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桃花宴
謝嘉語雖然輩分大了一些, 但在外人看來,畢竟不是文昌侯府的當家人, 且初次來此地。所以,便跟謝思蕊一起,跟在了趙氏和黎氏的後面。
對于承恩侯府絕大多數人來說,謝嘉語都是一個陌生的存在。只是,因着那絕美的容貌, 雖然跟在一行人的後面,依然讓人無法忽視。
往來的賓客, 匆匆忙忙的下人,凡是看到文昌侯府的人, 視線皆落在了謝嘉語的身上。
謝嘉語笑容滿面,對于這些人的注視毫不在意。畢竟, 四十年前也是如此。無他, 已經習慣了。
站在一旁的謝思蕊早已體會過這般的盛況, 所以,站在一旁挺直了腰板兒, 與有榮焉。而另一旁的謝思蘭和謝蓮, 臉色卻不太好看。
謝思蘭是文昌侯府身份地位最高的小姐, 而謝蓮是文昌侯府長得最美的那一位。往常的時候,這兩位一位憑借着身份,一位憑借着美貌, 吸引人注目的能力向來是不分伯仲。
只是今日, 來了一位謝嘉語。衆人雖不知她身份, 但視線卻難以挪開,這也讓謝蓮更加生氣。從前,謝蓮還能安慰自己是身份問題以及趙氏的打壓,所以大家才注意不到她。可今日方知,若你足夠美貌,身份地位又算什麽,大家的視線一樣離不開你,所有人都會注意到你。
謝嘉語自是不知道這幾人心中所想,她正期待着跟蘇凝露的會面。不知,蘇凝露嫁給齊恒之後,過得如何呢?
“大夫人,這位是?”在路上行走間,路遇了一位相熟之家的夫人。那位夫人見到謝嘉語的面容,忍不住問了趙氏。
趙氏神色一僵,看着謝嘉語,道:“這位是我謝家族中的一位姑姑,如今在府裏住着。今日恰好是桃花宴,且帶她來看看。”
謝嘉語聽後,面上不顯,心中卻冷笑了幾分。趙氏,還真是扶不上牆。在外面也這般沒有分寸。同為謝家人,難不成她被取笑了,趙氏就能落到好?
“哦,原來是族中來的啊。呵呵,長得倒是挺好看的。”那位夫人一聽到謝嘉語的身份,眼神立馬沒有原來那般重視了,顯得有些不屑。
果然,什麽樣的人交什麽樣的朋友。想到趙氏的為人,想必跟她熟識之人,也是差不多的性子。謝嘉語冷眼看了過去,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黎氏見狀,笑着解釋道:“大嫂和黃夫人說笑了,我們家這位姑姑是萬歲爺下了口谕親口承認的表妹,如今能住在我們府中,是我們文昌侯府的福氣。”
黃夫人聽後瞪大了眼睛,之前就聽聞皇上身邊的內侍去文昌侯府認了一門親戚,沒想到正是眼前這位。想到剛剛趙氏的介紹,她有些不悅的看了過去。這不是坑她嗎?
皇上承認的表妹,跟族裏來的人能一樣嗎?
“原來是您,失禮了。”黃夫人笑着行了一個簡單的禮。
謝嘉語嘴角笑了笑,但笑意卻未達眼底,輕輕的道了一聲:“嗯。”
說罷,便不再看此人。不管這人是什麽身份,看起來年紀不過是三四十歲,比她小多了。她沉睡前,估計這人還沒出生。
有了這個插曲,趙氏臉上的表情越發不好看了。但她也不敢再多說什麽。之前,她在府中還沒意識到皇上的表妹這重身份有多麽好用,今日見了黃夫人的态度,覺得自己之前似乎低估了謝嘉語。
這般想着,接下來趙氏便沉默不語。帶着衆人去拜訪承恩侯府的女主人,也就是蘇凝露。
在見到蘇凝露之前,謝嘉語從未想過如今的她會是這般的模樣。只見廳堂的上首有兩把黃花梨六方扶手椅,中間隔着一張高高的窄窄的黃花梨方桌。左邊的椅子如今是空的,而右邊的椅子上則是坐着一個人。
此人穿着打扮極為講究。
額頭上系着一根大紅色的抹額。青絲之間可見縷縷白發,一絲不茍的全都梳到了後面。頭上面插着一支福壽雙全銀釵。面容白皙,皮膚透亮,看起來保養的極好。
那雙年輕時微微上挑的神采飛揚目光高傲的眼睛,如今卻耷拉着眼皮,眼角的皺紋仿佛能插上一朵桃花。
此時雖然帶着笑,但深深的法令紋以及一道道皺紋還是能讓人看出來,此人平時生活過得并不怎麽舒心。
在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綢緞袍子,上面用金絲細細的勾勒着無數個“福”字。看起來既凸顯了身份的尊貴,又不失威嚴。
只是,即便是打扮的再得體大方和高貴,也難掩她如今已經是一個老太太的事實。那些用來形容才華,亦或是美貌的詞語卻是再也用不到她的身上了。
這便是蘇凝露如今的模樣,這也是謝嘉語之前沒有想到的模樣。
她只想着到她的面前耀武揚威,借由她孫女以及侄孫女的事情氣她一氣,但卻沒想到她如今早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她了。四十多年過去了,再美麗的女子也都遲暮了。
謝嘉語拿着手帕掩了掩唇,垂着眸,遮住了心中掀起的驚濤駭浪。
看着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後伺候的兩位年輕貌美的姑娘,蘇凝露的老态更加明顯了。謝嘉語縱然之前有千百般的意難平,此時看到蘇凝露這般模樣,也早就消掉了一大半。
拿着手帕的手悄悄的摸了摸自己依舊嫩滑的臉蛋,心想,她一個正處在碧玉年華青春依舊的少女跟一個老太太比什麽美呢?這不是在欺負人嗎?
正這般想着,袖子卻被旁邊的謝思蕊輕輕扯了扯。
謝嘉語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滿室的目光皆聚在了她的身上。
“姑祖母,剛剛謝大夫人不是說這女子來自于北郡鄉下嗎,許是聽不懂官話呢。您別跟她一般計較。”站在一旁的蘇珊兒說道。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蘇琳兒的大姐。
自從知道妹妹被當衆訓斥是因為文昌侯府的一個小姐,她便讨厭上了始作俑者。因為,當日蘇琳兒被訓斥時,她也在場,丢了好大一個顏面,害得她許久都沒敢出門。
正巧,剛剛聽了介紹,不用說,她也知道掩着半張臉的少女是誰了。
蘇凝露聽後,笑了笑,側頭拍了拍蘇珊兒的手背,說道:“珊兒,不要這樣說。你們年齡相仿,一會兒可以多教教這位姑娘。”
“是,姑祖母。珊兒一會兒一定會好好教教這位小姐的。”蘇珊兒笑着道。
在坐的人聽後,紛紛誇贊定遠侯府會教女兒,誇贊蘇珊兒得體大方。同時也有不少鄙夷的目光投放在了謝嘉語的身上。
謝嘉語等大家議論了一會兒之後,往前走了一步,從趙氏的身後走了出來,微微站在她前面一點的位置。此時,正好站在了廳堂的中央。
行走間,看着她曼妙的身姿,頭上佩戴的飾物,含笑的眼神,衆人漸漸的住了口。有那剛剛在院子裏就見過謝嘉語的人,比如黃夫人,在大家議論嘲笑的時候就正襟危坐,絲毫沒敢再對謝嘉語露出來鄙夷的神色。
而其他見過她的夫人小姐,也從衣着看出來她是誰,想起來剛剛初見時的驚豔,也漸漸的不再言語。
蘇凝露看着站在客廳中間的謝嘉語,總覺得這副模樣似是在哪裏見過,可一時之間又有些想不起來。臉上也慢慢的浮現出來思索的神色。
見大家漸漸停止了議論聲,謝嘉語慢慢的拿開了遮掩着面容的手帕。雙手交疊放在腹部,既沒有躬身,也沒有彎腰,只是輕輕的點了一下頭,笑意豔豔的道:“齊夫人好。”
說完,眼睛便直視了過去。
此時,除了文昌侯府的人,也沒有人注意到謝嘉語這個不甚恭敬的行禮。因為,大家的思緒全被謝嘉語的美貌占據了。
客廳裏時不時的傳出來幾聲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還有一些議論和贊嘆的聲音。
“好美的姑娘,我活這麽大,第一次見這般貌美之人。”
“真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好美啊,這到底是哪裏來的姑娘。”
……
“啪嗒!”瓷碗落地,發出來一個響亮的聲音。衆人紛紛看向了發出聲音的地方,滿室的喧嘩也戛然而止。
自從謝嘉語放下來手帕,蘇凝露整個人就愣住了。這熟悉的面容,這熟悉的聲音。縱使過去了四十幾個春秋,仍然讓人難以忘懷。
她不是早已經死了嗎!她不是早已經中毒身亡了嗎!怎麽今日還會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這般想着,蘇凝露忍不住站了起來,放在手邊的茶碗也不小心碰掉了。
站在她一旁的侄孫女蘇珊兒以及孫女齊梓曦原本想要說幾句場面話,結果看到蘇凝露的臉色,全都住了口,上前來想要扶着她。
蘇凝露卻沒讓身邊的小輩扶着,往前走了半步,忍不住問道:“你是誰?”
謝嘉語看着蘇凝露,嘴角的笑容加深,從容的道:“齊夫人剛剛不是已經聽到我大侄媳婦兒的介紹了嗎?我是文昌侯府的姑娘。”
說着,淡淡的瞥了一眼趙氏。
趙氏看着謝嘉語的眼神,微微有些緊張。想到今日謝嘉語若是在這裏丢了醜,她回去恐怕也要吃公公的挂落,趕緊補充道:“老夫人,都怪我剛剛沒說完。這位不僅僅是我們文昌侯府來自北郡族裏的姑娘,還是前些日子皇上下了口谕承認的表妹。”
蘇凝露聽後,臉上的神色更加震驚了,看了趙氏一眼之後,又看向了一臉淡定的站在客廳中央,任由人觀察的謝嘉語。
“你到底是誰?”蘇凝露再次有些失态的問道。
謝嘉語沒想到蘇凝露今日如此的執着,輕聲道:“我是謝嘉語。父親來自于北郡,我如今在文昌侯府,同時我還是皇上的表妹。夫人說我是誰呢?”
說完,還沖着蘇凝露眨了眨眼睛。
蘇凝露聽後,看着眼前這張很多年前熟悉的面孔,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
“祖母!”
“姑祖母!”
見狀,蘇珊兒和齊梓曦趕緊上前來扶她。滿室的賓客也着急的站起來想要過來看看蘇凝露的情況。
蘇凝露撫了撫額頭,朝着衆人揮了揮手,道:“無妨。”
說完,又繼續盯着謝嘉語看。不對,雖然長相相似,聲音相似,但年齡絕對不是。那位若是活着,肯定不是這般的模樣,一定是跟她一樣老态龍鐘,年過半百之人。
她親眼看到謝嘉柔下葬,這絕不可能有假!
世上相似的人那麽多,他們又出自同一個族裏,長相相似也很正常。眼前不就有一個例子嗎,她的大孫女曦兒極美,跟她年輕時的長相極為相似。
這般想着,蘇凝露看了一眼站在她的身旁,眼神中透露出來隐隐關切的齊梓曦,伸出手來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然後,想到今日桃花宴皆因眼前的少女。因此,定了定神,重新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對着好奇的賓客們,笑着道:“真是不好意思,剛剛的茶水太燙了,沒拿穩摔倒地上了。”
齊梓曦見狀,柔聲說道:“祖母不必介懷,正所謂歲歲平安,摔了東西反而是好兆頭。”
賓客們一聽這話,立馬紛紛道:“是啊,好兆頭。”
“寓意着平安……”
謝嘉語見蘇凝露還是如年輕時一般的作态,嘴角微微帶了一絲諷刺的笑容。
恰好,此時蘇凝露看了過來,見謝嘉語如此,臉色立馬有些挂不住。好在,謝嘉語的臉色又恢複如常,蘇凝露也只當剛剛那個笑容是她眼花了,從未見過。
這少女,着實有些邪性。
“謝謝你來參加我們家的桃花宴,想必北郡沒有如此美麗的桃林,小姑娘可以一會兒讓下人們引着去看看。”蘇凝露暗暗的諷刺道。
謝嘉語也無欲再更多跟她說什麽。四十年前不喜與她說話,四十年後依然如此。
況且,北郡到底有沒有這樣的桃林,她也不知道。而且,蘇凝露的這句話完全傷不到她。因為,她向來沒覺得北郡是她的家,她從出生就在京城從未去過北郡,因此,在她心中京城才是她的家。
不過,這不妨礙她嘲諷幾句。
“看來夫人對北郡很是熟悉啊,想必年輕時沒少去過吧,要不然怎麽會知道的這般清楚。可嘆我雖在北郡長大,但每日都在家裏,不是讀書就是學習刺繡以及琴棋書畫,沒什麽機會出去。是以,對北郡的情況,還沒有夫人熟悉呢。”謝嘉語不軟不硬的說道。
此話一出,廳堂裏再次安靜下來。這名容色絕美的少女到底是什麽來路,竟然敢這般跟承恩侯夫人說話。
蘇凝露從出生起就沒出過京城,北郡是什麽樣子,她怎麽會知道。而且,謝嘉語這幾句話豈不是在諷刺她作為閨閣女子卻不安分,整日往外跑?
想到齊恒之所以會跟謝嘉語退親轉而娶她,也是因為某次外出游玩,蘇凝露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若非謝嘉語長着這樣一張臉,讓蘇凝露有些心虛,恐怕早就發火了。
站在一旁的蘇珊兒和齊梓曦也有些詫異,眼前的少女說了那麽多不敬的話,可是祖母卻沒有訓斥她。不知,這其中到底是什麽緣由。
随着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眼前的少女笑容越發加深,周圍的賓客也漸漸的有了一些議論聲。作為承恩侯府的大小姐,齊梓曦看到這般情形,不得不挺身而出。
“這為謝小姐說笑了,北郡那般人傑地靈的地方,有不少相關的書籍呢。十幾年前,出身北郡的狀元郎李賀志便寫了一本《北郡地理志》。是以,即便是沒去過北郡,也能從書上了解北郡的風貌。祖母,您說是不是?”齊梓曦笑着解圍道。
齊梓曦這話說得着實漂亮,既替蘇凝露解了圍,又誇贊了謝嘉語,同時,還不着痕跡的顯露出來自己讀書衆多,學識淵博。讓在座的賓客贊賞的點了點頭,紛紛感慨道,這年輕一輩的小姐中,最優秀的當屬承恩侯府的大小姐。
謝嘉語也不得不為齊梓曦的話點贊,後生可畏啊!比她祖母當年強多了。
“齊小姐說得有理。”說罷便不再言語。
蘇凝露此時也終于從往事中回過神來了,認真的看了謝嘉語幾眼。想到今日宴請大家的目的,那些積在胸中的訓斥諷刺和苛責便漸漸的又咽了回去。她要忍住!這少女太邪,今日不能搞砸了,這可是關乎着她娘家和婆家的臉面的大事。
是以,說道:“嗯,曦兒說得正是,祖母也是從書上看到的相關方面的介紹。”
接下來,蘇凝露又跟趙氏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後,一行人便落座了。
謝蓮和謝思蘭都有些嫉妒謝嘉語,不管是衆人的目光,衆人誇贊的話,還是承恩侯夫人的關照,都足以讓人感覺到嫉妒。
從前在府裏還沒覺得什麽,一出來就發現了大家的差距。雖然她們文昌侯府跟承恩侯府向來關系非常一般,承恩侯府雖然比他們文昌侯府隐隐高上一等,但她們還不至于上趕着巴結。只是,這種大家能夠不分敵我的差別對待,着實讓人羨慕。
落座之後,也有不少人湊過來跟謝嘉語說話,打聽着她的一些事兒。
畢竟,能讓承恩侯夫人失态,能那般有底氣的怼了承恩侯夫人還能讓承恩侯夫人不發火,說不定謝嘉語真的有些特殊。
說了一會兒話之後,時間也差不多了,一行人便去了後面的桃花宴。
已經成親的女眷自然是在廳堂裏或者外面的亭廊處坐着,而為成親的小姑娘們則是三五成群的去逛了逛。
文昌侯府的幾位姑娘也四處逛了逛。只是,原本大家一起走着,結果,剛走出去沒多遠,大家就都散了,各自融入到自己的小圈子中。
謝嘉語身邊也只剩下了一個謝思蕊。不過,投注到她身上的眼光可不少。不是在嘀嘀咕咕的說着她的長相,就是在竊竊私語着她的穿着打扮。
有那膽子大的還會上前來詢問一番:“這位……這位……妹……姐……”
小姑娘本想叫謝嘉語姐姐或者妹妹,但想着剛剛在廳堂裏聽到的身份,又覺得不太好。雖然謝嘉語年輕,但輩分卻比旁人高上兩輩。這可如何叫才好呢?
謝嘉語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臉色都憋紅了,善解人意的道:“叫我謝小姐便是。”
小姑娘一聽,眼前一亮,道:“甚好。謝小姐,你這身上的衣裳是哪裏做的,怎麽這般好看?”
謝嘉語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笑着道:“是成衣閣做的。”
“成衣閣?我從前怎麽沒見過這種樣式的?”另一個長相明媚的小姑娘問道。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惠和長公主的孫女,衛湘。
謝嘉語笑着解釋道:“嗯,我在圖紙上改了一些。”
衛湘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從未見過。”
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後,有幾個小姑娘便離開了。可衛湘卻沒有離開,就站在一旁跟着謝嘉語。在她的身後,還跟着幾個小姑娘。
謝嘉語見狀,委婉的說道:“這位小姐,我們要去園子逛一逛,您……”
“好啊,正好這裏我來過,我帶你們一起逛吧。”衛湘道,說完,又介紹了自己的身份,“我叫衛湘,祖母是惠和長公主,我父親是禮部侍郎。”
謝嘉語聽後眼前一亮,問道:“惠和長公主?”
謝思蕊小聲的在謝嘉語耳邊解釋了一下衛湘的身份:“是前段時日訓斥了齊四的長公主。”
謝嘉語點點頭,如果沒猜錯的話,惠和應是跟她同年所生,但比她大一個月的那位表姐。
想到這裏,謝嘉語的笑容真誠了許多,看着衛湘,慈愛的問道:“今日長公主可來了?”
衛湘覺得謝嘉語的笑容怪怪的,渾身一寒,道:“應該是來了吧,我早上跟我娘一起過來的。祖母說晚一點再來。我看祖母未必想來,只是這承恩侯府的人太過煩人了,三番兩次的去請,祖母也不好太過推脫。”
謝嘉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沒想到,惠和的晚輩也是這樣的一個直性子。
“嗯,那我們一起去逛逛吧。”謝嘉語道。
衛湘眼前一亮,點點頭,道:“甚好。”
她剛剛也在廳堂之中,自然是見識到了謝嘉語的厲害,也深深的佩服。如祖母所說,承恩侯府皆是一群僞善之人,不值得結交。這位跟她祖母一個輩分的絕色少女,剛剛竟然明目張膽的怼了承恩侯夫人,真真是大快人心!可見是個值得深交之人。
她定要多跟這少女多接觸接觸,回去把今日的事情說與祖母聽,讓她也跟着樂呵樂呵。
想到這裏,衛湘轉身對跟着她的幾個小姑娘道:“你們且去自己玩兒吧,我要跟謝小姐一起逛逛桃花林。”
“嗯,那你去吧,我們去那邊看人作畫去。”說着,幾個小姑娘福了福身就離開了。
謝思蕊好奇的問道:“這桃花宴上還請了畫工來作畫?”
衛湘滿臉不屑的道:“的确是有人來作畫,不過卻不是畫工,而是一些貴族子弟。她們說是去看人畫畫,不過是打着看畫的幌子去看人罷了。那些公子哥兒,說是來畫畫的,也不過是借由畫畫來看姑娘家。早些年我曾跟着大姐去看過一次,甚是無趣。”
謝嘉語看着衛湘的長相,十四五歲左右的光景,早些年的話那也就是十歲左右。十歲左右的小姑娘跟十五歲的小姑娘目的自然是不同。想必十歲時,看那些人作畫不光不覺得好看,還覺得忒無聊。
“嗯,那就不去,我們去逛逛園子吧。”謝嘉語忍住笑說道。
謝思蕊的好奇心,也成功的被衛湘的一臉嫌棄給打消了。
“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
初入園中,便讓人的腦海中不由得想到了這兩句詩詞。滿院子種滿了桃樹,錯落有致,并不顯得繁雜。樹上開滿了粉紅色的桃花,嬌豔爛漫,像是把春天都灼燒融化了。
微風輕輕吹過來,滿樹的桃花在樹上顫巍巍的,花瓣也随之飄落。這樣的景象,像極了一場盛大的桃花雨,讓人覺得美不勝收,沉醉其中。
謝思蕊伸出來手掌,接住了一瓣桃花,贊嘆道:“好美啊。”
這裏的桃花比謝嘉語院子裏的桃花多得多,也更加的壯觀。因此,聽到謝思蕊的贊嘆聲,附和道:“的确挺美。”
衛湘仿佛不怎麽喜歡承恩侯府,在一旁煞風景的說道:“這麽大一塊桃林,還不知道得用多少下人來打掃。這附庸風雅的東西果然是燒錢得很。”
謝嘉語覺得這個衛湘着實是個妙人,雖然年紀輕輕,卻帶着一臉超脫世俗的淡漠神情。
謝思蕊滿心的浪漫一下子就被衛湘給打碎了。不過,她年紀尚小,且對這種文雅的東西也不怎麽感興趣,她最感興趣的反而是一些傳聞話本。
因此,反駁道:“可是我聽說這片桃林是承恩侯為了承恩侯夫人特意栽種的,想必即使打掃起來非常麻煩,下人們也樂意之至。”
一提到這個傳說,衛湘的臉色立馬不好看了,一臉氣憤的說道:“也不知道這傳言到底是怎麽興起來的,簡直是無稽之談。承恩侯夫人最喜歡的明明是那庸俗的牡丹,哪裏就喜歡桃花了。這桃林倘若真的是承恩侯為了一女子所種,那也不是承恩侯夫人,而是另有其人罷了。”
謝思蕊一聽這話,眼前一亮,扯了扯衛湘的衣袖,道:“姐姐竟然連這種事情也知道,快說與我聽聽吧。”
謝嘉語聽到衛湘的話卻是一怔,心中升起了一種怪異的感受。
衛湘曾無數次跟人說過這片桃林的來源,無奈并沒有人相信她的話,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沒有直接反駁反而想要直接聽下去。是以,她心中非常的得意。
正欲開口講話,恰好看到了謝嘉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問道:“謝小姐覺得呢?”
謝嘉語看了一眼滿院子盛開的桃花,喃喃的道:“的确是聽聞承恩侯夫人年輕時并不喜歡桃花。”
衛湘眼前一亮,笑着道:“看來姐姐也是個明白人,那我今日便說與你們聽聽吧,讓你們也長長見識,切不要被那虛假的傳言給騙了。告訴你們,這可是我祖母親口跟我講的。”
謝嘉語聽到衛湘叫她姐姐,無奈的笑了笑。如果按照輩分的話,衛湘應該叫她姨祖母吧。這關系可真夠亂的。
“姐姐快說!”謝思蕊激動的說道。長公主說得故事耶,還是跟承恩侯夫人有關,想必一定很有趣。
“我祖母說啊,那承恩侯年輕的時候因為太過風流,曾經被人退過一門親事。而那退親的女子,喜歡的便是桃花。後來,那名女子早早的死了。從那以後,承恩侯傷心欲絕,痛改前非,種了一片桃林,以慰相思之苦。”衛湘小聲的說道。
說完,又稍微提高了一些聲量,滿臉不屑的說道:“也不知道那傳言怎麽傳來傳去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這承恩侯府的人也好意思。”
謝思蕊一臉震驚的看着衛湘,崇拜的道:“姐姐竟然連這種事情也知道,好厲害啊!想必那女子肯定非常美麗。”
衛湘得意的道:“那當然了,我祖母說那女子是天下第一美女!那承恩侯私德有虧,活該他被退親。”
說完呢,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什麽的謝嘉語,道:“我估摸着,跟謝小姐的容貌差不多吧。”
謝思蕊也轉頭看了一眼謝嘉語,道:“跟我姑祖母差不多,那肯定也是個絕世美人。”
謝嘉語聽了許久,自然是聽出來衛湘話裏女主人公是誰了。不正是說的她麽。只是,齊恒何時這般喜歡她了,又何時這般深情了?純屬無稽之談。
想到這裏,曬然一笑,看着眼前兩個殷切的目光,道:“不過是傳聞罷了,不可信。”
衛湘蹙了蹙眉,道:“姐姐竟然不信嗎?”
謝嘉語嘴角帶了一絲諷刺的笑容,道:“正如衛小姐所說,承恩侯生性風流,又豈會為了一女子做這種事情?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衛湘松了一口氣,道:“吓我一跳,我還當姐姐是信了這園子是給承恩侯夫人建的呢,姐姐不信便好。”
“怎麽會?承恩侯夫人不喜桃花,承恩侯又怎麽會建桃花林?我看這建園子的恐怕另有其人吧?”謝嘉語猜測道。
不料,這話一出,眼前的兩個小姑娘齊聲反駁道:“是承恩侯所建。”
說完,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
謝思蕊道:“姑祖母,門口的牌子上寫着呢。”
謝嘉語聽後,怔了一下,腦海中的思緒也翻飛起來。齊恒建了一個桃花林?蘇凝露最讨厭桃花,曾當衆說過自己最喜歡牡丹,最不喜野生的桃花。齊恒為何還要建呢?
難不成真的是為她所建?若真是如此的話……呵,不過是道貌岸然,博得世人同情罷了。
衛湘思索了一下,道:“我倒是覺得,承恩侯年輕時或許真的喜歡一個女子而不得。後來變本加厲的風流罷了。”
對于承恩侯的風流韻事,滿京城就沒有人不知道。謝思蕊聽罷,跟衛湘對視了一眼,兩個人眼中都有着笑意。雖然如此評價一個長輩不太好,但那些事情真的太有名了,有名到他們這些未出閣的姑娘們都有所為耳聞。
謝嘉語卻有些不明所以,問道:“嗯?”
衛湘看了看四周,見沒有承恩侯府的人,便偷偷的跟謝嘉語耳語道:“承恩侯可是有二十多個小妾呢。”
謝嘉語微微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衛湘。
謝思蕊也小聲的道:“幾個月前承恩侯的一個小妾有了身孕,說是怕承恩侯夫人陷害她,便去酒樓茶館到處宣揚,鬧得滿城皆知。不過,後來又聽說承恩侯夫人發現那小妾懷的是家裏下人的孩子。最後,那小妾和下人都被承恩侯打了一頓發賣了……”
謝思蕊說完,覺得自己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說這些事情似乎不太好。剛想提醒謝嘉語別跟她娘說,結果就見謝嘉語仿佛非常喜歡聽這件事,笑得很是開懷。
衛湘和謝思蕊仿佛也被謝嘉語的笑聲感染了,兩個人對視一眼,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而隔了一條河,不遠處正在作畫的幾位公子哥,聽着微風傳過來的笑聲,忍不住看了過來。
只一眼,就被謝嘉語的容貌驚住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齊陽看着謝嘉語的模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聽着耳邊公子哥們的啧啧贊嘆聲,回過神兒來,看着身邊的小厮,道:“快去打探一下,那名女子是誰家的。”
小厮跟在齊陽身邊已久,自然是明白齊陽的意思,低頭哈腰的道:“大少爺放心,小的馬上就去打探。”
謝嘉語自是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這會兒,聽了齊恒的風流韻事,正笑得開懷,身心舒暢。
果然,她當年退婚是一件非常正确而又明智的決定!如果當年她真的嫁給了齊恒,如今還不知道是何種境遇。她自然是不會像蘇凝露一般表面上一副大度的模樣,私底下又搞一些小動作,也自是不會忍着齊恒。所以,想必早就和離了吧!
想到這兩個人如今的狀況,讓她很是滿意。
當年在京城風頭無兩的蘇凝露如今已經老成那般模樣了,想必跟她年齡相仿的齊恒也已經變成一個糟老頭子了吧。而她,卻依然年輕貌美。還有着大好的時光,恣意的青春。
除此之外,她那被蘇凝露處心積慮搶過去的姻緣,也已被時間和歲月證明,非常的不美滿。
齊恒如今都已經快到花甲之年了,卻還在不停的納着小妾。不用說,年輕的時候,蘇凝露也沒管住他。想到今日見到蘇凝露時,她那比旁人多一些、深一些的褶子,這大概就是最好的證明。
一段姻緣,走了四十年,卻還在勾心鬥角的算計,可見,多麽糟心!
再看看眼前滿園的桃花春色,謝嘉語更加開心了。若是這園子真的是為了她所建,不管是否出自真心,都能惡心惡心蘇凝露。
縱使蘇凝露再讨厭桃花又能怎樣,還不是要跟世人說,這園子是為了她所建。怎麽着,也要維持着臉面。
想到這裏,謝嘉語突然改了口,道:“衛小姐,我剛剛仔細想了想,或許你說得對。這園子說不定真的是為了紀念那位故人才建的。”
衛湘眼前一亮,道:“是吧,是吧,我祖母親口說的呢,怎麽會有假。況且,若真是為了侯夫人所建,怎麽可能娶那麽多小妾嘛~”
謝嘉語點評道:“甚是有理。”
說着,幾個人又往裏面逛了逛。
衛湘并不是一個好的解說者,出于對承恩侯府的不喜,所以,她看什麽都不太順眼。
“你說說,種這麽多花桃做什麽,開了這一季之後,又不能結果子,簡直就是浪費……還有這矮小的花草,搭配的也不怎麽好看……”
說着說着,幾個人就看到了一座橋。
衛湘難得稱贊了一句,道:“整個院子裏,我也就喜歡這一座橋。上面雕刻的景物還算好看。”
正說着呢,有個小丫鬟匆匆走了過來,對着衛湘福了福身,道:“衛小姐,長公主來了,正叫您過去。”
衛湘撇撇嘴,道:“看來我祖母還是來了。”
說着,跟謝嘉語和謝思蕊打了一聲招呼之後便離開了。
那麽久沒見惠和姐姐,謝嘉語還真是有些想念。只是,現在也不是見她的時候,只好改日再說了。
沒了衛湘,謝嘉語和謝思蕊兩個人安安靜靜的逛了起來。原本她們身邊是跟着一個承恩侯府的下人,只因衛湘不喜,便把那人趕走了。
這會兒,下了橋之後,兩個人看了看四周的環境,便随便選擇了一個方向逛了起來。
看着這裏的景色,謝嘉語心想,如若不是齊恒家的園子,如若跟蘇凝露無關,這裏倒也不失為一個美麗而又雅致的地方。兩個人又走了一會兒之後,漸漸的有些累了,正想着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這時,一個穿着承恩侯府下人衣裳的小丫鬟低着頭走了過來。
“兩位小姐好,是我們承恩侯府招待不周了,竟讓您自己逛了起來。您要是有什麽需要,可以跟奴婢說。”
真是瞌睡遇到了枕頭。
謝思蕊道:“正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你帶我們過去吧。”
小丫鬟低着頭,嘴角浮現出來一絲笑容,很快又消了下去,福了福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