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瑪利安醫院急診室外,張嬸盯着那道綠色的布簾,焦急地踱着步子。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簾子才從裏面被人拉開,一位年輕的男醫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朝走廊喊道,“誰是白之音的家屬?”
“我們是她的下人。”張嬸和司機異口同聲地答道。
男醫生似乎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輕輕挑了挑眉,“她的親屬沒來嗎?”
張嬸抿唇,想起之前沈牧梵的話,面露難色。原以為憑先生對太太的重視,聽見她生病的消息必定心急如焚地趕來,哪知他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冷冰冰地說,“送她去醫院。”
來醫院的路上,司機老蔡才向她透露,“先生昨晚開車出去後就一直沒回來,可能是跟太太吵架了。”
可就算是吵架,太太病成這樣,現在還昏迷不醒,先生怎麽能狠得下心?
暗嘆口氣,張嬸斂神問:“醫生,我家太太怎麽樣了?”
“初步診斷是發燒引致昏迷,具體病情還需要再進一步檢查。”男醫生拿出紙筆,公式化地問:“病人有沒有慢性病史?比如糖尿病、心髒病之類?”
張嬸想了想,“應該沒有。”
“藥物過敏呢?類似青黴素之類的?”
“這個我不清楚。”張嬸答完突然想到,“哦,對了,她有身孕,已經三個多月了。”
“三個多月?”男醫生擡起頭,驚詫地看着張嬸,“不會吧,我們剛剛檢查沒發現她有懷孕跡象啊。”
“她肚子偏小。”張嬸解釋。
聽到這兒,男醫生立即走回診療室,告訴正在開檢查單的主診醫生,“她懷孕三個月,不能做胸片。”
主診大夫愣了下,視線轉向白之音平攤的小腹,滿臉不信。
Advertisement
看懂他的疑惑,男醫生聳肩,“我也覺得不像,但她下人說她肚子偏小。”
“那叫婦産科的醫生下來給她做檢查。”主診大夫收起儀器,若有所思,“如果三個多月肚子才那麽點小,胎兒可能發育有問題。”
婦産科大夫很快下來,一番檢查後,得出結論,“她的确懷孕了,但根據胚胎情況,應該只有6周左右。”
做完檢查,婦産科醫生拿着檢查單出來找張嬸談話,“你确定她懷孕是三個月嗎?”
連續被兩個醫生質疑,張嬸也不确定了。“我也不清楚,是先生說她快三個月了。”
“那她先生人在哪裏?”
“他……”
見張嬸一臉為難,婦産醫生腦洞大開,想當然地覺得白之音的身份是情人,還是被金主遺棄的那種。不再追問,她收起單子,面無表情地說,“病人發高燒,身體比較虛弱,我們安排她留院觀察兩天。”
“那孩子呢?有沒有事?”張嬸追問。
“孩子沒事。”婦産醫生撇了撇嘴,暗嘲情人不好當,病成這樣金主不出現就算了,連個下人都只擔心孩子安慰。
說來,這醫生真是誤會了張嬸。她之所以關心孩子,一來是出于關心,二來則是希望用孩子把沈牧梵叫回來。在她看來,先生就算再生氣,要是孩子有事,他應該會不計前嫌立即趕過來。
不過,孩子沒事更好。
長嘆口氣,張嬸跟着護士送白之音到病房。一進去,她就傻眼了,“這麽多人?”
這是間普通病房,裏面擺着八張床,已經住了7個人,只剩下最角落裏的一張床空着。張嬸覺得,讓堂堂沈氏集團主席的夫人住這裏,實在太委屈了點。
護士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般,徑直推着白之音往角落去。張嬸着急,便扯了扯她的袖子,“護士,有沒有單人房?我們可以加錢?”
這下,護士總算搭理她了,不過送上的是一記白眼。“我們這裏是公立醫院,除了特殊病人,所有觀察病房都這樣,你要是嫌條件不好,可以去私立醫院。”
見張嬸被噎得說不出話,護士才指揮護工幫白之音過床。可接下來紮針抽血時,也不知是白之音血管太細,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她連着紮了好幾次都沒找準血管,把張嬸心疼得不行,想叫她小心點,卻被一旁的司機拉住,示意她別吱聲。
在第六次嘗試後,她總算找對位置,而白之音手臂手背已留下一片烏青。
等護士離開,張嬸盯着那片淤青擔心不已,“待會兒先生看到,指不定要多生氣呢。”
然而,她沒預料到,沈牧梵他看不到,也不會生氣,因為他壓根就不來。
**
白之音從昏睡中醒來已是下午。天花板上的白熾燈晃得她有些睜不開眼,擡手想擋住刺眼的燈光才發現手臂酸疼得厲害,令她抑不住抽了口氣。
即時,一道熟悉并略帶焦急的聲音傳來,“太太,你醒了?”
張嬸傾下的位置正好擋住燈,逆着光白之音看了好會兒才辨出她的容貌。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她啞聲問,“這是哪兒?”她記得自己明明在卧室的床上,可這裏的一切都太陌生。
“這裏是醫院,你發高燒了。”張嬸關切地問,“太太,你想喝水嗎?”
等她點頭,張嬸托着她的背将她扶起來,再把水喂到她唇邊,“小心點。”
白之音咕咚灌下一口,溫暖的水滑過喉嚨,潤澤了幹得冒煙的嗓子。連喝了幾口,才恍惚覺得凝滞的血液流淌起來。她撐着床邊的欄杆,慢慢挪直身子,靠在床頭,氣喘籲籲地問,“我睡了多久?”
“你早上進醫院的,現在已經快3點了。”
白之音哦了聲,視線掠過周遭的環境,沒有想見的身影,可還是忍不住問,“先生呢?”
張嬸臉上的無措沒有逃過白之音的眼,她的心霍地空了下,酸酸的疼。他果然是不想見她,連她生病了都不肯來。
似是不忍心她失落,張嬸随口扯了個謊,“公司有急事,先生剛走。”
白之音無力地牽了牽嘴,沒有拆穿張嬸善意的謊言。他一定沒來過,倘若他來過,就算不留下來照顧她,也一定會安排她轉院到條件更好的病房。
她眼睛濕潤起來,原來他真的不想再見自己。
張嬸見狀也不知該怎麽勸,只好轉開話題,“太太,你餓不餓?我給你熬了粥。”
“你放着吧。”白之音身子下滑,拉過被子蒙住臉,“我累了,想睡會兒。”
這剛醒怎麽又睡啊?張嬸心裏這麽念叨,嘴上卻耐心地勸道,“多少吃點吧,你不吃,肚子裏的孩子也要吃啊。”
孩子?白之音抓着被單,自嘲地笑了笑,眼淚卻像斷線的珠子撲簌掉下,一滴滴浸入被單裏。
張嬸勸了半晌,看她不為所動,只好作罷。放下保溫盒,她對着白之音的背影交待,“那你再睡兒,想吃的時候再吃吧。”
可是,直到晚上護士來趕家屬回去,白之音都只是維持着蜷縮的姿勢,不吃不喝,甚至不動。
回家路上,張嬸回憶起下午她向先生彙報情況時,他暴躁的回答,“是她叫你給我打電話的吧?告訴她別在我面前耍這些把戲。”
從先生的語氣中,她聽得出兩人決計鬧得很厲害,先生擺明了不想理太太。但白之音的情況實在是……左思右想,張嬸還是鼓起勇氣給沈牧梵打了電話。
“先生,你還是來看看太太吧,她……”
“我不是說了,我不想再聽到她的任何事。”沈牧梵不耐地打斷她的話。
隔着話筒,張嬸也能感受到他的低氣壓,知道說下去會惹他不高興,但女人的同情心最終占了上風,咬牙一鼓作氣地說道:“太太一天沒吃東西了,燒也沒退,再這麽下去對孩子不好。”
聽到她一天沒吃東西時沈牧梵的心像是被蟄了一下,可聽到孩子兩個字,心疼又被憤怒代替。
“她想餓就餓吧。”他以幾近爆吼的語氣扔下一句話,然後啪地挂了電話。
張嬸拿着手機,半晌說不出話,一半是被吓的,一半是不可置信。過了好會兒,她茫然地望着前方,嘴裏念念有詞,“怎麽會這樣?”
這些日子,先生對太太有多寵多愛她是全看在眼裏,怎麽短短一天功夫就全變了呢?
**
沈牧梵對白之音态度不善,但作為下人,張嬸堅持做好本分。第二天,她起早炖好雞湯趕到醫院。剛到樓上,就看見白之音住的病房外站着幾個護士,其中一個看到她,驚呼出聲:“8床的家屬在哪兒?”
8床?8床不是太太的的病床嗎?
沒等她摸清狀況,昨天紮針的護士就朝她跑了過來,面色不善地質問,“你來得正好,你們家太太去哪裏了?”
“太太?”張嬸一臉霧水,“不是在病房裏?”
護士拉下臉,氣急敗壞地吼道,“她不在,我們查房時發現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