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交鋒) “這套房子是蔣熠……
漫長的空白。
郁唯祎不曾有絲毫退縮地直視着翁晴的眼, 坦然且堅定。
女人在盯着她審視了足足一分鐘後,收起墨鏡,轉身進屋:“還說他沒教你,犟嘴的話都一樣。”
她坐回沙發, 端起茶杯輕啜, 反客為主的從容姿态仿佛她才是這裏的主人——這次, 郁唯祎感覺到倆人真正的交鋒開始了。
須臾。
女人優雅地開了口:“知道我為什麽覺得你倆不合适嗎?”
郁唯祎心說這個問題的答案你三年前就告訴我了, 何必重提。
“你是不是覺得我嫌貧愛富?”翁晴淡笑, 對她的沉默并不奇怪,“那只是表面原因,我雖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娶一個家世好和我們門當戶對的姑娘, 但還沒那麽迂腐, 為點錢就随便決定他一輩子的婚姻。
她不緊不慢地喝口茶, 擡眸,眼底多了幾分嚴肅:“你和阿熠本質上來說是同一類人,脾氣太倔,執拗, 只要自己認準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你們兩個性子一樣的人生活在一起,過不久。”
郁唯祎還是第一次聽說兩個人因為性格相像不适合結婚被拆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吐槽:“......性格互補的人也不見得能過得久。”
“那也比你們這種強。”女人斬釘截鐵打斷, 語氣不容置喙。
郁唯祎被氣笑:“您憑什麽這樣以為?是科學證明還是您自己的一家之言?如果所有的婚姻都能通過雙方條件是否合适而決定要不要在一起, 那人們還要感情做什麽?到适婚年齡直接用大數據匹配一個各方面與自己最合适的人不就行了。”
翁晴不為所動:“感情是感情, 條件是條件,正确選擇一個各方面都适合你的人有助于你們在婚姻裏走得更久。”
郁唯祎無語又覺好笑,認真看她:“您錯了,決定兩個人能否走得長遠的不是因為各方面合适, 而是因為彼此相愛。”
翁晴“哼”了一聲:“天真,你們現在愛得要死要活的,能堅持幾年?等到你們沒了感情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大吵一架,那才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郁唯祎安靜看着固執己見的女人,緩緩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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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也問過自己一個問題,她對蔣熠一直放不下究竟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沒能修成正果,如果當初倆人順順利利地繼續在一起,會在瑣碎的婚姻生活裏消磨對彼此的喜歡嗎?
郁唯祎在腦海裏把倆人可能發生的一切事情都過了一遍,發現結局都通往同一個終點,她愛他,愛到垂垂老矣白發耄耋依然想要和他在一起,愛到不管貧窮疾病都想和他厮守終生,瑣碎平凡的日常也好,大風大浪的磨難也罷,她愛這個人,想要這輩子和下輩子以及所有帶着記憶的來生都和他一同度過,人生漫長卻因着他的存在如白駒過隙,她更無比堅定地相信他對自己的愛。
“您剛才說過,我和蔣熠脾氣都倔,認準的事別人都拉不回來。”郁唯祎眸光平靜,語氣溫和卻字若千鈞,“準确地說,是我們認準的人,哪怕到死,也會愛着。”
翁晴端着茶杯的手一頓。
擡眸看着眼神澄淨的姑娘,第一次啞口無言。
許久,她放下杯子,嘴角牽起的弧度像在自嘲,又像在譏笑:“熱戀時誰都會這樣想,結婚後可不一定,別覺得我不相信你倆的感情,我和阿熠他爸當初不比你們感情淺,可結果怎樣,兩個性子同樣要強的人吵着吵着就成了仇人,我不希望阿熠重蹈我和他爸的覆轍。”
郁唯祎聽到此時,終于明白翁晴毫無緣由的斷言她和蔣熠過不長久到底是因何故了。
她和曾慧玲一樣,因為自己吃過某種婚姻的苦,所以關心則亂地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避開同一條彎路,簡單粗暴地要提前在他們身上扼殺同款婚姻的可能。
郁唯祎相信她們出發點并無惡意,甚至是因為對他們的愛才激進地當了“惡人”,可她們忘記了,這世界上從沒有一模一樣的性格,也不會有相處模式完全一樣的同款婚姻。
她不是曾慧玲或翁晴,蔣熠也不是郁國偉和他爸。
“您和伯父分開的原因我理解,但我不接受您因為同樣的理由分開我們。”郁唯祎緩緩開口,三年離別的時光不僅給了她足夠成熟能站到與翁晴平等對話的底氣,也給了她學會反思自己性格開始慢慢改變的成長空間,“我不是您,蔣熠也不是伯父,我們會在不斷試錯中改變自己,包容對方,而不是什麽都不做等着對方被自己的利刺傷害。”
她和蔣熠就像兩只同樣帶刺兒的小刺猬,初見面被彼此同類的氣場吸引,熱戀時因為忘乎所以的愛而忽略了彼此與生俱來的尖刺,後來,他被她渾身豎起的利刺傷到,離開她,郁唯祎在漫長無窮無盡的後悔中終于開始反省,如果還能有機會與他再在一起,她不會再要這除了傷人一無是處的自尊心,她願意放下過往所有故作姿态的驕傲,學着柔.軟,學着撒嬌,學着和他一樣對戀人的包容。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婚姻模式能直接套用,您覺得痛苦的婚姻,也許別人适合,而您覺得幸福的婚姻,其實并不适合我們。”
翁晴一滞。
緊緊盯着郁唯祎,在姑娘清澈堅定的眼神裏緩慢地動了動眼,許久:“你很聰明。”
她放下茶杯,起身走人,即将走到門口,停了下來。
“不用告訴阿熠我來過。”女人睥睨地一擡下巴,居高臨下的姿态一如既往,“我被你說服,不代表對你的認可,是因為我兒子。”
郁唯祎輕輕揚眉,不卑不亢地回她:“我尊敬您,也不是出于對您的喜歡,是因為您是他母親。”
翁晴牽了牽唇,淡笑:“伶牙俐齒。”
郁唯祎不置可否,回她一同樣不明顯的淺笑,算是接受了這句褒貶各半的評價。
兩個女人橫亘三年且此生都不會做到友好相處的對立,因着對同一個男人的感情,在這一刻短暫地冰釋前嫌。
翁晴拎着鉑金包出門,行至門外,忽地停下,回身緩緩環視了圈房子,而後看向郁唯祎:“看你的樣子,好像還不知道這套房是阿熠自己的,他當年創業成功賺到的第一筆錢,就在你學校附近買了這套房,那個時候他人還在國外,說的是以後都不會再回國,但我知道,這套房他是買給你的。”
郁唯祎瞳孔猛然一縮。
心跳和呼吸一同劇烈,嗡鳴地充斥着她大腦,她渾身血液瞬間僵住。
“好了,你倆的事我以後都不會再管,是好是壞都和我沒什麽關系。”翁晴說完這句話,情緒複雜地看眼郁唯祎,一直固執己見的強勢最終被母親對兒子天然的母愛打敗,做出讓步。
郁唯祎機械地目送翁晴走,把門關上,客廳只剩下她的這一瞬,剛才面對翁晴據理力争的鎮定全然消失,她幾乎是傻呆呆地怔在原地,克制而如夢方醒般地一點點用目光描摹着房子的每一寸磚瓦,視野随着泛酸的鼻尖逐漸模糊。
那些入住以來似有若無的熟悉感,那些能帶給她家的安心的氣息,在此刻終于找到了答案。
郁唯祎恍恍惚惚地飄回卧室,把自己摔到床上,望着四周與她夢想中一模一樣的房間。
“你是因為昨晚和我一起睡才沒睡好?”
“......不是,是這次的床比較舒服。”
現在想來,蔣熠當時聽到她這句話後意味深長的眼神,好像是在無聲地挑.逗:“你睡的是我的床,當然舒服了。”
郁唯祎心髒被揪得緊,不是平日口能言筆能寫的那般淺顯的難過,而是兜兜轉轉繞了一圈才知曉某些真相的巨大自責。
他從沒有想過放棄她,哪怕被她傷害,哪怕當初真的一走了之回了英國發狠說絕不回頭,他還是惦念着他們曾經描述過的未來,将她年少缥缈的幻想落地生根,給她安置了一個家。
郁唯祎遲緩地眨着酸脹的眼,把臉埋入枕頭,一片潮濕。
晚上蔣熠回來,一進門,就覺氣氛好像不太對。
桌上擺着四菜一湯,很豐盛。
姑娘穿着柔.軟的長裙,鮮少的亮色,長發沒像往常那般幹練地紮起,溫柔地垂下來,清冷柔美。
她擡頭沖他清淺一笑:“你回來啦。”
蔣熠微微一怔。
倆人分開的那三年,他曾無數次幻想過他們如果沒有分手結婚後的樣子,就和每一對平凡的夫妻一樣,他下班回來,心愛的姑娘坐在沙發,笑着奔到他懷裏,摟着他脖頸,甜甜地喊他:“老公,你回來啦。”
蔣熠很輕地動了動喉結。
走近,看眼桌上打開的紅酒,輕挑眉笑了下,低頭直視着姑娘秋水潋滟的雙眸:“郁唯祎,你該不會是想把我灌醉,然後把我強了吧?啧,說實話倒也不必這麽麻煩,你知道,我對你的主動向來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