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把你此刻心裏想的說出……
每個生在原生家庭的孩子, 生命裏都注定有一場早于同齡人的蛻變。
虞歡抗争過,亦得到真正的家人的愛護,學會了接受, 再來也釋然了。
人生大多數時候,都是要向前看的。
言歸正傳——
“那時江家在南城還是有些分量的,至少在四年前。”
“掌權的老爺子快不行了, 為了分家産, 江雪需要上得了臺面的婚姻關系。”
“為了确保虞正豐能和我媽媽順利離婚,她在暗中做了不少動作。”
“很奇怪,似乎認定了我媽媽這輩子都會死纏着虞正豐不放。”
“我們家又不是垃圾回收站。”
“當時我作為我媽媽和虞正豐共同的、也是唯一的女兒, 需要出庭作證說明。”
“而我在庭上所說的話, 将直接決定他們能否離婚的關鍵。”
“就在開庭的前一周,虞笑來找我麻煩。”
“那天下晚自習,他和他的幾個廢物死黨把我堵在一條巷子裏,想要給我點教訓,警告我別在庭上亂說話。”
“好巧不巧, 尹承宴幫我解了圍。”
深巷逼仄滲人,以一道殘破的老牆為界。
牆外是還在建設的施工工地,幾十層的高樓拔地而起, 矗立在夜色中, 從它們的腳下經過, 仿佛在遭受龐然大物沉默的注視。
Advertisement
而牆內,地面潮濕, 路燈閃爍,16歲的虞歡被同父異母的弟弟,連同幾個死黨堵在中央,進退不是。
待拆的平房破舊不堪, 大多數早就無人居住。
唯剩一家卸掉大門的小車修理房,掏空了二樓,從房頂掉一顆黃色的燈泡下來照亮,燈泡被風吹得搖搖欲墜,連帶着光線也時明時暗。
鬼才來這兒修車!
尹承宴就是那只鬼。
慢悠悠的從修理房踱出,白襯衣西裝褲的校服被他穿出了痞子風,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還沾了一塊油漬,垂在肩側的左手,提着一支銀色的大扳手。
當下把虞笑一衆唬得臉色發白,愣是沒敢吭氣。
再後來,傲湛殺到,一手提着打包的晚飯,一手捏着新買的手機,錄屏功能必須打開。
幾番調侃間,點名了尹承宴的來頭。
虞笑他們惹不起,老實對虞歡道歉。
這是前因。
一周後的星期三,法院判秋韻寧和虞正豐正式離婚。
當天下午,江雪與虞正豐這對渣男渣女終于領了結婚證,為延續十幾年的茍/合關系畫上完美的階段性句號。
次日,江雪約虞歡在蓮會所見面。
“接到她的電話,我是很詫異的。”
“畢竟虞正豐幾乎當我不存在,江雪又何必在意我這個名義上的繼女?”
“可是不去的話,顯得我慫?”
抱着如是簡單的想法,虞歡請假赴約。
同樣的地方,相差無幾的設計,她在這裏以‘旁聽’的方式,被迫圍觀尹承宴和一個與女孩兒相親。
其實,那時虞歡和尹承宴一點兒不熟悉。
不過是在她16歲生日那天,被一場大雨困在便利店的屋檐下,忽然迎來叛逆期的爆發,渴望一場不顧後果不計代價的逃亡,他剛好出現。
不過是丢失了錢包,他循着身份證上的地址物歸原主,又恰好遭遇一陣怪風把門反鎖,他□□入室,為獨自在家的她開了門。
不過是她被同父異母的弟弟為難,他見義勇為……
不過是,一連串的巧合罷了。
那時在虞歡的認知裏,尹承宴是一個不錯的人,長得不錯,有教養,學習成績好,家境優越到常人難以想象。
數面之緣,她沒想跟他多生枝節。
因為不是一個世界的。
她在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天就清醒的意識到這一點。
江雪卻穩操勝券,姿态倨傲的對她勸說:“看到了嗎?坐在尹承宴對面的是尚家的大小姐,年紀跟你相仿……說到家境,各方面都要比江家好一些。”
“不知道你和尹家這位少爺是怎麽認識的,聽說他為了你,差點把阿笑揍一頓,坦白說,我很吃驚。”
“雖然你們念同一所學校,但還有年級之分不是?”
“今天叫你來,希望你能認清現實。”
“你和他絕對不可能。”
“或許你會因此恨我,沒關系,只要能幫到你就好。”
“至于我和你父親……等你長大了自然會體諒我們,感情是不可以勉強的。”
“你……”
虞歡沒有給她全部說完的機會。
在察覺了江雪真正的動機之後,虞歡未與她多言,拿起書包站起來,掀開那暧昧的流蘇簾子,闖入尹承宴的視線,說出那一句:“阿宴,走了。”
你說我們絕對不可能,那我就當着你的面,把正在相親的他叫走。
這場不成熟的、需要承擔百分百風險的豪賭。
16歲的虞歡大獲全勝,成功向江雪證明她在尹承宴心目中的地位。
縱然那時他們并不熟。
都無所謂了。
只要她贏,只要能重擊江雪……
到底是誰幫誰認清現實呢?
結束這段講述,23歲的虞歡目光局促閃爍,良久難以恢複平靜。
當初那目的不純的舉動,實在令她感到可恥。
“是我先利用了他,我看出他跟你的會面很不順利,你們都很不耐煩,那麽我就有機會把他帶走,給江雪難堪。”
“從我做出那樣的決定到付諸行動,全程清醒,目标明确。”
“所以從一開始,我才是自私的那個人。”
“尹承宴可太無辜了,不知情內就被我卷進來,受到牽累。”
虞歡并不喜歡那樣的自己,但如果可以重來,她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脆弱的自尊心不允許她輸。
在那場反叛的表演中,尹承宴是她必不可少的特定道具。
最初的好感,後來的喜歡,再後來的糾纏不清……都是後話了。
“當時讓你難堪了,我很抱歉。”虞歡遺憾的望着尚嘉藝,請求原諒。
說出這段實情并未緩解她內心複雜的感受,本質上,她并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麽的單純美好。
“這都多久的事了,你還跟我道歉?”尚嘉藝受不了的用手擋住眼睛,又從指縫裏去窺她的臉容表情,“歡兒,你想太多了。”
想太多,活得太清醒,總想把事情計較得清清楚楚,分個黑白對錯,那樣會很累的。
“只說當時那情形,随便誰都能把尹承宴叫走,換我也一樣。我不認為你打擾了我們的約會,相反我還挺感謝你出現。”
“是、嗎?”
虞歡表示懷疑。
尚嘉藝勸虞歡,無需為當初那點兒小事感到罪孽深重,适當放過自己,自私點兒沒什麽不好的。
人這輩子,總要先把自己過痛快了。
聚到傍晚,各自回家。
片場那邊的事故還在處理,聽說鬧大了,微博上有成批營銷號帶節奏,質疑劇組偷工減料才導致臨時演員受傷,賠償還需要進一步協商……總之挺麻煩的。
回到新城悅府別墅區,虞歡給夏宇和欣欣放了假,沿着平整蜿蜒的瀝青路漫步。
小區環境還跟數年前一樣好,種滿了梨樹和櫻樹。
逢着最佳觀景的時節,一陣微風,吹得白的粉的花瓣漫天都是,空氣都變得嬌俏至極。
缤紛落英點綴着錯落的別墅,暖色調的餘輝溫柔将這一切覆蓋,童話世界也不過如此了。
虞歡在最最夢幻的那棟門前停下,盯着密碼盤望了半響,又再擡首看向三樓某個房間……似乎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進去。
冷不防,身後很近的位置,響起尹承宴突然襲擊似的發問:“站在門口發什麽愣,密碼忘了?”
虞歡吓得差點彈跳!
回過頭,一只活潑的薩摩耶歡天喜地擡起前爪,作勢要撲她。
尹承宴将手裏的牽引繩往後一收,狗崽子成直立狀,爪子在她面前十厘米的地方虛空的撓了一把……随後就被拽回去。
“你養狗了?”她驚奇,臉上出現喜色,從風衣口袋裏伸出來手,去rua薩摩耶雪白雪白的腦袋。
“今天做的新鮮決定,剛出去接它回來。”尹承宴穿一身防水面料的運動裝,高邦運動鞋托得他整個人都更高大了。
才滿三個月的薩摩耶呆在他腳邊,昂着腦袋沖虞歡吐舌頭,要命的微笑小天使。
虞歡被萌到,很難忽略它:“養狗啊,挺好的……”
“是我們一起養。”尹承宴把牽引繩的繩頭交給她,沖狗子使眼色。
繩子剛到虞歡手裏,薩摩耶就舊戲重演——朝她身上撲!
虞歡無處可躲,只下意識地擡高雙手,狗子有些鋒利的前爪就在她風衣上拉出幾道杠……
狗雖小,卻是大型犬,長大以後更不得了。
她被推得往後退了兩步,發出慌亂的聲音。
尹承宴連忙把狗按住,空出只手去拉虞歡。
待她穩住身形,薩摩耶也皮完了,規規矩矩的坐在她跟前,吐舌頭,天使笑,一對耳朵抖啊抖的。
可愛就完事了。
虞歡好氣又好笑:“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件風衣。”
狗子以為她在誇獎自己呢,總歸是個互動,搖着尾巴又湊上來了,這次是用鼻子拱。
“賠你件一模一樣的。”尹承宴抓住機會表現,“下面進行第一個步驟,給我們閨女取個名字。”
“我們閨女?”虞歡質疑他,眼色還沒睇過去,狗子太會找存在感了,立刻擡起腦袋,伸出舌頭舔她的手背。
尹承宴退而求其次:“你要想單獨養也行,不過孩子還小,單親家庭不利于身心健康發展。”
橫豎,你自己掂量着辦!
虞歡被他們一人一狗聯合夾擊,只能先管一邊。
“別動!”她在狗子面前蹲下,雙手托着它的大腦袋,對視半響,鄭重決定,“從今天開始,你就叫小白。”
尹承宴噗地笑了:“全世界是個白毛的都叫小白,能不能有點想象力?”
“那就叫大白!”虞歡不糾結,撓撓大白的狗頭,站起來。
“決定好了?”尹承宴重新拉起她的手,躍躍欲試。
把今天當作新開始,養一只狗,住一棟房子,我們就這樣在一起。
傍晚最後一縷斜陽輕輕柔柔的灑來,拉長他們融成一片的身影。
尹承宴逆光而立,面對他放在心裏多年的姑娘,等一個答案。
虞歡呆呆的看他,目光流轉于他的發梢他的眉眼,他的挺鼻他的唇瓣……
他曾是她的少年,騎着黑色的機車,載她離開雨後的城市,完成一場儀式感十足的逃離。
然後,留在她的世界,從未離開。
虞歡欲言又止:“我……”
尹承宴要求不高:“把你此刻心裏想的說出來,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