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無言 你相信世上有鬼嗎?
“喂, 什麽事啊?”
南玉接通了施甜甜打來的電話。
“邢旭妍媽媽去世了,明天不忙的話我們一起去她家看看吧。”
放下手機,南玉還挺難受的。
她跟施甜甜高中時候和邢旭妍關系挺好的, 邢旭妍媽媽在女兒高二那年中風過一次, 之後就一直半身不遂, 她爸爸不得不想辦法跟人對調了工作, 換了個時間相對寬松收入也低了很多的崗位,專心照顧一家老小的生活。
那時南玉和施甜甜經常周末和邢旭妍一起寫作業, 在她爸爸偶爾不得不出差時還會幫忙一起照顧她媽媽。
眼看着她媽媽的身體一點點恢複了些, 自己扶着助步器就能慢慢去衛生間,吃飯也不需要人喂了。
誰知邢旭妍高考前, 她媽媽又不小心摔了一腳, 直接導致了股骨頭骨折,手術做的也不成功, 從那以後就卧床不起了,誰知禍不單行,她爸爸沒多久出車禍去世了。
那年高考邢旭妍沒有發揮好, 考了個本市的二本院校, 沒哭也沒笑, 開學以後一個人去學校報到,上學時打了兩份工補貼媽媽的護理費, 忙得沒有時間和她們來往。
因為有邢旭妍在,南玉一直不敢說自己是最倒黴的那個。
第二天中午南玉去施甜甜單位等她下了班,兩個人一起坐公交車來到邢旭妍家。
小區還是從前破舊的樣子,家裏也沒什麽太大的變化。
她倆進門時邢旭妍正在收拾媽媽生前的東西,看到南玉和施甜甜來了便放下手裏的活,帶兩個人去自己卧室聊了一會兒天。
聽邢旭妍的意思是想盡快把房子賣了還這幾年從親戚那裏借下的債。
施甜甜是個心直口快的人, 聽邢旭妍說了欠下的數字,很是詫異的問:“怎麽會欠這麽多?”
邢旭妍苦笑,表情麻木的給施甜甜算了筆帳。
Advertisement
“我要上班掙口飯吃,家裏就得有人照顧她,最開始那幾年請保姆沒有現在這麽貴,能找到三千塊錢一個月的,每月四天休假,那會兒我在會計記賬公司上班,每月收入四千塊,再加上年底一點獎金,刨去保姆工資每月勉強夠她的降壓藥和生活開銷。”
“她卧床不起,大小便不能去衛生間,只能在床上解決,這樣的保姆不容易找,找來了也幹不了多久,再加上我媽脾氣也不怎麽好,和哪個保姆都處不了多長時間,我每隔一段時間去中介找保姆,價錢都會跟着水漲船高。”
“去年上半年找的那個每月五千,比我工資還高,下半年再找就是五千五了,沒人願意幹接屎接尿的活,只能砸錢,再加上我媽這幾年身體情況越來越不好,去年因為糖尿病開始長期打胰島素,我爸出車禍時的賠償金沒幾年就用完了,只好問親戚們借錢。”
施甜甜震驚了,喃喃說道:“怎麽這麽貴。”
邢旭妍麻木的笑了笑,繼續說道:“這麽貴能請來人也還好,我媽最後這段日子大小便失控,小便只會尿床,大便需要灌腸才能排出來,請來的保姆都是做不到一星期就辭職不幹,我只好辭了工作在家照顧她。”
施甜甜不知該說什麽好,只喃喃道:“怎麽會這樣……”
邢旭妍淡淡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的說:“世上那麽多怎麽會,可該發生還是會發生,沒什麽道理,攤上了而已。”
兩個人離開時,外面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黑洞洞的走廊裏刮進一陣陣冰冷的雨絲。
南玉和施甜甜站在樓道口發愁沒帶傘,正想着要不要回去邢旭妍家借把傘,一個年輕姑娘打着傘走進了樓裏,不經意間和南玉視線撞在了一起。
姑娘朝南玉笑了笑,那笑容很燦爛,南玉也便朝她笑了笑。
“下雨了,傘借你們用吧。”
姑娘很貼心的把傘遞給了南玉。
南玉連忙說不用,姑娘不由分說的把傘塞進她手裏,笑着蹬蹬蹬跑上了樓,步伐輕快,讓南玉沒來由想到一只破籠而出的小鳥。
“謝謝啊,你住哪戶?回頭把傘還給你。”
南玉仰頭問已經跑上二樓的姑娘。
“不用了,你們留着用吧。”
她聲音也似步伐一樣輕快,讓南玉心裏不由覺得輕松了很多,在邢旭妍家染上的壓抑不知不覺緩解了些。
兩個人坐公交車往回走,南玉看着玻璃窗上斜斜滑過的一道道雨絲發呆,施甜甜突然說:“那個借我們傘的女孩,我怎麽總覺得有點眼熟呀……”
邢旭妍媽媽出殡那天施甜甜從單位請了假和南玉一起去幫了一天忙。
南玉前幾天接了個甜品臺的大單剛剛賺了兩千塊,兩人把并不寬裕的餘錢湊出五千塊給了邢旭妍。
雖然對她目前的窘境起不了太大幫助,但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小九的拘留期滿,可他那截長鼻子還挂在臉上,當初南玉想出來的辦法簡單明了,不用考試就能知道成績,小九的教育改造顯然沒有合格,于是他的拘留期又延長了兩周。
小八差點把房頂掀了,最後被嫌吵的祖師爺無情鎮壓,傷心之下又縮回大兔子裏自閉了好幾天才肯出來。
伺候祖師爺的工作不知不覺被新任迷弟小九包攬,南玉發現着小妖除了愛撒謊愛說髒話,其他地方還蠻可愛的,尤其是一張粉撲撲的圓臉蛋配上一張酷似小兔子的嘟嘟嘴,簡直讓人分分鐘母愛爆棚。
南玉私下裏認為小九就算什麽也不會,單靠賣萌也能在破廟混口飯吃,當然這想法是絕對不敢讓小八知道的。
這天南玉正讓兩只小妖試吃她新做的中秋月餅花糕,門口突然來了訪客,南玉一看來人有點驚訝,連忙放下盤子迎了上去。
“旭妍,你怎麽來了?”
南玉一邊說話一邊把邢旭妍領進了院子裏。
邢旭妍打量着清幽整潔的小院,有點感慨的說:“我有好幾年沒來了吧。”
南玉點點頭,領着她在院子裏的咖啡桌旁坐了,小八一見姐姐朋友來了,立馬很有眼力價的跑去店裏端了杯飲料出來。
小九摸了摸自己好不容易變短的鼻子,還是覺得樣子有點丢人,害臊的躲進了卧室。
南玉端來一盤花糕:“嘗嘗吧,看我手藝長進沒。”
邢旭妍點點頭,捏起一塊花糕嘗了一口,蒼白的臉上看不出對食物一絲一毫的興趣,卻仍是極力笑了笑,評價說:“有你媽媽當年做的味道了。”
提到南玉早就過世的媽媽,邢旭妍臉上突然閃過一絲豔羨的表情,像極了眼饞別人家小孩有糖吃的樣子。
南玉覺得她目光有點奇怪,卻也沒有放在心上。
“家裏的事處理得怎麽樣了?”
南玉小心的問。
邢旭妍放下只咬了一口的花糕,突然擡起眼睛怔怔看着南玉。
她眼睛本來就大,這些日子大概忙得心力交瘁,人也明顯的憔悴了好多,兩腮都有點微微的凹陷,這樣她的眼睛看起來大得近乎空洞和恐怖。
南玉這才注意到邢旭妍大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像是正在被恐懼或是狂躁折磨得瀕臨崩潰。
“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南玉擔心的問。
邢旭妍怔怔看着南玉,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猶豫半天又不肯說,只是不停的搖頭。
南玉覺得她精神狀态實在太不對勁了,便小心翼翼的問:“你哪裏不舒服,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好不好?”
邢旭妍只是搖頭,神經質的輕輕抽搐了一下,南玉連忙抓住了邢旭妍的手,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
過了好久才慢慢穩住了邢旭妍,南玉背上冷汗都冒出來了,就聽邢旭妍突然問道:“你能給我幾個護身符嗎?網上說這個廟裏的護身符很靈驗,我想要你這裏的護身符。”
南玉連忙點頭:“沒問題,要多少都行,可是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告訴我我好幫你想想辦法。”
邢旭妍感激的朝南玉苦澀一笑,仍是不肯說究竟發生了什麽。
南玉把包好的護身符交給邢旭妍,留她在廟裏吃飯她也不肯,只好送她出了廟門,臨別前又囑咐她有需要幫忙的一定別客氣。
邢旭妍心事重重的點了點頭,抱着南玉給她的護身符步履匆忙的走了。
南玉回到院子裏之後左思右想,總是覺得放不下心來,于是給施甜甜打了個電話,把邢旭妍今天過來的情形跟施甜甜講了一遍。
兩個人都猜她是因為最近親人過世心裏本就難過,再加上債務原因壓力太大才會這樣的,于是商量定了周末一起去邢旭妍家陪她。
誰知還不到周末就出了事,這天夜裏南玉剛剛睡着不久就被電話鈴聲吵醒,她迷迷糊糊接起電話就聽到一陣急促的呼吸聲,南玉登時被吓醒了,一看手機是邢旭妍打來的電話。
“喂,旭妍,怎麽了?”
南玉不知不覺從床上坐了起來。
對方沒有說話,只有斷斷續續的呼吸聲,似乎藏着極深的恐懼。
“喂,旭妍,你在嗎?”
南玉擔心起來,對着電話問了好幾遍都沒人說話,就在她以為對方是不是已經挂斷電話時,南玉聽到邢旭妍怯怯的聲音:“南玉……你能過來陪我嗎?我好害怕。”
南玉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了,可半夜三更的她也很害怕,下意識的就想給施甜甜打個電話叫她一起去。
可施甜甜最近一直加班忙得像條喪家犬,南玉電話剛撥出去就挂斷了,她還真不忍心打擾施甜甜好不容易睡上的一個囫囵覺。
好在從前她和施甜甜去邢旭妍家住過幾次,算不上全然陌生的環境。
南玉起來穿好衣服,帶上自己的洗漱用品冒着初秋漸濃的寒意輕手輕腳的出了院門。
她準備明早再發信息跟小八說一聲自己陪同學去了,早飯讓他去巷子口買油條豆漿。
淩晨時分街上的公交已經停運了,南玉縮在夾棉大衣裏,用手機叫了輛出租車。
司機師傅開到時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路邊還好心提醒:“小姑娘,大半夜的自己一個人出門多不安全啊。”
南玉笑笑:“有點急事,平時都不這個點出來的。”
司機師傅又說:“那最好讓男朋友陪你一起出來。”
南玉笑了笑沒說話,有那麽一瞬間腦海裏不由自主飄過祖師爺那張冷冰冰的帥臉。
南玉笑得更無語了,心說這怎麽還真惦記上了。
出租車調頭駛上空蕩蕩的馬路,轉眼便在橘黃色的街燈下開出去老遠,巷子口的陰影裏慢慢走出一個高高帥帥的身影,只穿了身單薄的運動衣,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帥哥腳上的拖鞋穿反了,像是十分匆忙出門的樣子。
鐘靈焰站在空蕩蕩的街頭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掏出手機撥通了南玉的電話。
對方很快接了。
“去哪了?”
鐘靈焰低低的問。
“去我同學家,她媽媽剛過世,半夜自己吓得睡不着,想讓我去陪陪她。”
手機裏傳來南玉輕快的聲音,笑眯眯的表情似乎随着移動信號一起傳了過來。
“怎麽自己去?”
鐘靈焰惜字如金,語氣是慣常的不耐煩。
南玉卻不由自主笑得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姑娘,她在出租車擋風玻璃的反光裏看到自己按都按不下去的唇角,心裏又是一陣無奈的自嘲,“想談戀愛想瘋了吧……”
唇角還是被她硬生生牽了下來,南玉繼續裝她的大尾巴狼:“挺近的,沒事。”
“地址。”
鐘靈焰冷冰冰的問。
南玉是個膽小的慫貨,剛才一上出租車就準備假裝撥個電話出去,對着空氣報一下自己的行蹤,好震懾一下前面的出租車司機,盡管司機師傅看着挺厚道的。
誰知她電話還沒有假裝打出去,鐘靈焰的電話就打了進來,于是她順其自然的報了一下邢旭妍家的地址。
鐘靈焰只淡淡嗯了一聲就挂斷了電話,南玉有點意猶未盡,還想找個話題撩騷兩句。
車很快就到了,南玉謝了司機師傅,小跑着進了邢旭妍家那棟樓裏,想了想還是給鐘靈焰發了個信息:“我到了。”
對方惜字如金的回了個:“嗯。”
南玉覺得自己體內的荷爾蒙大概是失調了,一個“嗯”字也能把她看得心尖一顫。
她神經病似的又看了兩眼鐘靈焰發過來的“嗯”才把手機抄進大衣口袋裏,蹬蹬蹬的跑上了三樓。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似乎聽到樓上不知哪家發出輕輕關門的聲音,半夜三更的吓了她一跳。
結果南玉進門時比邢旭妍也好不到哪去,心有餘悸的往身後的走廊裏望了好幾眼,脫口而出:“吓死我了。”
邢旭妍裹着件厚外套站在客廳門口,眼底的烏黑讓人一眼便覺得心驚,她不好意思的說:“抱歉啊,這麽晚了還麻煩你來。”
“跟我還客氣。”
南玉把包放在鞋櫃上,熟門熟路的換了拖鞋,小跑着進了邢旭妍卧室。
邢旭妍鎖了客廳大門,快步跟着南玉跑進卧室,害怕什麽似的又把卧室房門反鎖了。
兩個人鑽進被子裏,床邊開了盞小夜燈,南玉借着燈光指了指邢旭妍眼下的兩片烏黑。
“你怎麽搞得,黑眼圈怎麽這麽重。”
邢旭妍搖搖頭,眼裏閃過一絲驚恐。
她睡在裏側,背後緊緊貼着牆,只有這樣好像才能稍微有點安全感。
她怯怯的開口問南玉:“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南玉:“……”
這個問題問得好。
南玉幹咳一聲,覺得此情此景說真話似乎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于是笑了笑說:“不相信,都是自己吓自己的。”
邢旭妍不放心的摸了摸枕頭邊一圈南玉給她的護身符,猶猶豫豫的點了點頭,才一小會兒又不放心的問:“真的嗎?”
南玉輕輕嗯了一聲:“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啊。”
南玉扯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