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只要他不插手我的事,……
虞歡披了件長毛衣外套下樓開門, 大白興沖沖的跑在最前面開路。
經過長廊,她特地望了眼牆上那塊造型意識流的挂鐘:7點02分。
一方面感嘆不愧是日理萬機的南城不可說,這麽早就去公司, 另一方面心裏訝異,這個時間點怎麽會有訪客……
到了客廳玄關,正對大門的監控裏空無一人。
陰天, 地上積攢了大片小片的積水, 梨樹櫻樹的花瓣落得滿地都是,一夜之間凋零許多。
虞歡又切換監控角度把房子四周看了個遍,無事發生。
回三樓卧房, 她給尹承宴打電話, 把這件怪事講給他聽。
虞歡被瘋狂粉絲糾纏過。
不是她不相信這個小區的安保措施,而是當一個思想行為皆極端的人想要接近你,那是不計後果不顧代價的……
電話裏,尹承宴耐心聽她講完了,端得四平八穩的解釋:“外面那道門的門鈴有問題, 有時候到整點會報時,晚點我讓沈秘書找維修公司過來看看。”
虞歡回想了下,經過走廊時, 挂鐘時間确實是7點剛過幾分。
尹承宴又笑着說:“我還沒走太遠, 要不回來陪你?”
只要虞歡小姐開口要求, 尹先生可以從此不早朝。
反正家大業大,敗點兒也沒什麽。
虞歡聽出他語色裏的調侃意味, 冷淡拒絕:“沒有這個必要,你讓沈秘書下午再帶人來。”
尹承宴那句“決定睡個超過12點的懶覺?”的詢問還沒說完,她已經挂了電話,将女人心狠的一面演繹得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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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後門, 拼色賓利保持發動狀态停在馬路斜對面,三名着黑西裝、耳朵上帶有專業耳麥的幹練保镖分別站在車的三側,面朝外,注意附近的一舉一動。
寬敞的車內空間,尹承宴長腿交疊坐在後座的左邊。
手機只剩下忙音,他意猶未盡的看了一眼通話時長:1分07秒。
這是虞歡回南城後第一次主動給他打電話。
難得的是,她還記得自己的號碼。
尹先生倍感安慰,英俊的臉容下意識露出一抹柔色。
沈秘書坐在副駕駛,在後視鏡裏觀察到老板的反應,就替他開心!
等了這麽多年,總算守到雲開霧釋,再努力一把就能人月兩圓了。
可當他将視線向右移動,看到坐在後座右側的不速之客,心下不免感到膩味。
那是個魁梧的中年男人,坐着都顯身材壯碩,這體格在南方是很少見的。
通俗點說,能輕易讓女人産生安全感。
他穿一件灰色的夾克外套,內着橫條紋薄款針織衫、西裝褲,黑色的皮鞋擦得锃亮。
至于模樣,濃眉大眼,周正标致,縱然兩鬓已有些許斑白,卻很有成熟味道。
想來,年輕時當是個招人喜歡的美男子。
他叫虞正豐,是虞歡小姐的親生父親。
剛才就是他按的門鈴。
尹先生早有準備,數月前就派人緊盯他的行蹤,知他早晚會找上/門,吸親生女兒的血。
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麽快。
虞正豐明擺着為錢來的,見尹承宴電話打完了,他雙手夾在膝頭,稀罕的盯着尹承宴,肩頭向他那邊傾斜,套近乎:“阿宴啊……”
沈彧冷着臉糾正:“是尹先生,請你注意用詞。”
虞正豐詫異得直瞪眼:“阿宴是要跟囡囡結婚的,我們早晚是一家人,叫‘尹先生’多生分!”
說完了,去看旁邊的年輕男人,希望他表态。
尹承宴沒給眼神,随手拿起旁邊的ipad浏覽工作郵件,側面輪廓冷漠、矜貴,高不可攀。
虞正豐被晾得徹底,只好眼巴巴的望回沈彧。
他是極會看場合、看臉色的人,眼下能跟自己直接交流的,也只有坐在前面副駕駛的那一位。
“請問你怎麽稱呼?”他向前探了探脖子,笑着問。
沈彧皺起眉,不加掩飾的流露出對這個男人的厭惡:“我叫沈彧,是尹先生的秘書兼私人助理。”
說着,他将自己的名片遞去,外加一份用牛皮紙袋裝着的文件。
虞正豐愣了下,雙手顫顫巍巍的接過紙袋,打開來看。
沈彧道:“尹先生不希望你出現虞歡小姐的面前,打擾她的生活。當然鑒于你和虞歡小姐的血緣關系,這裏面有一筆錢,足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在文件上簽字,拿着支票離開。”
“三千萬這麽多!”虞正豐聽到有支票,立刻把才翻了兩頁的文件放到旁邊,在袋子裏找到那張支票,上面的數字令他欣喜若狂,對尹承宴點頭哈腰,疊聲道謝。
尹承宴全程當他不存在,目光垂落在ipad的屏幕上,面色無瀾,像個沒有感情的、冷冰冰的機器人。
虞正豐盯着他的臉打量半響,都開始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呼吸……
沈彧将鋼筆遞過去:“簽字吧。”
“等等!”虞正豐忽然遲疑,拿起那份文件向他确定:“所以這三千萬,是買斷我們父女這輩子情分的錢?”
“可以這麽說。”沈彧不同他解釋,“如果你覺得價格不合理,那就算了,我們可以走法律程序,看虞歡小姐是否願意贍養你。”
聽到這兒,虞正豐不糾結了,接過筆,文件翻到最末頁,唰唰簽上自己的大名。
末了,都不需要沈彧催促,他用手指彈了彈那張昂貴的支票,下車,身心愉快的離開這裏。
此行收獲滿滿。
沈彧盯着虞正豐遠去的背影,想到虞小姐的生父是這麽個抛棄妻女的人渣,拳頭都硬了。
這種人貪得無厭,有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今天的三千萬只是個開頭而已。
“繼續讓人盯着他,那點兒錢,他在賭場揮霍不了多久的。”尹承宴花錢釣魚,心裏揣着明白。
沈彧應聲,又想暫時打發了虞正豐,他那極品老娘住在城中養老院,這些天逢人就說虞歡是她孫女,要去片場認親。
好在他提前做了安排,幾個護工輪流盯着,才沒讓老太太跑出去。
“尹先生,鄭老太太那邊……近來鬧得厲害。”沈彧以虞家故交的身份去看過三次,老太太耳聰目明,神清氣爽,請求他幫自己給虞歡帶話。
這對母子不都指着虞歡,想要吸她的血麽?
尹承宴吩咐司機開車,對沈彧道:“老太太那邊你多花點心思,她肯定知道虞笑的下落。”
沈彧連連點頭,打算今天下午就跑一趟。
四年前,就在南城現代美術館即将落成之際,江雪買通美術館承建方及其設計團隊主要成員,串通一氣,将秋韻寧踢出團隊。
沒多過多久,美術館附近發生一起性質惡劣的蓄意車禍,江雪當場身亡。
接着,尹家開始介入此事,江家遭到多方打壓,一夕之間大廈傾塌,再無翻盤可能。
江雪和虞正豐的兒子虞笑自那之後行蹤不明,有說死了,有說瘋了,還有說早就被江家送到國外保護起來。
總之傳說紛纭。
而開車撞死江雪的肇事兇手和車輛至今沒有找到,有精神病史的秋韻寧是頭號嫌疑人。
虞歡想為母親正名,想要在那座後來榮獲多項國際設計大獎的現代美術館上刻上秋韻寧的名字,除了盡可能搜集認證和物證,還要想辦法證明秋韻寧跟那場車禍無關。
血雨腥風,就在前方。
事實上,虞歡比任何人的清楚自己将要迎來一場怎樣的戰鬥。
所以她在昨天下午就把基金會的資料,還有當年有關母親的新聞報道打包發送給程熙潔。
作為當事人的女兒,沒有加入任何一面之詞的辯駁。
她相信程熙潔自己會判斷。
直至這天中午,程熙潔主動致電。
除了對整件事龐大脈絡的震驚,她選擇給與虞歡百分百的支持。
程熙潔道:“借助自身名人效應是對的,我就不跟你分析這件事會對你的演藝生涯帶來多大的影響了,要不是為了幫你母親正名,我想你根本不會進這個圈子。”
看到基金會主理人的名字時,她才恍然大悟。
兩個女孩子都出生在南城,能夠共同打理基金會,交情必定匪淺,否則她也不會在尚嘉藝的個人攝影展上看到虞歡的肖像組合。
“如果只是單純的知識産權官司還好說,根據你給我看的部分資料和證據,足以證明現代美術館是你母親一個人獨立完成的設計作品。關鍵牽涉到江家,你繼母江雪在同年遭遇車禍,那之後江家就破産了。等你開始為你母親維權,記者肯定會把江雪的事故挖出來,公衆也會将兩件事綁在一起讨論。你有沒有關于車禍的線索?我也好着手準備,配合公關。”
輿論戰是程熙潔的強項。
自私點說,只要幫虞歡在公衆前樹立起正直勇敢孝順的女兒的形象,不僅有利她自身,對工作室的發展也有很大的正面影響。
“江家破産是尹家做的,這事當年整個南城富貴圈都知道,商場博弈嘛,有贏就有輸,江家棋差一招,怪誰呢?尹家向來低調,事情鬧開了肯定會撤熱搜降熱度,他們公關團隊和律師團隊都是頂級的,這方面你就不用管了,能省則省。”
虞歡剛點了外賣,懶洋洋的在廚房翻箱倒櫃找狗糧。
大白坐在她旁邊吐舌頭,做個乖巧等飯的監工。
她繼續道:“至于造成江雪死亡的那場車禍,發生的時候,我媽媽因為被團隊除名,一直在療養院靜養,療養院屬于全封閉式,跟美術館隔着一座城,開車都要兩個小時,何況我媽媽還不會開車。警方未能在事故現場找到任何證據,證明她與這場事故有關。”
程熙潔問得很尖銳:“但也不能完全證明她與這場事故無關,對吧?”
虞歡被噎了一下,沉重的嘆了口氣:“沒錯,不能完全證明。”
媒體一定會抓住這一點大肆渲染。
豪門恩怨、精神病的複仇,怎麽吸眼球就怎麽來。
只要兇手一天沒有繩之以法,公衆就有充分的想象空間,滿足他們天馬行空的想象力。
沉默片刻,程熙潔道:“輿論方面交給我。”
虞歡可是春日熙語工作室的一姐,絕不能讓她在這件事上吃了虧。
從一開始,她們就是統一戰線。
“有勞你費心了。”虞歡蹲在櫃子前,盯着內裏空間發出困惑:“尹承宴把狗糧藏哪兒了……”
廚房都快被她拆了,愣是找不到。
這人,藏着大白的口糧準備自己吃麽?
程熙潔聽到她自言自語的念叨尹承宴,內容很和諧的樣子,便試探道:“你跟不可說如何了?”
其實真正想問的是:在這件事上,有沒有可能借助尹家的勢力。
那必定會事半功倍。
虞歡站起來,語色變得堅決:“只要他不插手我的事,那我還能平和的跟他相處。”
在鷺城那天晚上,尹承宴親口承諾過,知道她這次回來打算做什麽,不會再允許任何人幹涉她。
包括他自己在內。
虞歡雖然沒有回應,卻是默默記下了。
這是維持他們相處的底線,若他越界……
程熙潔不解:“你們這算重新開始了吧,為什麽還要分那麽清楚?”
虞歡垂下頭:“他母親試圖改造我,讓我成為完美合格的尹家媳婦。他父親在得知南城發生的事後,完全不考慮事情真相,一味想要将我媽媽從公衆視線裏隐藏起來,最終目的是将她從社會中抹除。還有……”
她深吸了一口氣,全身發出難抑的、輕微地顫抖:“他們要求我和秋家、和南城的所有一刀兩斷,當做過去都不存在——這是和尹承宴在一起的代價。”
一個女孩兒,要有多大的勇氣,多殘酷的決心,才能放棄家人、忘掉過去,将未來的人生、所有的一切寄托在心愛的男人身上?
虞歡自認做不到。
程熙潔說不出話了。
虞歡還是很冷靜:“我不可能為了他,放棄做自己。”
若在感情裏,連自己都丢失了,又用什麽去愛?
這是個駁論。
同樣身為女孩兒的程熙潔是懂得的。
“不說這個了,以後我也不會再問。”她選擇尊重,“雖然是場苦戰,熬下來我們都能成神。”
虞歡終于在組合櫃的角落裏找到大白的午飯。
有些東西從一開始就在那個位置,一如被時間淡忘的真相。
“還有個問題。”程熙潔是行動派,翻着手中的資料道:“虞正豐和鄭奚岚,他們現在都還在南城,你拍戲這段時間,沒來打擾你?”
這對母子見錢眼開,市儈又勢利,不來找虞歡吸她的血,很不合理啊?
聽她這麽一提,虞歡也感到稀奇。
回南城的時候,她就做好對付他們的準備。
誰想兩個月過去了,虞歡都快忘了虞正豐這號人,更選擇性忽略了重男輕女的鄭老太太。
不對,早上那個門鈴……
虞歡走到玄關,将監控錄像往前倒。
然後就見高清屏幕上臨近7點時,男人鬼鬼祟祟的站在鐵門外向內張望。
半響,正好7點整,他按響門鈴。
幾乎在下一秒,兩名職業保镖突然沖進鏡頭,在他毫無反應更沒來得及掙紮的前提下,将他架離門前監控範圍內。
他是虞正豐,虞歡的混賬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