是一場非專業性的學術交流演講,瀝海的大學生們都是慕名而來。四十分鐘的第一場剛結束,蔣瑛聞意外地拒絕了個別學生的提問,徑自走向禮堂後排。
那人走得近了,彭博聞到對方身上還沾着幾絲茶葉的味道,既有薄荷的清涼,又有桂花的淡香……
他這是要做什麽?
蔚筝卻習以為常地笑了笑:“真是巧,本來還打算去診所找你的。”
蔣瑛聞垂眼,擡起他的腕表看了看,淺笑道:“現在可以給你十分鐘。”
“我可不可以和朋友聊幾句,你們先去做采訪?”
聽蔚筝這麽問,彭博倒是一臉知會,拉着攝影師就走了。
瀝海大學的校園環境是出了名的優美動人,特別是春季櫻花綻放的時節,曾有萬人賞櫻的轟動。夏季倒也別有一番常綠闊葉的美感,嫩綠色沿着紋路浸染,生機勃勃。
蔣瑛聞褪下了白色西裝,随意地搭在手上,那涵養極佳的氣質與英挺樣貌,在人群中理所當然地受到矚目。
“你又遇上什麽問題了?”
“有些人體質特殊,說是會吸引靈異事物,我總覺得自己體質也挺怪的,只不過,從小到大吸引的都是些‘變态’。”
蔣瑛聞便笑了,有種無辜躺槍的感覺,他揉了揉額頭:“這個問題,你讓我怎麽回答好呢。”
倆人在禮堂附近的林蔭大道走動,蔚筝引來滿是豔羨的側目。
蔣瑛聞是蔚筝遇過最好的一位心理醫生,他這人仿佛天生就是幹這一行的料。那分毫不亂的章法和談吐,總有令人心生愉悅的本事,可惟獨那雙眼睛明鏡似得,能洞察病人最隐匿的內心,讓一切都無所遁形。
蔣醫生不急不徐地開口:“蔚筝,你已經沒什麽心理問題了,不用每回都來找我咨詢。”
蔚筝打趣:“那你當初為什麽拒絕給我做心理輔導?難道不是因為我病入膏肓,你治不了?”
蔣瑛聞笑而不答,還真打算把這關子賣到底了。
蔚筝見他不知為何沉默,只好自己展開話題:“還真以為我找你就是為了要看病的?”
“難不成你是來找我看星星的?”
“……”
她不理會這位蔣醫生的調侃。
“以前老是來給你‘送錢’,那是因為我爸放心不下,現在,你就算求我做心理咨詢,我也要考慮考慮。”
蔚筝說着,把兩張戲票拿出來:“我爸說,你送的路易波士茶很好喝,上回給的雨前龍井也是……他過意不去。這不,前些天有人送了他兩張話劇《驚春》的票子,他也看不懂,就托我轉贈。”
“那你怎麽不去看?”
“我也不是太懂話劇,再說了,讓你和女朋友兩人世界不是挺好?”
“你怎麽知道我有女朋友?”
蔚筝自以為機智地截住話頭:“哎呀,反正你就收着。”
蔣瑛聞只好把後半截話硬生生扼住,他想了想也沒再說什麽,笑着問:“你說前幾天又掉水裏,是怎麽回事?”
蔚筝索性把遇見沈肅的事告訴對方,完了還企圖從他那兒得到些分析:“蔣醫生,他和我堅持的,‘真實’存在過的那個夜晚,一定有什麽聯系。”
那些她以為自己生活在幻覺中的日子,蔣瑛聞是唯一讓她真正走出迷惘的心理醫生,也給了她極大的心理安慰。
至今記得,第一次是如何忐忑地坐在那張皮椅,而他穿着醫師長袍,面前攤開的是病人記錄。
蔣瑛聞謙和溫柔地笑着說:“如果不習慣的話,那從自我介紹開始吧?”
她木讷卻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從此,與這位醫生開始建立一段新的醫患關系。
蔣醫生很有耐心,治療方法也尤為适合蔚筝,沒過多久,她就重新建立起信心,病情逐步穩定。
直到有一天,蔣醫生說,以後你不用來了。
蔚筝不知道她到底“康複”幾成,但蔣瑛聞無論如何都不再做她的心理醫生倒是事實。
她的父親本來與蔣瑛聞的親戚相熟,一家人與蔣醫生也不知不覺成了朋友,蔚筝更是相當感激他的幫助。
“或許,他和你那天見過的什麽人很相似,你不是一直忘不了嗎?強烈的心理暗示,讓你希望找到證據來證明它是真的,現在有這麽一個人能勾起那些畫面,你會這麽激動,也不奇怪。”
“那我應該不會再産生其他幻覺了吧?”
蔣瑛聞看她彎着眉毛求解惑的模樣,假意正經:“我早說過,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少女病’。”
蔚筝一愣,兩人同時笑起來。
那确實是蔣瑛聞經過這些年來,給這姑娘總結出最深刻的印象。
他們說,十幾歲還相信“信念與夢想”,那是天真無邪,二十幾歲還相信,那就是無知了。
如今社會講究物盡其用,盛行的價值觀念已不再美好如初,你甚至有時候會覺得,這是一個沒有信仰的年代。
而倘若跟不上時代步伐,罔顧陷阱與陰謀,難免陷入窠臼。
蔣瑛聞比誰都看得通透,蔚筝不是不能改變,她只是不願意,即便看不到想要的,她還是願意去“相信”。
她就像,我們每一個人的身邊都擁有的這麽一個女孩兒。
依然對大自然心生敬畏,也對浩瀚宇宙充滿好奇。會對一些東西三分鐘熱度、卻又喜歡堅持或者固執某一些東西。
相信萬事皆有因果,相信愛與正義,相信充斥我們內心黑暗的東西,終将會被拳拳愛意與光明擊得粉碎。
是的,如果這是一種病,它無法醫治,也不會自然痊愈。
**
從瀝海大學回來以後,蔚筝沒能想到她與沈部長的再一次偶遇,會那樣戲劇化。
事情起因是這樣的,這天,他們接到投訴,說XX花鳥市場附近,有好幾個多年占道經營的攤位,幾乎把整個人行道占為己有。
這種新聞現在媒體也常有報道,屢見不鮮,只不過對方還暗搓搓加了一句,這地方有一個“保護傘”,每月那些小攤販得向他交錢才能平安無事做生意。
這個瘋狂的時代從來不缺新聞,怎樣挖掘有價值的信息更為重要。彭博帶着蔚筝出發,他們對附近的攤位與居民做了暗訪,攝影師特意攜帶了隐藏式攝像機,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誰知快收工的時候,前邊走來一位壯漢,身材壯實、皮膚黝黑,他們三人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神,猜測他十有八/九就是舉報人嘴裏的“保護傘”。
“你們什麽人?跑來這裏問什麽?”
想必是猜到有記者會來采訪,他才會插手,面對這種态度蠻橫的男人,蔚筝也毫不買賬:“你管我們來做什麽,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實話告訴你們,這地方不止你們一家來過了。有的人開跑車,有的人騎自行車,這裏邊什麽道理懂嗎?自己掂量掂量,幾斤幾兩。”
彭博和攝影師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這種地痞流氓他們也不敢輕易招惹,蔚筝卻是很愛逞能地嗆聲:“光天化日我們來圍觀違章建築,這還不給了?還是不是法治社會了?”
地頭蛇揚起粗壯的手臂:“小姑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地方我說(suo)了算!”
“你唆了蒜,你怎麽不說你唆了辣椒?”
那男的察覺有人在笑他,越發激動與羞怒,臉上泛起潮紅,彭博趕緊攔住她:“我們是來采訪取證,不是來吵架的,你少說幾句。”
蔚筝發現周圍幾個人應該和壯漢是一夥的,也只好熄了火。
事态卻沒有因此緩和,那些人大有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無賴狀,“把攝影機留下,我就讓你們走!”
彭博也是有職業操守的記者,當下把同事的小型攝像機揣在自己懷裏,示意他們分散逃跑。
那保護傘立馬要去抓人給他們點顏色,結果一步跨出去,卻是一腳踩進路邊賣金魚的小攤子!
那是上個世紀人們洗澡常用的褐紅色浴盆,當場被踩得翻了個底朝天,別說裏邊金魚到處撲騰一地,就連邊上的顧客也無辜遭殃。
蔚筝跑得不遠,壯漢很快就又追了上去,她進退維谷,雙方終于正面交了鋒,本來以為會結結實實挨人家一拳,她閉上眼睛做足所有心理準備——結果等半天,意料之中的拳腳卻沒落下來。
那壯漢不知被誰單手扯住衣領,那人幾乎沒用什麽力氣,驟然擡起的手卻把他一百八十多斤的魁梧身軀拖出去好幾米遠!
蔚筝抱着頭狼狽地半睜開眼,她從眼縫裏瞄出去,頓時傻了。
原來,那兩只褲腳被水潑濕的顧客竟然是沈肅!
高端大氣的沈部長,一語不發地擋在她身前。作為科研人員,這男人前兩回都是修養得體、智商極高的模樣,現下卻完全是一副她從未見過的神色。
沈肅側臉無比冰冷沉靜,背部線條繃得僵直,論誰都看得出,他在生氣。
沈部長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你竟然敢動我看上的東西。”
☆、Part05 男人的喜好
衆人眼睜睜看着這位帥出新高度的男人,強勢介入當前局面。
而那漢子也不是吃素的,二話不說,掀起粗壯的膀子一拳掄過去,可沈肅身子一動,就把這極具侵略性的攻擊給躲開了。
沖突被徹底撩起,漢子的攻擊一波接着一波,沈肅并不還手,但每一招都躲得恰到好處、分毫不亂,沒人能碰着他,就更加不可能撂倒他。
耗時片刻,漢子已經失去耐心,索性向他猛地全力撞過去!
沈肅側過身子,快得幾乎讓人看不見他的動作,仿佛那只是一片虛影,當所有人回過神,對方已經撲了個空,摔倒在地。
漢子已是熱汗淋漓,喘不上氣來,沈肅卻還是維持原狀,沉着鎮定,以及,還有一絲怒意未消。
“我都不好意思還擊,你怎麽還好意思打人?”
那一秒,對手再一次被激怒,劍拔弩張。
蔚筝簡直以為,接下來會如同電影、小說裏描述的那樣神奇,帥哥部長化身為武林高手,智勇雙全打退流氓!
可現實全然不是她料想的局面,因為身材魁梧的壯漢——他、吐、了!
後來,蔚筝反複回憶當天這一刻究竟發生什麽,她只記得沈肅根本沒出手,但他那雙緊緊盯着別人的眸子,略帶輕蔑,暗如深淵,簡直像是宇宙最暗的星星,甚至連側影都極其威嚴,讓人心生懼意。
而那位“保護傘”,早已吐得驚天動地、不忍直視,最後連胃酸也給吐了出來,還在幹嘔不止。
蔚筝和路人捏着鼻子圍觀,沒多久就見他已經渾身無力地癱軟在路邊,他的同伴只好給打了120喊救護車過來。
沈肅面色如常,折回去幫金魚小販把攤子收拾好,還指着搖曳在水中,體短尾長、身體兩側各有一截黑色,鳍為黑、身體呈銀色的兩條熊貓蝶尾金魚,十分自然地說:“這兩條我要了。”
蔚筝瞠目結舌,慢半拍地意識到,他先前所說“我看上的東西”,應該是指這些金魚吧。
“這、這麽巧啊,沈部長,你也出來…買、買金魚……”
沈肅大約是明白了她言之未盡背後的那些想法,有些掩飾般地轉身要走,蔚筝急忙攔住他說:“多虧沈部長,你又救我一次。”
沈肅看着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卻也只是想起舊事般地含笑不答,這下蔚筝倒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臉上一紅,心髒就像被一只萌物觸動,噗通噗通跳得歡實無比。
部長大人,你辣麽萌真的好嗎?
你這麽萌,你的員工都知道嗎!
沈肅發現蔚筝尤為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唇邊的笑容荏苒清新,一雙秀氣的眼眸都彎彎的甚是甜美,他只好說:“沒什麽客氣的。”
又想起之前倆人分手時的狀态,稍稍關心了一下:“那天回家怎麽樣,沒生病吧?”
“嗯,回家洗了熱水澡,很早就上床睡了。”
倆人對話仿佛暗藏玄機似得,彭博聽得一愣一愣,那神情簡直了。
他倆“那天”做了什麽?為什麽會生病?為什麽要洗熱水澡早早上床?!
“不會游泳還能上那兒找人,你也挺有本事。”
蔚筝心虛又汗顏,想方設法轉移話題:“剛才那男的,是不是吃壞東西了,怎麽吐成這樣?路邊攤的衛生狀況令人堪憂。”
一提起這事,彭博的脾氣又上來了,氣勢洶洶地說:“祖宗,你能消停點嗎?”
他恨鐵不成鋼,皺眉道:“總這麽莽撞,忘記一個記者的基本素養,以後還怎麽獨擋一面?”
彭博轉念想了想,又覺得替她不甘心,她要是會像白采采那樣撒嬌服軟、大智若愚,所幸早就搶到先前那幾個欄目的主持位置了。
實際上蔚筝在同事和領導間的口碑都不錯,她也擅長處理人際關系,可因為在某些方面太過嫉惡如仇,乃至不夠圓滑,這一點在職場上又成為了她的致命弱點,致使她寸步難行。
平時不願柔軟身段也就算了,偏偏工作的時候也不忘代表月亮消滅別人。
蔚筝總說要找鄭景行來為她說通關系,可實際自己也沒這麽厚臉皮,頂多是在學長面前像上次那樣探探口風、怒刷一個存在感,也已經是極限了。
“現在臺裏競争這麽激烈,苑制片好幾次都叮囑我務必要你帶好、教好,以後還指望你當‘臺柱’,我看她是太高估你了。”
要說這也不是蔚筝第一次犯錯,彭博時常對她耳提面命,關鍵是這時沈肅還沒走,姑娘家還是愛面子的,蔚筝偷瞄沈部長幾眼,讪讪笑道:“沈部長,你很喜歡金魚嗎?”又自以為很機智地轉移了別人的注意力。
沈肅一手拎着他的兩條金魚,嘴角弧度有點僵硬地微微上揚,算是勉強默認了。
臨走的時候,他看她一眼,一句話不知怎麽的,脫口而出:“彭先生說的也對,你有時候,實在把人想的太單純,你又不是保齡球的球瓶。”
“啊?”
“站着不動等被打。”說着,沈部長臉上一絲淡淡的笑意清楚地傳入蔚筝的眼底:“那我先告辭了。”
男人徑直走回自己的泊車位,開了車門。
蔚筝站在原地,望見沈肅這人的車比起那些上百萬的跑車,當然不那麽打眼,可只要是配上他這麽一位深藏不露的人物,也不算普通了。
前陣子她去車展的時候方巧見過這輛車,英菲尼迪新上市的一款旅行版,具有獨特的F1賽車風格,外觀大氣,前翼富有雕刻感的發動機艙蓋,看起來也有些“兇悍”。流暢、大尺寸的灰色輕質進氣口,整體感相當到位,還真符合沈部長的職業與給人的第一眼緣。
沈肅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放在副駕駛位置,将車開出停車位,他一踩油門,揚長而去。
一直等車子開得遠了,蔚筝才收回視線,心裏想着沈肅方才神色嚴峻的模樣,又讓她回憶起多年前狂風暴雨的夜晚。
可是,總不能開門見山地問他,你是不是闖入過我的幻覺裏吧?
要她說服沈肅答應瀝海電視臺采訪的計劃因為自己的愚蠢已經基本泡湯,況且鄭景行說得一點不錯,那男人真是軟硬不吃、固執己見。
如今她唯一能肯定的,大概就是這人喜歡金魚,身為科技公司的研發部總部長,卻對這樣一種起源于中國的鯉科動物感興趣,倒真挺稀奇的,不過甭管他喜歡什麽,女生面對這號人物,總是鹵水點豆腐,毫無招架還手之力的。
彭博不知道這姑娘腦子裏在捯饬哪些鬼主意,他重重嘆了一口氣:“我估計這‘保護傘’一直放在這兒沒人動,是因為他就是放在這裏的‘餌’,為的是調出後邊更大的老虎。不過現在魚死網破,也沒什麽必要采訪下去了……哎,作孽。”
師父以前輩的論調,再次數落她一通:“你要好好想一想,今後再遇到類似狀況要怎麽處理,否則,少不了碰壁,還是說,你就真打算跟白采采那樣去當花瓶女主播?你就這點出息?”
蔚筝不服氣地反駁:“這樣不是挺好的,哪裏沒出息了?還有,師父你說采采是什麽心态,不要吃不到白菜說白菜酸!”
彭博:“……”
**
曾經也以為,世界會是我們想象的那樣多姿多彩,即使有陰霾,但總會迎來喝彩。小時候的蔚筝,希望将來成為一位口誅筆伐的名記者,又或者成為被許多人欽羨的“金話筒”,但是後來的她,想要的一夜成名、萬衆矚目都沒有來,她只是平凡地踏上了工作崗位。
也并非不知道,只有學會融會貫通,才能走的更遠。
提前下班的蔚仲,一到家就察覺女兒略顯失落的出神,他出聲提醒:“想什麽呢,都快切到手了。”
蔚筝趕緊把手上切好的菜放入鍋裏煮,詫異地問父親:“爸你今天回來的挺早嘛。”
自從蔚筝媽媽在她高一時患病去世,就只剩父女倆人相依為命,民生大計也落在她頭上。自己做總比常在外頭吃好,小姑娘也是明白這道理,就一直學着做菜做飯。
蔚仲的工作是某國企的武裝部部長兼紀委書記,他們家也算得上小資産階級,要不然也沒那閑錢去看心理醫生。過去幾年,蔚爸也是因為實在寶貝,對女兒的管束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蔚筝用糖果色發圈,把頭發都攏到耳後挽成圓髻,露出飽滿的額頭,在燈光下光潔瑩然,她一邊看着砧板上的菜,一邊還在心裏盤算:哪怕如今不能說服沈肅讓他們采訪,好歹他也幫過自己兩回了,是不是該給送些這人喜歡的金魚表達謝意。
“筝筝,最近有沒有什麽男生約你出去?”
“沒有啊……”
她心不在焉地回話。
“我送你的兩張話劇票子呢?”蔚仲略有深意地試探女兒,“你們一起去看了?”
“你說誰呢?”蔚筝總算是把她爸的真話給逼出來,于是瞪他:“老爸,你還真是亂點鴛鴦譜,我又不是嫁不出去,連蔣醫生的主意你都打。”
現下蔚筝事業逐漸穩定,又青春靓麗,正是戀愛結婚最好的時點,也難怪蔚爸爸嫁女心切。
“蔣醫生不好麽?我看來看去,也就他符合你老爸的要求。”
“爸,我什麽丢臉的事蔣醫生都見識過,你真覺得他還會喜歡你女兒嘛?”
“那你沒和人家有過那意思,你怎麽知道他不會喜歡你啊?”
蔚筝白了他一眼,等他說完這一通,她才又慢悠悠地把菜下鍋,“行行好,先給自己找個伴吧。”
“去,沒大沒小。”
蔚仲正想教育這沒羞沒躁的女兒,他打開電視,裏面在播晚間新聞,蔚筝本來想說“我思想可是很開放的你盡管去找不用擔心”,這時候聽見最新一則消息,她“啊!”了一聲,從廚房興沖沖地飛快跑出來。
“當心摔着,急什麽!”
蔚筝的心思卻早已不知跑去哪兒了,抱着她爸爸的脖子,撒歡:“好極了!這個周末我要去看流星雨!”
“……幸運地迎來英仙座γ流星雨,它不但數量衆多,也同樣是最活躍、最常被觀測到的流星雨,對非專業流星觀測者來說,只用肉眼也能一睹其風采。”
————英魂部長小劇場————
僞·部長大人迷の妄想日記
在路邊攤看見賣金魚的
突然被迷住了
正要伸出充滿愛意的手
嘩啦
金魚被掀翻倒地上了
我的
金魚……
(日記是大黃提供的,不是我!!……我的部長大人,才沒那麽蠢萌呢!)
☆、Part06 初次的心動
“……幸運地迎來英仙座γ流星雨,它不但數量衆多,也同樣是最活躍、最常被觀測到的流星雨,對非專業流星觀測者來說,只用肉眼也能一睹其風采。”
時值八月。
位于瀝川市近郊的天文館,是沈肅常去的一處庇所,孫館長是沈肅為數不多、結識多年的老朋友,如今在別人看來,他倆也像是忘年之交了。
由于是建在山體較高的良好觀測地點,這時候不論是天文愛好者、小情侶,亦或是親朋摯友,來等流星雨的還真不在少數。
時間尚早,沈肅先去敘舊,他來到天象廳的一霎,卻遠遠地看到那個不太熟悉的女孩兒正在和別人說話,笑得很甜。
蔚筝也全沒想到會在此地與沈部長再次不期而遇,倆人面面相窺,她愣愣地忘了反應。
直到眼前男人用寬厚的語氣喊她:“蔚小姐?”
她回過神,忙說:“沈部長你太客氣,叫我全名就好了。”
沈肅以為,是不是她又神通廣大地得知他的行蹤,那邊的孫館長已經揣着只煙鬥過來了,看見蔚筝與沈肅并肩而立,他笑起來:“你們常來這地方,都好幾年了,有意思的是好像從沒碰見過對方吧,倒是這場流星雨幫了忙。”
沈肅這才知道,今天的偶遇不是她精心策劃,那麽,她也是來看這場星辰隕落的?
他早已習慣不再和任何人有超出常規頻率的來往,正要轉身離開,一念之間,卻又想到改變主意。
一念,正是所謂的一剎那經九百生滅,多少選擇與想法周而複始、起起落落。
眼下這一刻,沈肅的心裏也騰起些怪異且不太熟悉的感覺。
當然,他沒有把先前幾次與蔚筝的見面惦記在心裏,即便她讓他覺得似曾相識或者難以形容,但這些事他從來不會放在心上,大概真要算起來,身邊最親近的活物就是金魚了。
蔚筝也猜到別人在并不情願卻又接二連三地撞見同一個人的情況下會心生反感,她不好意思笑一笑,幸好沈部長對她的态度不是不失冷淡。
蔚筝刻意放輕松語氣:“沈部長,這回我可不是跟蹤你來的。”
“你們……原來已經認識了?”孫館長笑容敦厚。
沈肅心底有了些說不清的心思,還沒來得及捋順,已經問道:“你也常來這家天文館?”
“嗯,我也算半個,或者幹脆說是僞天文愛好者吧。”
其實,這地方對蔚筝意義非凡,當年她艱難困頓又被記憶纏足,也是在這裏熬過許多不快樂的時光,給了她一個煥然一新的自己。後來她漸漸開朗熱情,與孫館長也建立起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對方給過她不少的鼓勵幫助。
孫館長意味深長地笑了:“我也不多耽誤你們時間了,再說下去一會就挑不到好位子了,你們快去吧。”
山上的空氣果然好,光害又沒那麽嚴重,擡頭就能看見銀河,既便炎夏,晚上的氣溫還是有些涼,還有山風獵獵作響。
天空墨黑,星河蜿蜒出一條绮麗的紐帶,這天地仿佛空曠又溫柔,星星明明滅滅,就像生命,周而複始,沒個盡頭。
天文館和天象儀寂靜地坐落,一直以來,它們就像一座駐紮在山頂的屬于她的秘密城堡和一面不倒的旗幟。蔚筝坐在崖邊的觀星臺一角,出神地凝視着這片星空。
沈肅把孫館長拿來的保溫杯交給蔚筝。
“謝謝。”她說着,指望某一處,“你看那幾個星星連在一起,形狀像不像胖嘟嘟的‘蘭壽’?”
“你也懂金魚?”
蔚筝搖了搖頭,決心對他坦誠交代:“我是為了‘賄賂’你才去研究金魚的。”
“鄭總監答應,如果我能說服你答應采訪,他就給我升職加薪之類的好處。”她在接收到他的目光後,才敢笑着說下去,“可我沒想到會掉進泳池,現在你救了我一命,哪裏還好意思拿這件事來糾纏你。”
蔚筝想了想,仍然補充:“不過,那天我對你說的,我認為輝騰科技确實有它的正面形象,這種能量應該專遞給更多人。”
星光爛漫下,青年的臉英俊而深不可測,“我明白了,也許,以後我會考慮。”
蔚筝感謝他理解似地笑了笑,他們所在的地方不僅能欣賞到稍後激蕩人心的流星雨,還能俯瞰整座城市夜晚的遼闊和車水馬龍,這風吹得人愉悅,讓她太想說話,太想找一個人來傾訴。
“我有一段時間,心情很不好,所以常常來爬山,後來知道這裏有天文館,每次都會來逛一圈,也是在這時候,慢慢對神奇的東西感興趣。”
因為這個星球太爛漫,而人類的文明也在緩慢卻蓬勃地發展,一個人的生命卻着實又短又輕。她不再止步不前,人生太短暫、太渺小,又每天都能遇到那麽多挫折和難題,快樂也是一天,痛苦也是一天,時間寶貴,為了別人的罪惡懲罰自己,或者為了自己的缺陷折磨別人,沒意思,也沒有意義。
只要談到往事,每個人都難免不會放軟神情,記憶裏仿佛總有一段無法回首的時光,無法回去但心存感激,沈肅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這些表情背後隐藏了什麽樣的心事。但是,當他看到女孩兒臉上平和愉快的笑靥,也有些不可思議的動容。
蔚筝低頭看一眼手機,“快到了。”
英仙座流星雨(PER),輻射點:48°+58°,每小時天頂流星數=100。蔚筝站在草坪上仰望,億萬繁星于她的頭頂,即将迎來一場最盛大的巡禮,天空、星辰、大地,整個世界将為此見證。
忽然興起,她向身邊的男人敬了個禮,講起臺詞:“敵人卷土重來,直指我們星系,宇宙空間大戰一觸即發。”
沈肅面色一沉,一瞬間有些分辨不清她的用意,蔚筝卻沒有發現細節,繼續說:“飛向宇宙,浩瀚無垠,To Infinity and Beyond!”
(《玩具總動員》中巴斯光年的經典臺詞)
沈肅嘴角的弧度僵住了,然後漸漸地放松,倏忽又勾起來,最後竟是藏不住了,索性在她面前笑出了聲,這下反而把蔚筝唬在那邊。
原來,這男人真正笑起來的時候,非常柔和,明明他們在遠離燈光的暗處,可是他的笑容就像晨星破雲而出,簡直能與此刻夜空中最璀璨的那顆星媲美。
“我以為你在說什麽……”他忽然目光中的散淡都收了起來,輕輕掀了掀嘴皮:“看。”
第一顆流星,來臨了。
劃過天邊的火焰亮光,拖曳的尾跡形成漂亮的流星痕,焚燒出最美妙的奇跡。蔚筝靜默了,順着他視線方向一并眺望這寥廓雄壯的人間美景。
摩擦燃燒後發出短暫的光芒,劃痕在夜空中持續一段時間,消失殆盡。
沈肅的神情莊重而威嚴,甚至還參雜了不可解的情愫,他專注地凝視着,像是不肯錯過一顆墜落的流星。男人巍然不動,清隽面容被籠罩在冗長黑暗與星光中,只聽見他徐徐開口:“pateessa nee choo Stuur planeeto.”
蔚筝一個字也沒聽懂,當他說着陌生而婉轉低醇的音節,竟是那麽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