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蔣明卓的海【一更】
雖說《從頭來過》的投資項目全權交給了他人負責,蔣明卓還是去了幾次片場。
一來,電影換角不是小事;二來,蔣明卓确實想看看沈知夏。
無關情愛,單純是想看看他工作時的狀态如何。
畢竟,一個制片人的狀态可以影響整部電影的質量。
沈知夏前幾天才剛跟徐蘭庭幹了一架,臉上的傷還腫起來一塊兒,看上去可憐極了,沒少在蔣明卓跟前哼唧。
可當蔣明卓來到片場,才發現是自己想多。
沈知夏戴着大大的口罩,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他的眼尾生得多情,此刻卻盛不下任何溫情,只有嚴厲和冷酷。
“卡。”沈知夏拿着對講機,渾身散發着上位者的氣場,“這條不錯,保一條。”
蔣明卓能感覺到,在沈知夏發話之後劇組上下都松了口氣,并且馬上緊鑼密鼓地籌備下一個場景。
整個劇務組都有條不紊地忙碌着,為這部電影付出無數的心血和汗水。
電影從來都是耗時耗力,蔣明卓不打算上前添亂,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衆人忙碌。
看着明顯瘦了一圈的人,蔣明卓不免有些疑惑。他知道要是沈知夏願意,就能一輩子輕輕松松地坐在辦公樓裏,悠閑地做沈氏的當家人。
可是沈知夏不知出于什麽緣由,選擇了電影行業。這個行業,前期要投入大量的資金和心血,後期的回報卻未必能得償所願。
多少電影都是叫好不叫座,導演制片人的心血付之東流。
蔣明卓看着手上裹着厚厚的紗布,還拼命三郎般立在監視器後的人,終于生出些同情。
站着看了一會兒電影的拍攝進度後,蔣明卓便靜靜地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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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上前打擾認真工作的人,而是去了上次沈知夏帶他去的房間,打算房間裏等他收工。
蔣明卓無聊地在房間裏走了走,房裏的空間不算大,不過一人住還算寬敞。
屋子裏遠沒有沈知夏家裏那樣整齊,床頭堆着換下來的衣褲,看得出,沈知夏在這兒的每一天都十分忙碌。
蔣明卓慢悠悠坐在了沙發上,視線緩緩移動,看見了那堆雜亂衣物裏,唯一一件折得整整齊齊的襯衣。
那件襯衣被妥帖地放在枕頭下,只隐隐露出些許衣角。
蔣明卓起身走近,立在床邊,偏頭看了看。
他猶豫着要不要掀開枕頭看一看,卻又覺得,這種亂翻人東西的習慣不太禮貌。
就在他要放棄的時候,忽然瞥見那件襯衣上的袖扣。
銀灰色的镂空袖口散發着低調的光芒——是蔣明卓帶了很多年的那一枚。
蔣明卓擡手掀開枕頭,終于看見了底下純白的襯衣。
衣服的尺寸很大,完全不是沈知夏的型號。衣袖上的銀灰袖扣靜靜散發着光亮,陪伴着沈知夏度過了無數個難眠的夜晚。
蔣明卓伸手挑起襯衣衣角,将衣服拎起來看了看,确定了,這是自己的某件襯衣。
說不清是什麽心情,蔣明卓默默地将襯衣疊好,又放回了原地。
這段時間,沈知夏從不吝惜他的愛意,每一天都會粘粘糊糊地說愛他。
蔣明卓當然不是無動于衷,但要說多觸動,倒也沒有。
他畢竟不再是當初那個給一點甜就歡欣鼓舞的小孩兒,成人世界裏的情情愛愛對于蔣明卓來說,不過是水杯裏的一點蜜糖,偶爾用來調味,沒有也無需勉強。
對于沈知夏,蔣明卓一直是觀望的态度。
沈知夏靠近,他不排斥。甚至,心情好的時候,蔣明卓也是願意讓沈知夏得寸進尺。
蔣明卓就像無邊的海洋,對沈知夏敞開懷抱,卻不會将他視作唯一的水源。
沈知夏填不滿一汪海,也成為不了海裏唯一的水滴。
可是,看着那件靜靜安放在枕下的襯衣,看着沈知夏滿臉的傷,看着他親手撥去那道白月光。
蔣明卓忽地害怕起來。
他本能地覺得,自己這會兒有些危險。就像行走在蜜糖罐子邊緣,一個不慎,就會再一次跌入讓人窒息的甜蜜漩渦之中。
蔣明卓有些急躁地打開門,想要離開。
偏偏,經過片場的時候,沈知夏的聲音通過對講機傳過來。
“這場戲很重要,大家都打起精神來。”
蔣明卓鬼使神差地頓住了腳步,望向遠處似曾相識的場景。
那是他們的家。
米黃色的榻榻米,滑稽可笑的小黃鴨拖鞋,永遠蔫黃的富貴竹。
可是房間裏,只有周憶一個人,他坐在偌大的榻榻米上,眼神空洞而絕望。
又一次從噩夢中醒來,夢裏譚峰淡淡地看着他,問他:“周憶,你快樂嗎?”
推開肮髒的我,重新走到陽光下,你快樂嗎?
周憶身上穿着寬大的襯衫,袖口別着一枚一模一樣的銀灰色袖扣。
他抱着膝蓋,整個人都縮在譚峰的衣服中,像是回到了戀人的懷抱。
“阿峰,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周憶面上帶着前所未有的平靜,他靜靜地望了望窗口的那枝富貴竹,緩緩地閉上了眼。
周憶死了。他追着那個永遠也不可能再回來的人,去到了另一個世界。
他再一次擁抱到了譚峰,卻也永遠擁抱不到譚峰。
遺憾和圓滿,永別和重逢,在這個安靜的夜晚,重新開始。
蔣明卓回過神,聽見沈知夏的聲音:“過。”他的聲音帶着細微的顫音,卻沒有猶豫,繼續着接下來的工作。
蔣明卓忽地生出一個念頭,要是,沈知夏永遠也找不到他,那他會和周憶走上同一條路嗎?
眼前忽然浮現那晚,沈知夏瘋狂又絕望的模樣,他肩上的傷口滲出血珠,眼淚和血色混雜,一滴滴落下。
那晚的沈知夏像一只在黑暗中蟄伏已久的野獸,走投無路,困頓無助。
蔣明卓下意識後退了幾步,這一向是他自我防備的姿态。
他匆匆離開片場,甚至沒有回頭。
蔣明卓的心有些亂,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城市的街頭。
已經是春天,路邊的樹木枝葉茂密,在柔和的風中簌簌地發出低語。
蔣明卓慢慢地走在樹蔭下,任落葉在肩頭停留,又落下。
不知不覺,他又走到了那家簡陋的餐館。
蔣明卓隔着玻璃窗,看着那個年輕人認真地給客人上菜,擦桌子,倒水。
過了一會兒,店裏的客人走後不再那麽擁擠,蔣明卓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陳竹見了他,倒沒有多少驚訝。或者說,陳竹本身也是個淡定的性子。
不然,換做任何人在徐蘭庭那樣的人手裏過一遭,不瘋也得傻。
而陳竹卻像個生命力旺盛的白楊,破開土壤,沖破了徐蘭庭的桎梏,頑強地生長着。
蔣明卓很喜歡這個孩子,所以,才會下意識走到這兒,想來看看他過得如何。
“徐蘭庭有再來找過你嗎?”蔣明卓轉着手裏的水杯,氤氲的水汽籠在他眉眼處,一向冷峻的人,看着意外柔和。
陳竹:“蔣…哥,謝謝你。”他是個很聰明的人,自從知道徐蘭庭來m國之後,他就知道,自己遲早要面對徐蘭庭。
可是意外地,徐蘭庭并沒有出現。
陳竹便猜到,是蔣明卓在幫他。
眼前人的聰慧讓蔣明卓欣賞,卻也替他可惜。
他本該擁有明亮坦蕩的前途,而不是在這樣簡陋的小餐館裏替人端茶倒水。
“你不後悔嗎。”蔣明卓忽地開口,他跟陳竹并無任何交情,不過萍水相逢,順手幫了個忙。
可蔣明卓思索了一圈,好像就只有陳竹,是可以深入談論這個話題的人。
畢竟同是天涯淪落人。
“後悔嗎?”
陳竹抿唇,露出一個淡淡的笑,“說實話嗎?”
蔣明卓了然:“換誰遇到徐蘭庭那樣的人渣,都會後悔。”
陳竹卻搖搖頭,說:“徐蘭庭身邊的人,沒有一個後悔遇上他。”
他笑意淡淡,眼睛裏卻沾染了憂郁,“一個帥氣又多情的愛人,斯文又有修養,能和你聊一切話題;每天起床,都能看到他放在床頭的玫瑰;每次傷心難過,他都能敏銳地察覺;甜言蜜語,柔情蜜意;誰不愛呢?”
“他确實很壞啊。”陳竹笑笑,“可他,也從沒說過,只愛我一個。所以,那時不過是我心甘情願做他的備胎,犯賤罷了。”
“我後悔的是…”陳竹手指微微一動,磨蹭着指腹因為刷試卷磨出來的繭子,“愛上他,我就沒有了自我。我辜負了所有栽培我的老師,也辜負了未來的那個自己。”
陳竹看看蔣明卓,他察覺得出蔣明卓內心的猶豫和糾結。
“蔣哥。”陳竹說,“如果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想,我還是會喜歡徐蘭庭。”
“但是,我絕對,絕對,不會再愛他。”
從餐廳走出來的時候,外面忽然下起了小雨。
春季的雨水沒有冰冷刺骨的寒意,就是濕答答的,擾得人心神不寧。
蔣明卓沿着屋檐一路往回走,手機裏,沈知夏的未接來電有些多,他猶豫了一瞬,給他回了個電話。
“哥,我好想你。”沈知夏沒有抱怨蔣明卓忽然的消失,甚至沒有問蔣明卓為何不接他的電話。
他乖得讓蔣明卓無從下手,讓蔣明卓覺得自己無比危險。
“電影的首映禮定下來了。”沈知夏試探着開口,“哥哥,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蔣明卓沉默了一瞬,仰頭看了看天空,忽然問他:“沈知夏,你說,要下多少雨,才能将海填滿。”
沈知夏呼吸一窒,輕輕地說:“不知道啊。但是,哥哥,要是下一輩子的雨,大海會不會幸福一些?”
“首映禮,定在了什麽時候。”蔣明卓低聲問。
“下個月。”沈知夏說,“到時候我去接你,不見不散?”
蔣明卓伸手,雨水一滴滴落在他掌心。
“嗯。”他說,“不見不散。”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二更,我們不見不散呀!
謝謝姐妹兒!抱住轉圈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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