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教訓
日子就這麽平平淡淡的過了幾天後,謝嘉語終于感覺到現在的日子有多麽的無趣了。也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咒罵着那些給那碗綠豆湯下過毒的人。
她活生生睡過去四十年,身邊的人都老了,她還年輕着。乍一聽,好事兒一樁了。尤其是看着那些你曾經讨厭的人都老了,而你卻年輕着,多麽美好的一件事情啊。
但,仔細一想,卻有些諸多的無奈。
比如,看着青嬷嬷眼神昏花的樣子,她就知道,原來的青娘不能再跟她一起翻花繩讨論誰家少年長相風流了。
再比如,看着謝嘉融滿是褶子的手,她也沒法再邀他一起去騎馬打獵了。
還有那個跟在她屁股後面的小表弟,現如今也穿着龍袍住在大大的宮殿裏面。
那些曾經的同齡人,也是死的死,老的老。唯獨她,依舊年少。
在他們眼中,時間一步一步走了四十年。而在她眼中,明明大家昨天還在一起談天說地,結果今天卻已經是物是人非。
這讓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可巧的是,她正跟青嬷嬷抱怨着,門口的小丫鬟冬雨突然走進來道:“府裏的幾位孫小姐過來看您了。”
謝嘉語瞬間就想到前幾日初次見面的情形,心裏有了一些思量,讓青嬷嬷給她整理了一下頭飾,站起身來想要朝外面走去。想了想,又走了回來,直接坐在卧榻上等着。
因今日未出門,謝嘉語讓春桃梳了個簡單的發型,長長的頭發垂至腰際。頭上插着一支明晃晃的金玉珠寶花簪,看起來簡單又不失貴氣。
耳朵白皙圓潤,耳垂上戴着鑲東珠金耳墜。每一個耳墜上有兩顆珍珠,跟頭上插的珠寶花簮交相呼應。
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
謝家三姐妹進來的時候,看着謝嘉語明媚動人的模樣,眼睛都直了。有那麽一瞬間,她們甚至忘記自己過來做什麽了。
謝思蘭今年十七歲了,是三姐妹中的長姐,最先反應過來。她側頭看着謝蓮眼中的嫉恨,用手帕掩着唇,微微笑了笑。
“好美啊!”不待謝思蘭說什麽,年紀只有十四歲的謝思蕊就忍不住說道。
謝嘉語聽到這話笑了下,屋裏尴尬的氣氛一掃而空。
謝思蘭這才輕咳一聲,微微上前半步,道:“姑祖母安好。”
說罷,看了一眼其他二人。
雖然覺得怪異,甚至于不情不願,但謝蓮還是和謝思蕊一起叫了一聲姑祖母。
謝嘉語臉上笑呵呵的,心裏卻覺得有些內傷。明明大家一般模樣,她卻已經老到被人稱呼祖母了。可是,她一點都不想像個老氣橫秋的長輩。
“別站着了,都坐着說話吧。”謝嘉語道,“春桃,去拿些點心話梅給各位姑娘。”
“是,小姐。”
等謝家的三個小姐妹在圓桌上坐下,謝嘉語覺得這般高高在上的拿着勁兒說話挺累了,于是走了下來,跟她們坐在了一起。
吃了幾顆話梅之後,謝思蘭想到祖母的交代,看了一眼謝嘉語手腕上帶着的蓮花紋金臂钏,抿了一口茶,拿着繡着蘭花的手帕沾了沾嘴,道:“姑祖母這一身打扮真好看,只是不知,這簪子是哪裏買的?我竟沒有在京城見到過。”
謝蓮聽到這話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只有謝思蕊還在低頭吃着點心。雖然她明年就要及笄了,可她向來對這些首飾不太感興趣。
謝嘉語摸了摸頭上的簪子,誠實的道:“這個嗎?忘記了,東西太多,想不起來是哪裏得來的了。”
她今日不過是看着這只簪子簡單,所以随手一指讓春桃給她插上的,要說這簪子的來處,這就要問青嬷嬷了。可青嬷嬷剛剛出去了,不在這裏,所以,她也不知道。
謝蓮沒忍住,譏諷道:“我聽聞你來自北郡,那裏可是窮鄉僻壤的地方,你哪裏來得來這麽多的首飾?”
謝嘉語聽了這話,臉色微微冷了下來,看向了謝蓮。
謝思蘭見狀,扯了扯謝蓮的袖子,訓斥道:“二妹妹,你今日怎麽這般無理?說起來北郡,雖然不及京城繁華,但也不是窮鄉僻壤之地。還不快道歉?”
謝蓮卻是平時嬌蠻慣了。雖是庶女,但平日裏她姨娘得寵。且,她祖父不似祖母那般喜歡謝思蘭,而更喜歡她。所以,除了身份不如謝思蘭和二房嫡女謝思蕊,但在這府中的地位可是比謝思蕊高了許多,隐隐和謝思蘭叫板。
“大姐,我不像你這般虛僞,想問什麽還拐彎抹角,藏着掖着的。我可是有什麽就要說什麽。”謝蓮擡着下巴冷哼道。
謝思蘭聽了這話,臉色立馬難看起來。
謝思蕊也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糕點,眼睛一會兒瞧瞧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
謝嘉語看着這個衆人皆說跟她長得極為相似的侄孫女,淡淡的開口道:“你可知,你曾祖父十八歲之前都住在哪裏?”
謝蓮皺了皺眉,看着謝嘉語,道:“我曾祖父自然是從小住在京城裏。”
謝嘉語站起身,慢慢的朝着榻上走去,一邊走一邊用略帶嘲諷的語氣道:“這你可說錯了,你曾祖父十八歲之前都住在你口說所說的窮鄉僻壤之地,北郡府。後來進京趕考才來到了京城,再後來,尚了長公主,所以才長長久久的留在了京城裏。”
謝思蘭看着重新高高在上的謝嘉語,感覺到一種壓迫感,忍不住站起身來,道:“姑祖母,您雖然長我們兩輩,但如此随意的提及家裏的祖宗,似是不妥。還請您注意自己的言行。”
謝嘉語似笑非笑的看了謝思蘭一眼,道:“你說得對。怎麽能随意說你們曾祖父少時所居之地是窮鄉僻壤的地方呢,這可是大大的不敬呢!”
話說到後面,謝嘉語的眼睛從謝思蘭的身上挪到了謝蓮的身上。
謝蓮臉色憋得紅紅的,指着謝嘉語道:“你,你血口噴人,我哪裏說過這種話。”
“哦,是嗎?我且問你,你剛剛可是說過北郡是窮鄉僻壤之地?”謝嘉語看着謝蓮的眼睛問道。
謝蓮嘴唇微張,翕合了幾下,道:“我……我是說過又怎樣?可我那是說的你,并未提及曾祖父。”
謝嘉語垂着眼睛,看着榻上小桌上放着的玉護指,慢慢的戴在自己的手上。擡起來手,欣賞了一下,殷紅的嘴唇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
滿意了之後,像是才想起來下面站着的謝蓮。看着她氣急敗壞的臉,道:“哦?是嗎?可是你曾祖父就是那北郡長大的呀!難道你父親沒告訴過你嗎?”
“你……”謝蓮憋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麽怼回去。
“先皇也曾在乾清宮上早朝時,看着同是北郡出身的狀元郎李賀志,誇贊北郡乃人傑地靈之地。你如今卻說北郡是窮鄉僻壤的地方。你這是,置先皇、置你曾祖父為何地呢,嗯?”
說這話的時候,謝嘉語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了。
謝嘉語之所以還記得這事兒,是因為那時父親和母親失和已經很久了。母親在怒極時曾在言語間蔑視了北郡,父親最恨別人提到他的出身,所以兩個人生了很大的氣。
結果,過了幾日,舅舅在朝堂上稱贊了狀元郎李賀志。
父親沒學到狀元郎的機敏才華,卻是把舅舅稱贊李賀志的那句話記住了。仿佛這句話是在稱贊他一般,仿佛拿到了什麽金科玉律一般,回家之後就用這句話怼了回來。
把母親氣得不輕。
“來人,掌嘴。”謝嘉語想到母親生前是如何被父親氣到病情加重的心情就莫名的煩躁。
雖然她母親之所以去世是因為自小身子骨就不好,算命的也說不是長壽之相。但,父親卻也在母親的傷口上撒過鹽,致使母親的病情加重。
只是,說完之後,下面卻沒人敢動。
“都沒聽到我的話嗎?”謝嘉語眯了眯眼睛,看着下人道。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敢動彈。他們是這府裏的奴才,很多人自小就長在府裏,對府裏的情況自然是非常的了解。謝嘉語雖然是皇上承認的表妹,雖然是老爺交代下來要好好照顧的人,但在沒摸清楚她究竟有多大能耐之前,大家都不敢得罪受寵的幾位小姐。
畢竟,這幾位小姐才是文昌侯府名正言順的主子,可比謝嘉語這種外來的人重要的多。
謝蓮一開始聽到謝嘉語要讓人打她,心裏是既憤怒又心驚,而當她看到沒人敢動時,卻開始得意起來。
臉上也漸漸浮現出來笑容,深深的酒窩笑起來卻真跟謝嘉語相似的很。只是,這兩個人的笑容一個明媚,一個驕縱。前者頗為貴氣大方,後者卻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呵,你不過是一個窮地方來的人,祖父稱你一聲妹妹,你還抖擻起來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謝蓮見下人們不敢動,所以膽子也大了不少。
謝思蘭聽了這話,本想提醒謝蓮一句,結果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兒來。她拿着手帕遮了遮嘴,看看謝蓮,又看看謝嘉語。總歸,這兩個人今日不管誰倒黴,都于她有利。
“我的身份?”謝嘉語重複,看着遠遠被春桃領着走過來的兩個宮裏來的宮女,道,“難道之前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小姐,奴婢來。”
此時,一個小丫鬟站了出來,這人正是剛剛進來通報的小丫鬟冬雨。
“哦?你怎麽敢站出來了,沒看到其他人都不敢動嗎?”謝嘉語好奇的問道。
冬雨咬咬牙,道:“奴婢是老爺新買進來的,其他的不知道,但只知道一點,是誰的奴才就要聽誰的話。而且,主子是這幾位小姐的長輩,教訓她們是應該的。”
謝嘉語笑着看着屋裏的人,道:“還算是有個明白的,可都聽清楚了?”
就在謝嘉語說話間,“啪”的一聲清脆的把掌聲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