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乖
寧盼學的是美術專業,屬于藝術大類,每周課很少,學業上基本上沒壓力。她閑着就去泡泡圖書館,多看大師級的作品,對提高自己審美能力有很大幫助。
從圖書館借了幾本書出來,陌生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寧盼,是你嗎?”
寧盼迷茫地轉頭,老半天認不出眼前的男子是誰。大約一米八的個子,穿着正式的西裝,普通的男式發型,戴着黑框眼睛,五官清秀,正笑着看她,略帶些憨厚。寧盼在記憶中搜尋了一遍,确實想不起有這號人物的存在。她尴尬地笑笑,問:“不好意思,你是?”
“我是蘇遠志啊,盼盼你不認識我了?”蘇遠志道。
這下寧盼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了。映像裏的蘇遠志,是一頭黃毛、叛逆不羁的樣子,跟眼前的男子,完全無法劃上等號。不知怎地,耳邊響起當年他宣言似的那句話,“但是寧盼,我喜歡你,等我十年,我發達了肯定要來娶你。”她當時斷然無情地拒絕與離開,以為他們的人生再無交集。
“這麽多年過去,你也沒怎麽變。”蘇遠志繼續寒暄,“去喝杯咖啡?”
寧盼點頭同意。
一下午的時光在老朋友敘舊中消磨。寧盼得知,他現在開了一家中介公司,涉及範圍很廣,包括房屋、人才、婚姻等等,由于人際關系吃得開,目前經營得不錯。這與當年寧盼想象着,蘇遠志會混成黑社會老大之類的,相去甚遠。這回他來X大,是想找藝術生買一批作品,賣給一家還在裝潢中的酒店作裝飾品。
聽到寧盼學的是美術專業之後,蘇遠志道:“不知道你手頭也沒有畫作,我可以幫你賣出去……你要不願意也就算了,你應該不缺錢。這幾年在周家過得還好吧?”
他成熟了很多,甚至隐隐有了一股商人的市儈氣。對這樣的蘇遠志,寧盼感到有些陌生,但不反感,“過得還好,不過能畫畫賺點錢我很樂意。”
“下次再約個時間,你帶作品出來現給我看看。”蘇遠志說道。他心中是無比喜悅的,偶然重遇寧盼,說明冥冥之中,他們是有緣分的。他心心念念了那麽多年的女孩,他腦海裏那個不可觸及的夢,他為之奮鬥了那麽多年的理想……兩人之間,又輕而易舉地建立了新的聯系。
在經過幾次合作之後,寧盼對蘇遠志漸漸放心了。他給出的價格很高,而且客戶也穩定,寧盼一周畫一張,就能賺到一筆不菲的外快。
“盼盼,你上次給我的作品,恒久房産的老板看到了,說很中意,有長期合作的想法,約你晚上出來吃個飯,你有沒有時間?”蘇遠志打電話給寧盼。他也是存了私心的,如果飯局過後,他能送寧盼回學校,這相當于又多了半小時獨處的時間嘛。
寧盼爽快地答應下來。寧盼化了一個彩妝,淡紫色的眼影薄薄地一層,覆住她的眼皮子,一擡眼一閉眼,都有說不出的嬌媚。粉紅色的唇,閃着少女才擁有的色澤。再将平時紮成馬尾的長發放下來,白襯衫牛仔褲換下,穿上一條連衣裙,瞬間靓麗了許多。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蘇遠志心裏小算盤打得叮咚響,卻臨時有急事不能陪着寧盼去赴飯局。他着急地打電話給寧盼,“盼盼,不知道你一個人能不能應付,要不我跟那邊商量一下,推遲一下?”
“沒事,你忙你的吧,我可以的。”寧盼覺得這不是個大問題,不能讓機會白白溜走。當初她在“深夜”,不管多麽難纏的客人都搞得定,也沒出過什麽岔子,這次應該也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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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盼終究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不知道在“深夜”中,雖然有人故意刁難她,卻是受了秦晟銘指示的,哪敢真正使出手段?
當她看到所謂的“恒久房産總裁”是個腦滿腸肥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笑得肉一顫一顫的,心裏忍不住一陣惡心。
“我說小姑娘啊,你那畫呢,确實畫得不錯。不過比你畫得好的,也大有人在。但如果你跟了我,那就不一樣了,什麽事情都好說……”黃總一臉色眯眯的笑。
包廂裏坐着的其他幾個人,明顯是過來湊湊數的,這時候都低頭吃菜,悶聲不吭。寧盼知道此時不能甩臉子走人,不然這個黃總惱羞成怒了,自己更難脫身。
“您說的是。”寧盼夾了一筷子菜到他碗裏,“我呀,也就想賺點錢買幾件新衣服嘛。黃總,以後盼盼要多靠您支持了呢,盼盼敬你一杯。”說着,将手中的就被端起,眼波流轉,輕輕抿了一口。
這黃總好色又好酒,在寧盼說話之前,已經幾杯酒下肚了。而這人酒量又差,已是滿臉通紅。美人再灌,他也抵擋不住,咕咚咕咚又是一杯。
幸虧遇到一個沒頭腦的蠢貨。寧盼暗自慶幸,再灌他幾杯,自己應該就能脫身了。
“好,好,這麽水靈的小丫頭,又懂事,難見了!”黃總對她贊不絕口,酒勁一上來,色心大起,鹹豬手伸過去,一摟寧盼的腰,然後再順着大腿摸。寧盼不動聲色地挪開一些,“有的是時間,您別那麽心急嘛。”她正準備借上廁所的由頭避開一下,就在這時——
包廂的門被大力踹開!
四濺的木屑顯示出門外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氣,和滔天的怒火!
“寧盼,我他媽的再管你一次就跟你姓!”周淮絲毫不憐香惜玉,大力握着寧盼的手臂,将她拉出門外後一甩。她敵不過周淮的大力,身子撞到牆上,好不容易站穩,垂着頭道:“對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一般人道歉,總會有點內疚的表情。
而寧盼說的這句話,确是徹徹底底的敷衍。她也惱火,明明快要脫身了,還能不得罪黃總。周淮這樣一闖,她陪笑陪得臉都酸了的成果全部泡湯!
周淮步步逼近,直接捏着她的下巴擡起她的臉時,她還來不及改變表情。周淮冷笑道:“你裝!怎麽不繼續裝?跟這種男人調情,你他媽也不覺得惡心!”
寧盼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卻也不敢發聲,再去招惹氣頭上的周淮。
兩人對峙了許久。
周淮放開她,到走廊盡頭,有一個洗手池,他将水放滿,然後沉聲命令寧盼,“過來。”
寧盼知道,這時候再忤逆舅舅,就是在找死。她乖乖過去,卻沒想到——
周淮直接将她的腦袋按在水裏!
他是瘋了麽!
幼時為了救寧真落水,這些記憶霎時湧進寧盼的腦海裏,窒息的感覺再次襲來。寧盼再也顧不上其他,奮力掙紮起來。腿向後踢,尖尖的鞋跟踹到他小腿上。
……
漸漸地,寧盼放棄了掙紮……
水嗆進她的鼻腔,口腔,灌進她的耳朵,就這樣死去也好……
可憐的人,連死亡都那麽狼狽。
在寧盼喪失最後一絲希望的時候,按在她頭上的力道突然小了,轉為扯着她的頭發将她從水裏拉起來。
“咳,咳……”寧盼被嗆得厲害,發出一陣猛烈地咳嗽聲,吐出兩口水來。然後紅着眼睛,像一只被激怒的小獸一樣,撲上去,對周淮拳打腳踢。
“看來還是學不乖。”周淮臉色鐵青,制住她雙手雙腳。接着從包裏拿出一塊包毛巾,冷冷地對她說:“把你臉上花花綠綠的給我擦幹淨了。”
但看着眼前無比狼狽地寧盼,他的氣消了一些,輕聲呢喃了一句,“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讓我放心呢。”
寧盼正在擦臉上的妝,并沒有聽見他的這句話。
白毛巾被染成一片。
周淮看她臉上恢複了平時的素淨,心裏的波濤才平靜下來,拉住她的手,說:“走吧,跟我回去。”
寧盼被他牽着,心裏湧上又酸又辣的滋味。
車子一路駛回臺州的公寓,周淮伸手開了燈。明亮的燈光照射下來,寧盼剛才哭得眼睛疼,紅腫了一片,這時候被白光照得有些不舒服。
“盼盼,我們好好談談。”周淮坐在沙發上,示意寧盼坐在他對面,“盼盼,那種地方,不是一個好女孩兒該去的。”
寧盼突然感到很累,被“好女孩兒”四個字壓得喘不過氣來。
周淮撕碎了她的僞裝,卻仍要幻想她能做個好女孩兒。
但寧盼舍不得放下戴了那麽久的面具,不想揭開瞞了那麽久的謊言。她抽了抽鼻子,就像被老師批評的學生一樣,她說:“舅舅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好,那你回去休息吧。”周淮說着,閉上眼,靠在沙發上,很疲倦的樣子。
次日寧盼想回學校,卻被周淮攔住,他說:“今天是老爺子忌日,全家都要回去。”
周老爺子,也就是寧盼的外公,過世已六年。前幾年的這一天,周淮和寧盼都沒回去。這次是周磊堅持,一定要全家到齊,像是有什麽大事要宣布。
如此,寧盼只能跟着周淮一起回周家。
到達之後,和周子俊聊了一會兒,他透露出一些消息,“我也不知道爸爸怎麽突然心血來潮,聽說過兩天可能會商量小叔的婚事……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到時候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