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塞人
謝嘉語不禁扪心自問,是不是送的東西太過随意了,是不是有些太過厚此薄彼了?送大侄孫的東西雖然不怎麽值錢,但好歹是內造的東西。可是送二侄孫的,卻是她看都不想看的壓在箱子底下的東西。
想到她大哥昨日說這東西現如今很值錢,謝嘉語側頭看了她大哥一眼,心想,他不會是專門坑她的吧?
提前跟她說一聲,她好歹像對待兩個侄子似的,去大街上買兩個值錢的東西呀。
謝嘉融看着自家小妹,卻是一副讓她稍安勿躁的模樣。
果真,就聽到耳邊傳來了謝思敏難以自抑的激動聲音:“竟然,竟然是東山先生親筆所寫的《幼學瓊林》,我平日裏從未聽聞東山先生寫過這本書,看來我還是不夠了解他啊。”
謝嘉語和謝嘉融對視了一眼,全都想到了這本書為何會問世。
謝嘉語心中尴尬居多,謝嘉融卻沒這種想法,甚至于有些得意,笑呵呵的道:“思敏,這世間也只此一本,是孤本,你可要好好珍藏,莫要損壞了。”
謝思敏一聽是孤本,就更加的珍視了。心中既覺得自己不應收下如此貴重的東西,又不舍得還給對方。糾結了許久,他通紅着臉,雙手托着書,朝着謝嘉語躬身,道:“多謝姑祖母割愛。”
謝嘉語嘴角抽搐着,笑着道:“侄孫客氣了,客氣了。”
哎,在她那裏像垃圾一樣的東西,在別人那裏卻珍視為至寶。這種感覺,委實讓人心虛的很啊。
下一個,便是謝思勳。
前兩個人的東西,都是從舊物裏不要的東西抽出來送的。這最後一個侄孫,自然不好太過另類,也從裏面挑出來一樣東西贈與他。只是,那塊開過光的玉佩,上面的流蘇卻是随着時間的推移腐爛了。
至于這塊玉佩當初開光的寓意是什麽,她卻是全然忘記了。她的庫房裏有太多這種在寺廟開過光的東西,很多都是戴都沒戴過的,到底如何得來的,年代已久,就連青娘都記不得了。
不過,謝嘉語讓春桃重新編了一個紅繩系上之後,這塊玉看着又如嶄新的一般。
“這是塊在皇明寺開過光的玉佩,也有一些年頭了,也不值什麽錢。”謝嘉語把玉佩遞到了謝思勳的手中。
不過,看着放在謝思勳手中的玉佩,上面顯現出來的平安二字,謝嘉語突然有了一些印象,靈機一動,補充道:“聽聞你喜歡舞刀弄槍,這恰好是某位将軍出征時,皇明寺一位住持開的光,祈禱平平安安,凱旋而歸。”
謝思勳雖然生在顯赫的文昌侯府,但卻仿佛跟府裏的氛圍格格不入,他不愛寫文弄墨,最愛舞刀弄槍。所以,一開始對這塊玉也不怎麽上心。但是聽到後面,這是将軍出征時一起開過光的玉佩,倒是放在手中仔細的看了看。
“多謝姑祖母。”
謝嘉語淡淡的點了點頭。這會兒,她卻是又想到了一位故人。也不知,那位故人最終凱旋而歸了沒有。她只知道他去打仗了,但他還沒回來,她卻已經昏迷過去了。
罷了罷了,算了,多想無益,等這裏的事完結了,回到院子裏問問青娘便是。
接着,謝嘉語又給女眷送了禮。
這可是謝嘉語非常愛幹的一件事兒。
給女眷送東西可比給男人們送東西簡單多了。她昏睡前的那些首飾,有些早就不是時興之物了。再加上這麽多年,皇上和大哥給她準備的那些,她哪裏多的都快放不下了。
所以,除了一些有珍藏價值的物件兒或者有特殊意義的她妥善保存了。那些金銀之類能融的東西,她都留着了。但是一些過時的玉器等其他首飾,都被她拿了出來送人。反正也不值錢,也不能再次利用,留着也只能像《幼學瓊林》似的,長黴。
當然了,一些她之前經常佩戴的首飾,她都放起來了。而拿出來的,都是一些不怎麽戴的,或者更多的從來沒戴過的。
給侄媳婦們每人送一對兒玉手镯,給孫女、侄孫媳婦們每人送一支步搖。
這送的人開心,收的人也開心。
雖然這些東西在謝嘉語的眼中不再時興,但是在衆人眼中卻并非如此。如此值錢的物件兒,怎麽會因它過時而不再值錢了呢?所以,大家看到的只有貴重二字,而非過時。
原本以為族裏來的女子,應該萬分貧寒才是,卻不曾想,這般家底豐厚。
收到禮物的衆人心裏都在暗暗心驚或者各自歡喜。
而沒收到禮物的,比如陳氏,臉色卻是黑如鍋底。
這個女人,是過來打她臉的不成?她剛剛送出去的金镯子,怎麽能跟這些古董字畫、珍品首飾相比?倒顯得她小家子氣了。只是,北郡謝家有多少家底她難道不知道嗎?這些東西還不知道是從哪裏得來的!
想到這裏,她看了一眼自家老爺。她記得,東山先生似乎曾來長公主府當過西席吧?
但是,看着文昌侯笑容溫和的看着屋內明媚少女的模樣,陳氏越看越是生氣,手上也忍不住使了一些力氣,竟是把自己的指甲生生折斷了。
一旁的芸娘忍不住驚呼:“老夫人。”
陳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甲,忍住胸中的怒火,道:“無妨。”
而此時,衆人正低頭看着自己收到的禮物,并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這一看之下,陳氏原本強裝的冷靜一下子倒塌了。她執掌文昌侯府多年,自從章姨娘死了之後,還沒如此憋屈過。
“咳,多謝妹妹給他們準備的見面禮,你以後就在我們府上住下吧,要是缺什麽吃的用的,也不必親自去跟老爺說,跟我說也是一樣的。老爺雖然現在已經不怎麽上朝,但家中事務頗多,恐照看不及。內院的事情,嫂嫂自是能照你周全。”
說出來這一通之後,陳氏心中的郁氣消散了一大半。
小姑子這種生物,四十年前就頗為難纏,如今卻是相似長相相似性格的又來了一個,真真是讓人頭大!
聽了陳氏的話,衆人心中各異。有那聽懂陳氏話裏機鋒的,思索一下謝嘉語的來歷身份,便知手中的東西來自于何處了。而那沒聽懂的,就繼續賞玩手中的珍品。
當然了,還有那聽懂了也當沒聽懂的,管他是誰的東西呢,到了他的手中才是自己的東西啊。難不成在祖父手中就一定會給自己嗎?這簡直是笑話!
謝吉耀的妻子趙氏向來是唯陳氏的命是從,所以,聽了陳氏的話,她立馬笑着接道:“母親說的是。只是,兒媳怎敢叨擾您,兒媳管着內院的這些事情,照顧姑姑的事情自然是由我來。”
說完,又對着謝嘉語道:“姑姑,父親母親已年邁,就無需叨擾他們太多,您以後有什麽需要只管跟侄媳婦兒說就是。”
謝嘉語看着眼前的趙氏,甚是為他們謝家感到悲哀,為大侄子感到悲哀。哎,又是活脫脫的一個陳氏啊!她昏睡了四十年,他們謝家竟然還沒有亡,可真是老天走眼啊。
哦,不對,是老天開眼。
想必她那無良的渣爹若是不早早死去,她這英明神武的長兄若是能幹一些,恐他們謝家早就不複存在了。奪嫡站錯陣營,沒有抄了他們全家,可真是她死去的娘親臉大。
“嗯,如此,那就多謝大侄媳婦了。”謝嘉語笑着道。
她這一臉的坦然和高高在上,倒叫原本諷刺她的趙氏被反諷了一回。
不料,謝嘉語的話卻還沒說完。
在看了一眼臉色不好的瞪着陳氏的謝嘉融,謝嘉語又接着道:“大哥,這侄媳婦甚是懂事聽話。”
謝嘉融果然轉移了視線,臉色也好看了一些,看着趙氏道:“嗯,這是趙子清……咳,趙子清大人家的嫡長女。”
謝嘉語想到前幾日見時還笑容滿面,意氣風發,二十出頭的趙子清,再看看眼前的這個趙氏,頓覺有些喜感,意味深長的道:“哦~原來是他家的啊,嗯,甚好,甚好。”
這一番對自家父親品頭論足的模樣,讓趙氏險些就翻臉了。這個孤女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東西,敢如此說她父親!即便這個孤女跟她公爹一個輩分又如何,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有什麽資格點評她的父親。
只是,礙于祖宗禮法,以及自己的公公,她沒敢反駁。
謝思蘭卻不像自己的母親那樣。
聽到跟自己一般大的少女議論自己的外祖父,她自然是憋不住。
思量了幾息之後,在一旁笑着諷刺道:“祖母,我看姑祖母雖然輩分高,但卻跟我一般年紀。蘭兒在後院中定會常常去陪着姑祖母,畢竟,姑祖母是北郡那邊來的,恐不懂咱們京城的規矩。”
陳氏看着眼前的孫女,越發覺得滿意,不愧是她最滿意的孩子,就是懂她的心思。
“蘭兒說得對,改天祖母給你姑祖母派幾個婆子過去,好好教一下她京城的規矩。”
謝嘉語聽了二者的對話,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的确,睡了四十年,京城如今是何規矩,各家各戶都是什麽情況,她還真的不太清楚。确實需要幾個明白人來指點一下,只不過,這個明白人,可不是陳氏身邊的人。
“多謝大嫂和侄孫女為我考慮,不過,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大嫂身邊的人都是忙人,就不必派給我了。”
陳氏一臉威儀,一副不容拒絕的模樣,道:“她們那些老東西哪裏就是忙人了,如今也用不着她們了,不過是在府中熬日子罷了,正好妹妹那裏需要,豈有不去之理……”
話音未落,就聽外面有人報:“皇上身邊的張公公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