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送禮
謝嘉語這個大嫂,是在長公主死後,謝忠做主娶的。既不是謝嘉融喜歡的,也不是什麽絕世美女,亦或者是家世背景比較強大。只不過是太子詹士府一個正三品之官的女兒。
而之所以會娶這樣一個女人,全因謝忠受夠了皇家對他的壓制,自長公主死後就想擺脫束縛,自己做主家中的事情。
所以,在先皇反應過來之前,被章姨娘撺掇着私下定了這樣一門親事,還大肆宣揚了出去。這事兒可把先皇氣得不輕,重重罰了謝忠。
只是,這門親事畢竟牽涉到了太子,先皇也很是無奈。
若說謝忠雖不喜長公主,但對于謝嘉融還是喜歡的,不至于給嫡長子訂這麽一門親事。這其中,自然是少不了太子的拉攏。
多方面綜合之下,謝忠就給謝嘉融定了這樣一門親事。
因章姨娘給謝嘉融留下的心理陰影太大,所以,即便是不喜陳氏,即便後來太子奪嫡失敗,謝嘉融也沒有另娶或者擡幾房姨娘。這些年,他一心只撲在了謝嘉語的身上。
謝嘉語看着芸娘慢慢的走過來,仔細的看了看她的面容,卻是越看越覺得有趣。有趣到她又擡頭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陳氏。
前幾日還對你各種虛心假意的人,過了幾日便已經老成這番模樣。豈不是上天對她們的懲罰?如若是這樣想,生活當真是有趣的很。
“夫人!”謝嘉融不悅的警告道。
整個大廳裏的氣氛也随之一凝。
謝嘉語卻是笑了笑,如銀鈴般的笑聲仿佛具有魔力,打破了這一室的尴尬和緊張。
衆人的視線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謝嘉語早已經習慣了這種被衆人看着的情形,不緊不慢的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夾起來黃木托盤裏的金手镯。
拿至眼前,對着光線看了看,看着上面樸素到一個花紋都沒有,笑容未變的道:“素來聽聞文昌侯夫人大方,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妹妹在這裏多謝嫂嫂了。”
說罷,輕輕福了福身就站起來了。
雖然謝嘉語沒有明說她的不是,沒有任何憤怒的神情,可陳氏就覺得胸口堵得慌。那咬得重重的“大方”二字,那笑容裏的諷刺,可不就是在說她嗎?還有那不甚在意的模樣,真不知道是誰給她的膽子?
難道就是因為這樣一副相似的容貌嗎?
想到這裏,陳氏放在榻上的手漸漸地收緊了。
這個少女,原來不只是長相和已逝的小姑極為相似,竟然連性子和伶牙俐齒的模樣也如出一格!
真真讓人讨厭!
謝嘉融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麽。畢竟,滿屋子裏都是小輩,若是出聲訓斥,必定讓陳氏下不來臺。見小妹沒當一回事的模樣,他卻有些心疼。
看了一圈心思神态各異的子孫,謝嘉融道:“這是你們族中嘉字輩的一位長輩,我甚是喜歡,當做親妹妹一樣的。以後你們切莫怠慢了,見着以後都恭敬一些。”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流露出來震驚的神色。
老夫人如此怠慢,可文昌侯卻如此重視。這讓滿屋子的主子和奴才們都暗暗心驚。
“聽到了沒?”謝嘉融厲聲道。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立馬答道:“是。”
謝嘉融見狀,這才滿意了些。
謝嘉語對着謝嘉融笑了笑,然後側頭對身邊的春桃道:“去把我準備的見面禮拿進來。”
“是。”
說着,春桃很快就去外面拿了一個托盤,上面蓋着一塊紅布。
謝嘉柔先是走到了謝吉耀的面前,笑着道:“大侄子好。”
說着,掀開了紅布的一腳,拿起來一方銅鎏金琺琅鎮紙遞給了他。給了他之後,還看了一眼陳氏,抿嘴笑着道:“大嫂如此大方,我也不好太過小氣了不是。這東西也不值什麽錢,你拿着就是。”
的确不值什麽錢,但卻比陳氏那個金镯子貴了幾倍。這樣的對比,堪堪讓陳氏下不來臺。
謝嘉語卻像是沒事兒人一樣,得意的沖着陳氏笑了笑,又轉回了眼前。
謝吉耀全程愣愣的看着謝嘉柔,距離近了,真的更像他記憶中的那個絕色姑姑。尤其是笑起來,更像。
“咳!老大,怎麽這般不知禮數。還不快叫人。”謝嘉融站在一旁提醒道。
謝吉耀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低頭弓腰抱手道:“多謝姑姑。”
沉浸在謝嘉柔略帶熟悉的美貌中的謝吉耀暫沒發覺這樣做有何不妥,但是一旁的謝吉明卻不自在的很。
收下來跟大哥同款但雕刻花樣不同的鎮紙,謝吉明扭扭捏捏的。叫如此美貌如此年輕的女子為姑姑,這着實有些挑戰他的心理防線。雖剛剛已經叫過一回,但卻跟現在不同。這會兒,他是收下了禮物。
但是,觑着站在一旁爹爹的神色,他趕緊收起來扭捏,通紅着臉,低頭道:“多謝姑姑。”
謝嘉柔對這兩個侄子卻甚是滿意,一眨眼,侄子都這麽大了。哎,歲月不饒人啊。
接着,看着後面這幾個長相俊秀的侄孫,心情就更好了。
“聽大哥說,你叫思盛對吧?素聞你喜愛下棋,我這裏有一副多年前得來的瑪瑙棋子。雖不怎麽珍貴,但勝在有趣,送你把玩吧。”
這東西說起來還是她幼時學圍棋的時候做的,雖然在她心中不過是過了十年,但對于別人而言,卻已經是五十多年前的東西了。
那時,她不愛圍棋那黑白單調的顏色,有一日看着瑪瑙漂亮,突發奇想,想要一副瑪瑙的棋子。舅舅聽說後,立馬讓宮裏的工匠做了出來。
做出來之後,很多貴族子女紛紛喜歡上了。皇上又讓人做了一批,不過,後來卻是下令不準再制了。無他,因為她看着花裏胡哨的瑪瑙甚是晃眼,天天走神,更不愛下棋了。
皇上因此非常生氣,責罰了工匠,明令禁止再造。
卻不曾想,這東西現在卻是極具收藏價值。青娘前幾日告知她時,她尤為驚訝。
她那裏一共有兩副,一副是第一批舅舅帶着她親自監工做的。她自是不舍得送人。而另一副,便是眼前的這一副,跟貴族子女同批而制。
想到往事,謝嘉柔心中悵然的很。
而眼前的謝思盛卻沒注意到,他全部的思緒都集中在眼前這副棋子上了。
謝思盛是謝吉耀的大兒子,也是文昌侯府的嫡長孫。他什麽好物件兒沒見過,今日看着手中的瑪瑙棋子,卻萬分不可思議。
這瑪瑙棋子一看就不是近年來所制,倒像是幾十年前那一批絕版。雖造價不如玉制的,但卻極具收藏價值。擁有這副棋子的,無一不是當今手握重權的老臣亦或者是封疆大吏,超品夫人。
他尋常就是想見都見不到的,只能在書中看到。沒想到心心念念的東西卻突然被一個不知來自于何處的人贈送了過來。
祖父這妹妹,到底是哪裏來的?
“多謝姑祖母。”
謝思盛心中雖以掀起了驚濤駭浪,但表面上卻是一副禮數周到的模樣。
他如今已經二十歲,去年已經娶親,又是文昌侯府的嫡長孫,所以,從小就非常注重自己的言行舉止。
他既不像他父親一般緬懷于舊人舊事,也不像他二叔一般覺得難為情。雖謝嘉柔比他小,但他仍然是一副禮數到位的模樣。
只是,剛剛聽着大家叫姑姑還覺得甚是開心的謝嘉柔,這會兒聽到這一聲姑祖母,卻覺得自己生生老了幾十歲。
想到這裏,她不自覺的就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嗯,很好,還是那般嫩滑。
遂,對着謝思盛笑了笑。
接着,又走到了謝思敏的面前,拿出來一本《幼學瓊林》,遞給了他。
站在一旁的謝思盛卻覺得怪異,明明送他的禮物那麽貴重,怎麽到了二弟這裏卻是這般的随意。《幼學瓊林》市面上印刷的版本頗多,最值錢的珍藏版幾兩銀子也就買到了。
況,只看外表的話,這本書也不像珍藏版的模樣。
正在思量間,卻聽謝嘉語用一種悵然的語氣道:“聽聞你喜好讀書,最喜東山先生的詩集。這是他多年前手抄的一本《幼學瓊林》,上面有他的親筆簽名和印章。我也沒什麽好東西,就把這個留給你做個念想吧。”
東山先生原名孫寅,是她小時候的一位啓蒙先生。那時她不愛讀書,各種字體都練得馬馬虎虎。東山先生見狀,便親自寫了幾本字帖給她練字,這《幼學瓊林》便是其中的一本。
後來,見她練的有模有樣,東山先生甚是得意。在受了皇上表揚之後,越發覺得自己比那些書法大家還要厲害。
所以,處處吹噓。
抖擻之下,又寫了幾本贈予她。
謝嘉語心想,那就是一個迂腐而又自大的先生,字寫得也不怎麽樣。也不知為何如今被人百般推崇,興許他的詩作真的很好吧,她那時尚小卻從未拜讀過。不過,既然侄孫喜歡,那就送他一本。反正這東西也不值什麽錢,她那裏多得是。
這般想着,越發看眼前的侄孫順眼。除了品味不怎麽樣之外,倒是頗為她省錢了。
謝思敏聽到“東山先生”四個字,卻是激動的手都有些顫抖了。原本想要随意翻開,這會兒又收回了自己的手,在衣擺上狠狠的蹭了幾下之後,才終于慢慢的打開了。
謝嘉柔見狀卻用手帕擋着,摸了摸鼻子,這書她一直壓在箱底下,都有些發黴了。昨日青娘剛剛拿出來把上面黃綠色的髒東西擦掉。
這侄孫不會是聞到那股子發黴的味道了吧?還是說,書上的髒東西沒有擦掉被他發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