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倆女孩面面相觑,阖緊了嘴唇,不知道怎麽接話了。
教室前的老師收齊卷子,宣布下課解散。
越舒拽着書包帶背到身後,剛起身要走,教室門口突然進來個人,風風火火,颀長的身影地穿過臺階,直奔越舒這邊走來。
越舒擡頭一瞥,發現是系裏輔導員。
越舒一直覺得他們這位嚴導員姓如其人,面相兇戾,在院系裏苛刻也是出了名的,就連平時開會講話,說話聲音都比一般人提高一倍,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嗓門大似的。
越舒倒不是怕她,就是一聽她說話腦仁疼。
周圍的學生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紛紛頓住腳步,朝這邊看過來。
越舒可不想迎面跟她打招呼,默默繞道要走。
導員腳步卻随他一停,尖銳的聲音叫住他:“越舒。”
越舒身形一頓,面露怔然。
導員問:“葉景铄怎麽沒來考試?”
越舒心往下一沉,剛要張嘴,視線下意識往四周暼了一眼,發現全班的視線都聚在這邊,空氣像凝固了似的,就等着他說話。
越舒頭都大了,他總不能說實話,說自己用磚頭把葉景铄打成腦震蕩了。
越舒如鲠在喉,說:“他受了點傷,現在在醫院呢。”
“怎麽回事兒?”導員皺起眉頭,又問:“嚴重嗎?”
越舒自動避開第一個問題,面色沉重道:“挺嚴重,輕微腦震蕩,醫生說要留院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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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他打電話不接。”嚴導員說:“你等見到葉景铄,讓他趕緊給我回個電話,別忘了啊。”
越舒點頭,答應下來。
導員走後,教室裏留下不少學生卻沒走,反而沖越舒圍過來,好奇又帶着一絲牽挂的目光看着他。
越舒:“……”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葉景铄怎麽了?”一個女生擔憂地問。
越舒緊張地眨了眨眼睛,剛要回答,另一個問題又冒了出來:
“他自己在醫院,沒人照顧他嗎?”
越舒喉頭一緊,“沒有……”
又一個女生搶話問:“你待會要去醫院看他嗎?”
越舒點了點頭。
有人突然興奮地提議:“那也帶上我們呗,反正下午也沒考試了。”
“就是啊,而且醫院離得這麽近,很方便的。”
越舒怔了一下,忙要拒絕,可話到了嘴邊轉念一想,或許帶上他們也不算什麽壞事。
葉景铄平日溫潤寡言,加上總是拒絕各種班級幹部和活動的邀請,與這些同學的交流逐漸少之又少,現在依靠臉好挂上校草的名頭,大家短時間內可能對他好奇,等時間久了,這種熱情一旦冷落下來,葉景铄再想結識朋友恐怕就難上加難了。
或許,這是一個讓葉景铄提高人緣的好機會。
越舒話鋒一轉,拒絕的話咽了回去,改口道:“好啊,但別探望太久,他…可能需要休息。”
“好!”
“你放心吧,我們就看看他,不會太久的。”
……
這些人紛紛答應下來,越舒稍松口氣,于是帶着他們一行人出了教學樓,兩兩結伴的隊伍行速緩慢,直出了校門,朝最近的那家醫院走去。
越舒開了病房門,輕悄悄地走進來,竟發現葉景铄并沒有睡覺,而是手裏端着本書,穿着病號服的身影倚靠在床邊,正靜靜地看書。
越舒看愣了一下,窗外溫和的光線灑進室內,落在那人的身影,把葉景铄的側臉鍍上一層金色,睫毛的碎影伏于陰翳,那人薄唇微抿,鼻峰高挺,線條格外柔和。
越舒心裏不禁感嘆,不愧大家都叫他校草,這人就這樣穿着病號服,什麽也不做地坐在那兒,都跟一幅畫似的。
葉景铄聽見門響,視線一擡,發現是越舒後眉目也倏然柔和起來,他合上書,問:“考完了?”
越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忍不住問:“你怎麽沒睡覺啊?”
“不困。”葉景铄擡眼看了他一下,言語裏仿佛隐隐暗示着什麽,說:“只是一個人有點無聊。”
越舒眼前一亮,他之前還怕葉景铄不喜歡別人探訪,現在看來,他一個人待着如此寂寞,貌似不用擔心了。
越舒眼裏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道:“那太好了。”
葉景铄:“……?”
越舒走到門口,一招手,把外邊的幾十號人給叫了進來。
“老葉!——感覺怎麽樣了啊?”為首興沖沖走進來的就是陳浩然。
葉景铄與越舒的視線對視到一處,越舒點了點頭,嘴角綻放出欣慰的笑容,沖他豎了豎拇指,意會言通的神情,把位置讓出來,站到一邊。
葉景铄嘴角抽搐,緩緩收回視線,說:“我好多了。”
旁邊一個離得近的女生突然開口,面色盡是擔憂,“都纏繃帶了……這頭上的傷到底怎麽弄的?”
越舒心頭一顫,雖然猜到有人會問,但越舒不知那人會如何回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葉景铄。
葉景铄眼簾未動,說:“早上從床鋪摔下來了。”
屋裏的人不知是誰“噗嗤”一聲,随即傳來一陣極力隐忍的笑聲。
這一起頭不要緊,剩下的人也紛紛從驚訝中緩過神來,哈哈笑了起來。
一時間病房裏充滿了愉悅的空氣。
有男生啧啧感嘆:“原來校草也是人啊……”
站在旁邊女生聽得不樂意了,“這什麽話呀,景铄還不能出點意外了?他那麽高,摔下來也是情有可原。”
“我就住你對床我怎麽不知道……”陳浩然笑得前仰後合,拍着大腿:“咱學校好像沒有從床鋪下來摔成腦震蕩的先例,哈哈,老葉你要出名了……”
越舒怔愣地站在一邊,心中湧起滿滿的感動。
他對葉景铄的敬佩,又上升到了一個層面。
別看那人長相精致陰柔,好像溫潤不堪一擊似的,但葉景铄很爺們,比越舒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爺們。那人寡言、重義氣,并且有氣概,又寬容,當初自己誤會他直播,葉景铄硬是一聲不吭,自始至終也從未為自己辯解,把所有誤解和冷眼咬碎了往肚子裏咽,依舊待他像哥們那樣好。
這次也是,為他擋刀……
越舒攥緊拳頭,突然覺得自己太不是個東西了,男子漢敢作敢當,不論什麽理由,葉景铄的傷既然是他造成的,他就應當勇敢站出來。
他牙關一緊,下定決心似的突然開口說:“其實昨晚是我……”
“越舒,你手怎麽了?”
一個聲音突然将他打斷,越舒一側頭,發現不知何時旁邊突然站着一個女孩,有些眼熟。
那女生沒等他說話,伸手利索地替他撸起袖子,露出滲着血漬的手心,那傷口仍有些灰跡沒清理幹淨,盡數沾染在手心的紋路上。
“這是怎麽弄的?”
越舒瞳孔一擴,逐漸認出來人,那天管他要手機號又趁機存了號碼的女生,好像叫……梁惜瑤?
越舒詫異地說:“你……不是口腔的嗎?”
周圍同學都被他們吸引了注意,有人“哎”了一聲,突然說:“越舒,這可是咱們系的系花啊,你怎麽一張口就把人家調去口腔了?”
病房內傳來一陣哄笑,有女生忍俊不禁道,“惜瑤一直是咱們系的啊,這都開學三四個月了,越舒,你怎麽連這個都記錯啦。”
越舒面露訝異,一時說不出話來。
梁惜瑤卻不甚在意,只握緊他的手腕,好看的眉間微微蹙着,随即道:“我去弄點消毒水,你傷口需要處理一下。”
梁惜瑤一出病房,剩下的人紛紛朝越舒投來了視線,其中的意味漸漸有些不對勁了。
一個男生拍上了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贊許:“兄弟,隐藏的挺深啊。”
又有一只手拍上他另一肩膀,“越舒,我一直以來小瞧你了,連咱系花都追到手了。”
越舒莫名其妙,把他們爪子扒了下去,說:“我們沒在一起。”
越舒感覺身後有一股強烈的視線,促使他轉過頭,發現葉景铄正在看着他,面色陰翳,氣壓低沉。
越舒心頭一緊,突然想起來那天葉景铄看見梁惜瑤跟自己搭話時的反應,猛然醒悟,他怎麽把這茬忘了,葉景铄喜歡梁惜瑤!
“啊?沒在一起?”一行人面面相觑,問:“難不成你們搞雙向暗戀?”
“沒有!我們誰也不喜歡誰。”越舒如芒在背,當機立斷地跟他們解釋,冷汗都下來了。
正巧這時候梁惜瑤進屋,手裏端着盤藥水紗布,從後邊說了句:“讓一讓。”
一行人非常知趣,紛紛讓出道路,陳浩然一拍腦袋,突然說:“哎,我記得這醫院底下有座……雕塑,特別好看!咱們要不要去觀摩一下?”
屋內的人當即了然,會心一笑,紛紛說:“好!我們最愛看雕塑了,看不夠。”
“那咱們散了吧,啊,都散了。”
“給人家讓地方,快……”
一幫人推推搡搡有說有笑地出了病房門,一時間屋內寬敞起來,寂靜無聲。
梁惜瑤由詫異漸漸回神,嘴角緩緩揚起一抹笑,朝越舒走了過來:“越舒,我來幫你……”
沒等她靠近,手裏的盤卻突然被接了過去,葉景铄的身影擋在面前,冷幽幽地說:“我來就行了。”
梁惜瑤一擡頭,發現葉景铄唇線抿成一條冷淡的線,臉黑得吓人。
葉景铄太高,光是站在那兒就能給人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更別說這麽擋在身前,目光冰凜。
梁惜瑤也有點慫了,說:“你、你也是病人啊,還是我來……”
“沒關系。”葉景铄把托盤放在桌上,說:“你可以走了。”
梁惜瑤這回可撐不住了,這校草氣場也太強了,簡直不像個十八九歲的小屁孩。
她咽了下口水,拿起外套,跟越舒道了聲別,逃也似的走了。
葉景铄給越舒上藥的時候,盡管動作輕柔,越舒卻如坐針氈,跟上刑似的。
葉景铄終于說話,“你喜歡那種類型的?”
越舒腦袋裏警鈴大作,葉景铄這是要興師問罪,他一個字沒答好,倆人就容易從哥們變成情敵,從此情誼是路人。
“當然不!”越舒義正言辭,“你放心,我對她一丁點興趣都沒有。”
葉景铄果然神色稍緩,握着他的手心仿佛染上溫度。
越舒松了口氣,緊繃的心情也舒緩不少,他又補充一句:“她跟你才更配。”
深夜。
越舒輾轉反側睡不着,鄰鋪的床位空着,空氣也跟着寂靜無聲,莫名冷清,連陳浩然的呼嚕都掩蓋不了。
葉景铄今天氣壓好低,一向待他溫柔,今天卻動不動就黑臉,難道是住院後遺症?
他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發現專業群裏有幾個人正在熱烈地聊天,在讨論等葉景铄出院了,要不要舉辦一次班級聚餐,慶祝葉景铄康複。
正主一直沒發話,可這幾個人讨論得熱火朝天,最後連日期地點都給訂好了,還在群裏發出投票,問哪家餐廳好吃。
越舒關了群聊,踟蹰片刻,突然想去看看葉景铄昨晚的直播。
他進入酷拍,後臺卻跳出提醒,第一條是“上次任務獎勵金已發放進餘額,請及時查看。“
另一條是:“陌生人發來兩條私信。”
越舒進入餘額界面時,望着那個數額,他猛然瞪大眼睛,呼吸一滞。
……三千?!
直播一次就能賺三千?
越舒不敢相信眼睛,又懷疑是網絡出錯了,他連忙退出界面又進了一次,發現确實沒錯。
這錢也太好掙了……
越舒突然能理解,怪不得現在那些年輕的男男女女都選擇這條路,陳浩然說的沒錯,雖然直播大多是博人眼球、讓老一輩心生反感,但若幹好了,來錢也是真的快。
越舒琢磨着這筆錢要怎麽用,之前給葉景铄看病買藥就花了快一千,剩下的兩千可以拿出一半彙給他姐,至于另一半,還是要資助給葉景铄,畢竟鬼屋這主意是葉景铄出的,況且葉景铄比任何人都需要這筆錢。
越舒返回他的主頁,未查看的消息冒着閃亮的紅圈,似乎在招搖地提醒他。
越舒疑惑地打開,發現是陌生人的兩條私信。
分別是:「直播人數:2000。」
「直播時間:30分鐘。」
——日期為昨天晚上。
越舒不解其意,随手發過去個問號,就把手機撂一邊了,也沒指望對方能回。
誰知沒過上一分鐘,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越舒發現消息竟然來自這個陌生人的聊天框,只有短短四個字:
「這是任務。」
隔了兩秒,那邊又發來信息:「你已經完成了。」
越舒看他回複這頻率,不太像系統自動,于是好奇地打字:“我以為你是個AI。”
那頭顯示着正在輸入,回複道:「我不是AI,是系統。」
越舒眉頭一蹙,沒明白什麽意思,打字問:“什麽系統?”
「滿足你願望的系統。」
越舒眉頭愈深,拿着手機翻了個身,回複道:“你有病啊。”
那邊頓了一會兒,又發來一串文字:「你不是想幫葉景铄嗎?」
越舒瞳孔一縮,瞬間提起了精神,他坐起身,指尖有些發涼:“你怎麽知道葉景铄?”
那頭卻沒了回應。
一股無言的焦慮湧上胸膛,越舒握着手機等了半天,又倏倏打字過去:“你是我們同學?”
聊天框頂側終于顯示正在輸入:
「不是。」
越舒躺回床上,納悶地又翻了個身,“你想幹什麽?”
「我可以幫你拯救葉景铄。」
越舒盯着那短短的一行字,抿緊了嘴唇,維持那個姿勢頓了許久,才回複道:“我自己能幫,用不着你。”
那頭沒有回應,卻又打過來幾個字:
「我也可以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