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燈
兩個人往通州開,不一會兒就進了中央別墅區,餘鴻濤在那邊有個獨棟。
等到他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給歐陽老師介紹下,這是我女兒,餘宜楠。叫歐陽叔叔好。”
餘宜楠十八歲出頭,人又高挺又有氣質,一看就是從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特別大方的叫了一聲:“歐陽叔叔。”
餘鴻濤說:“這不是過了年傳媒大學就要藝考嗎?楠楠第一志願是表演,想找人了解了解情況,只能勞駕你這位專家出馬了。”
“算不上什麽專家,在傳媒大學任教。楠楠有什麽想了解的,我知無不言。”歐陽卿客氣了一下。
餘宜楠也不客氣,拿了材料出來問。
餘鴻濤讓阿姨給兩人倒了水,上了果盤,然後說:“你們先聊,歐陽,我在二樓書房,聊完了一起坐會兒。”
“好,你忙。”
餘宜楠功課做得紮實,無論是文化課還是臨場表演、才藝展示都準備的很到位。
歐陽卿給提點了一下,也說了藝考老師會注意的點。
時間過的很快,一個來小時一晃就過去了。
“歐陽叔叔,等我去了傳媒大學,請你吃飯啊。”餘宜楠笑着說。
“行,我等你好消息。”
等餘宜楠回了房間,阿姨帶着歐陽卿去了二樓舒放。
他敲門,門沒鎖。
“請進。”
歐陽卿推門而入,餘鴻濤戴着眼鏡坐在座位上,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笑道:“你随便看看書,十分鐘我就好。”
歐陽卿挑了本泰戈爾的詩集找了個靠窗的沙發坐下,翻了幾頁。
“今天那個是你小男朋友?”
餘鴻濤的話讓歐陽卿回神。
他合上了書,看向坐在書桌後的餘鴻濤:“以前是。分開有幾年了。”
餘鴻濤笑了笑:“也是,老師葬禮上你沒帶着他。那會兒就分開了吧?”
歐陽卿眼神暗了一些。
“嗯,我父親葬禮前一個月左右,我們分手了。”
“歐陽老師最是嚴格了,估計你倆的事兒,他也沒同意。”
歐陽卿無意識的看了看腕表:“還說這些幹什麽?”
餘鴻濤懂得察言觀色,見歐陽卿并不太想提,于是也不再說話,又過了幾分鐘,他關了電腦,坐在了歐陽卿對面。
“歐陽,咱們認識,完全因為我是你母親朱育老師的學生。前些年從檢察院辭職,下海經商,剛開始什麽也不懂,靠你引薦了些圈內人,跌跌撞撞的走到現在,才有了點兒家底。”
“那是你本身有能力,和我關系不大。”
餘鴻濤笑了笑:“你的感激之情,我一直記在心裏,很多年了。”
“其實,我一直很心疼你。”餘鴻濤道,“很多年前你就跟家裏決裂了。接着朱育老師去世,然後是歐陽辰老師去世……你一個人孤獨生活了這許多年。”
歐陽卿慢慢皺起眉頭:“你到底想說什麽?今天不是讓我來給楠楠幫忙的嗎?”
“那是一個原因。”餘鴻濤猶豫了一下,下定決心般的開口,“歐陽,搬來跟我一起住吧。”
歐陽卿一愣。
餘鴻濤眼神坦蕩,話也樸實:“楠楠的母親跟我是形婚,結婚後好些年都沒來往。後來她和她的愛人出了車禍,就留下楠楠這麽一個孩子……如今楠楠也長大了,我也不需要再忌諱什麽。而你……早就跟殳明軒分手了不是嗎?”
“不,我——”
“先別着急拒絕。”餘鴻濤說,“歐陽,我已經四十八,你也四十出頭。我們都是生命走過一半的中年人。有些話就直接說了,我覺得你挺不錯的……你也不必要一個人孤獨的走完後半程。兩個人在一起,朝朝暮暮的,一起過個幾十年,不好嗎?”
餘鴻濤站起來,給歐陽卿倒了杯熱水,遞給他。
歐陽卿遲疑了一下,接過水,用雙手捂着。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他指尖發紅,他才緩緩開口。
“鴻濤……謝謝你能看得上我。”
“不過真的很抱歉,我沒有這個想法……”歐陽卿說,“找個伴兒,攜手走下去,不适合我。”
餘鴻濤皺眉:“為什麽?我條件不夠好?”
歐陽卿笑了笑:“是我的原因,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走的時候,歐陽卿說要自己打車走。
“太晚了,看樣子還要下雪,我送你吧。”餘鴻濤說。
“不好再麻煩餘老板送我。”
餘鴻濤被他的稱呼逗笑了:“成吧,我讓司機送你,行不行?這邊不好打車。”
歐陽卿點頭:“行。”
他上車後,餘鴻濤又說:“歐陽,我是真的心疼你。你如果想通了,随時來找我,我的話都有效。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
歐陽卿所答非所問:“等楠楠順利錄取,回頭我會盡心照顧她的。你放心。”
“你啊。”餘鴻濤嘆了口氣,“你心裏還裝着那個叫殳明軒的小子,是不是?”
歐陽卿沒回答這個問題。
“再見。”
回去的路上,歐陽卿有些累,閉起眼睛,以前很多事情紛紛而至。
最多的,印象最深的,就是殡儀館。
那個反複循環的哀樂,他在心裏都會唱了。
最早是母親的葬禮。
然後是奶奶的。
最後是父親的……
曾經他有家,父親不讓他回去。
後來……他連家也沒有了。
究竟為什麽還活着?
畢竟他與這個世界之間再無牽挂。
他反複問了自己好多次……最終一個人的面容清晰了起來……
年輕的他、熱血的他、莽撞的他……所有的柔軟的記憶都與他有關——唯一能讓他對這個世界有所留戀的,一盞小小的燈。
殳明軒。
像是隐約知道他的心意一般,快抵達定福莊的時候,手機在兜裏震動起來。
第一次歐陽卿沒有察覺,手機息屏了。
過了十秒,手機再次震動,倔強的似乎他不接電話就不會停止。
歐陽卿從恍惚的夢裏醒來,他眼角一片潮熱,然後摸索到了兜裏的手機,拿出來一看——
殳明軒來電。
他想挂電話。
可是這個夜晚又冷,又孤單。
在黑夜裏,亮起的手機屏幕,像是賣火柴的小姑娘渴望的那一點溫暖。
他不由自主的、情不自禁的按了接聽鍵。
“喂?”
“老師,我、我錄完了,你在哪兒?你家燈沒亮,家裏沒人。你吃飯了嗎?老師……老師?”
歐陽卿在這一瞬間,想要落淚。
“老師,你還在聽我說話嗎?老師你別挂電話啊……”
歐陽卿喉結滾動了一下,把那些沙啞的酸澀壓了回去。
“我到小區門口了。”他打開車門下車,“正在往家走。”
“哦……”殳明軒松了口氣,“那就好……我不是想來煩你,我就是……”
冷清的一盞路燈下。
歐陽卿看見了等待許久的殳明軒。
殳明軒一手拿着電話,正在往這邊走。
兩人站定了。
殳明軒低聲對着電話說:“我擔心您,老師。”
他想念他的學生。
貪戀這份溫暖。
享受他全心全意注視的目光。
這讓他在寒風中不會瑟縮、任何時候都有勇氣前行,不至于全然失去了生的渴望。他想念他……在每一個被孤單侵襲的夜晚。
沒人知道,他拒人千裏之外的外表下,藏着一顆多麽依賴殳明軒的心。
502的大門關上的時候。
兩人就迫不及待的相擁,熱吻。
黑暗讓一切變得理所當然,仿佛他們一個周之前的分開從未發生過。
窗外的燈光,讓一切變得迤逦又甜蜜。
掩蓋了一些血粼粼的東西。
歐陽卿很少這麽主動,他和殳明軒一起倒在床上的時候,已經脫光了殳明軒的衣服。在昏暗中親吻殳明軒的喉結……胸肌……腹部……
他親吻他的小腹,殳明軒給出了急促的呼吸,這種忠誠的反應極大的鼓舞了歐陽卿。
于是他……再往下了一些……
殳明軒舒服的嘆息。
“老師,嗯……舒服……”
歐陽卿沒辦法回答他。
于是房間裏只剩下殳明軒充滿荷爾蒙的磁性的嗓音在嘆息。
過了好一會兒,歐陽卿才松開他,像只靜谧的貓,輕輕攀爬上來,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耳朵邊說:“小殳……來吧……”
這幾個字點燃了殳明軒。
他翻身就把歐陽卿按在床上,撫摸他,點燃他。
一切發生的順理成章。
淩亂的畫面,急促的呼吸……形成了一種新的樂章,帶着兩人直達天堂。
結束的時候,他們渾身是汗。
倒在床上,互相摟着喘氣。
殳明軒在微光中看向歐陽卿,他似乎有些神游天外。
“老師在想什麽?”他問。
歐陽卿想了一會兒:“在想……有一次,你把音響放在床邊上播《玫瑰人生》,一邊運動一邊非要我學着石田彰的臺詞呻——”
殳明軒轟的臉就燙了。
“哎呀,這種事兒別提了別提了!”
年少無知,現在想起來太他媽尴尬了!腳趾要扣穿地板了!
歐陽卿笑起來。
他笑的挺大聲的,聽起來很開心。
殳明軒一時失神,也有些開心起來,忍不住問:“老師,今天餘鴻濤找你幹什麽?”
“也沒什麽。”歐陽卿不甚在意的回答,“他想跟我穩定關系,做個伴兒。”
殳明軒頓時不爽了:“不是,他怎麽這麽龌龊啊?還穩定的關系,還伴兒?呸,他怎麽不上天呢?!老師,你看我身強體壯的,你別考慮他那個老頭子啊。我——”
他剛開口就意識到氣氛似乎被完全破壞了。
夢幻的氣泡戳破。
重回現實。
歐陽卿從他身邊離開了一些:“殳老板,你走吧。”
殳明軒愣了:“啊?”
“是我不對,都說了不來往了,還……”
“不,老師我——”
燈開了,現實回歸。
歐陽卿穿好睡衣,下了床。
殳明軒呆呆的等了一會兒,聽見了浴室的洗澡生。
他心灰意冷的嘆息一聲,也開始穿衣服。
等他穿好襯衫走進客廳,就瞧見歐陽卿找出了那張陳舊的折疊床。
“老師?”
“過來搭把手。”歐陽卿說。
殳明軒連忙上前,兩個人一起擡進了次卧。
歐陽卿挪開書桌,把床支好,又用抹布擦拭了好幾次,直到床架子完全幹淨,接着鋪上墊子,和整潔的被褥,床品。
“今天太晚了。”他說,“你睡這裏可以嗎?會不會太擠?”
殳明軒連忙說:“不會不會,習慣了。”
等一切收拾好後,殳明軒關了燈,躺在床上。
街道上的燈光射進來,照在對面的書架上……一如很多年前一樣。
殳明軒看着那忽亮忽暗的光。
聽着旁邊主卧的動靜。
直到一切全部安靜了下來,他才在這張擁擠的小床上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說:
錯字未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