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當一個人被衆人描繪得過于美好時,一旦他的身上出現了污點,這個污點就會被無限地放大,直至最後徹底地摧毀那個人在衆人心目中的光環。
雷伊頓的情況就是如此。在過去的十幾年間,他被賦予了太多的贊美之詞,以至于現在當越來越多的“證據”擺在了衆人面前時,大家都抱着一種被欺騙的憤怒來指責雷伊頓的為人,覺得這種人品不值得大家把他視為英雄。
就在輿論風波愈演愈烈的時候,一則發布在星際聯盟官網上的消息猶如一枚重型炸彈,在官網上炸開來之後,迅速地傳遍了整個星際網絡——
“雷伊頓司令帶領軍隊出戰一顆陌生行星,如今身受重傷,被迫提前返回x行星,截至目前為止,仍生死不知,謝絕一切探望。”
這則消息之所以能引起軒然大波,是因為這是雷伊頓有史以來的第一場敗戰。看到這則消息的大部分人都在心底産生了一種“英雄沒落”的唏噓感,原本譴責雷伊頓的聲音也漸漸低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同情和理解的态度——
大家都不免回憶起了雷伊頓那些輝煌的戰績,以及在過去這十幾年間為整個星際安全所付出的點點滴滴。有人說,人生在世,孰能無過,對于雷伊頓這麽一位英雄式的人物,即便他在這之後被權利蒙了眼,犯了道德上的錯誤,在總體上也是功大于過,不能因為這些污點而否認他對整個星際所做出的貢獻。
這種說法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贊同。
然而,就在輿論的天平又開始慢慢地向雷伊頓傾斜時,在有心人的操控下,“陰謀論”浮出了水面。某“內部人士”聲稱,說雷伊頓根本沒有受到重傷,不過是為了“博同情”、“避風頭”才制造了這次的“敗戰”,否則,如何解釋其他軍人都安然無恙地回到了x行星,就只有雷伊頓重傷到要“閉門謝客”?
這種看似有理有據的說法再度引起了輿論的一片嘩然,各大論壇都在激烈地辯論,而本應該站出來澄清這起事件的星際聯盟高層卻一致選擇了沉默,這種微妙的态度讓不少人都倍感傷心地覺得,謠言說不定是真的,他們的英雄是一個不折手段的小人。
在星際聯盟總指揮中心的總司令辦公室內,博塔正指揮着手下把雷伊頓的東西都清理出去——狐貍形挂飾、狐貍形抱枕、狐貍形盆景……博塔嗤笑了一聲,嘲諷地看着這些東西說道:“怪不得雷伊頓老是一副心慈手軟的樣子,呵,原來爺們兒的表象下是一顆娘們兒的心……看看這是什麽?八歲的小女孩才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吧?”
博塔滿臉鄙夷地拿起了一個狐貍形挂飾,抛了抛,單手一揮,“啪嗒”地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裏,和其他狐貍形的東西呆在一起。
從外面闖了進來的阿邁一進門就看到了這一幕,他怒火中燒地沖上了前去,揮起拳頭就往博塔臉上砸,怒吼道:“你想幹什麽!誰允許你随便動司令的東西了!”不過,他的拳頭還沒落到博塔的身上,就被博塔的手下給雙手反剪地制住了。
阿邁掙了掙,沒掙開。這幾天,因為雷伊頓的事情,阿邁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雷伊頓臨行前所交代的事情還要秘密地繼續下去,而雷伊頓所在的病房也被博塔派了重兵重重把守着,對外聲稱是為了保護雷伊頓的安全,不讓閑雜人等打擾到雷伊頓的休養。
阿邁好幾次想要進去看一眼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辦法。他一直擔心雷伊頓會被博塔這個野心家給加害了,而博塔不讓別人見雷伊頓的行為更是讓他從心底感到焦慮和不安。如今,司令還生死未蔔,而這個野心家就開始登堂入室了,怎能讓他不感到憤怒?!
博塔看着阿邁冒着怒火的雙眼和微紅的眼圈,嘲諷地勾了勾嘴唇,慢悠悠地踱步到了阿邁的面前,用巴掌輕拍着他的臉說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睜大眼睛看清楚,現在到底誰才是星際聯盟軍的總司令。”
“呸!在我心裏,只有雷司令才有資格帶領我們聯盟軍軍隊!你算個鳥!”阿邁毫不客氣地啐道,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人給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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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雷伊頓?他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個未知數呢,你指望他?況且,即便他能醒過來,恐怕也是廢人一個了吧……你能指望一個廢人來指揮軍隊嗎?阿邁,我欣賞你的能力,如果你願意投到我的麾下,我會讓你實現你最大的價值……”
“呸!做夢吧!”阿邁說着,又開始掙紮了起來。他的武力值本來就不低,再加上博塔的手下一時不察,竟然真的被她掙脫了開來。
阿邁又朝博塔攻去,博塔輕蔑地斜瞥着他,手裏凝起了一股旋風……
“嘭!”一個人影閃到了博塔的面前,眨眼就和阿邁過了十幾招,最後一個手刃把阿邁給敲暈了,單手一攬,把他攬到了懷裏。
來人正是安德爾,阿邁最後看他的那個眼神,讓他心裏一陣揪痛——那是混雜着恨意與絕望的眼神,仿佛要把他撕碎了來為雷伊頓報仇一樣。
“我知道他是你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夥伴,和你的感情非常深厚……不過,安德爾,別怪我不提醒你,如果他還老是慫恿着他那幫手下跳上跳下地破壞我的好事的話,我會毫不留情地把他給除去。”博塔冷冷地對安德爾說道。
“司令放心,我會想辦法說服他的。”安德爾對博塔畢恭畢敬地回道,比在雷伊頓面前更加有禮,沒有那種痞裏痞氣的感覺。
博塔顯然對安德爾的這種态度非常滿意,他揮了揮手,示意他自行離開,便繼續指揮手下對辦公室重新進行裝修了。
安德爾帶着阿邁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把飛行器停穩後,安德爾走到了副駕駛的座位旁,把仍在昏迷狀态的阿邁給抱下了飛行器。
“安德爾,你這個混蛋!我不會放過你的!”阿邁一個拳頭掄了過來,結結實實地在安德爾的臉上揍了一拳……“嘭”地一聲,安德爾的臉被打偏到了一邊。安德爾心裏一緊,以為阿邁清醒了過來,顧不得自己臉上的抽痛,低頭看去,卻發現阿邁依舊是閉着雙眼,呼吸綿延。
安德爾眼神黯然地舔了舔嘴角,那裏被阿邁的這一拳給砸傷了,泛出了點點血腥味。他用視線描摹了一番阿邁的五官,從額頭,到眼睛,到鼻子,到下巴,最後停留在了阿邁的雙唇上——這個人長得既不漂亮也不精致,和自己以前交往過的男女朋友的長相差得太多,脾氣也暴躁,一點就燃,但偏偏自己就是對這個莽莽撞撞的家夥上心了!
安德爾想起以前沒認清自己心意而錯過的那些歲月,突然覺得自己真是一個蠢得無可救藥的人,至少在感情方面是如此。
安德爾低下了頭,狠狠地在阿邁的嘴唇上咬了一口,那并不柔軟的觸覺卻讓他從心底感到顫栗……只可惜,他也只能在阿邁還沒清醒的時候吃一下豆腐而已,一旦阿邁清醒過來,恐怕他面對的就只有阿邁飽含恨意的攻擊了。
“真不知道雷伊頓有什麽好的,你非要這麽維護他……”安德爾的眼神泛起了波瀾,“說你喜歡他你還不承認,呵!”最後一句話,安德爾的語氣充滿了嘲諷,也不知道是在諷刺“不自量力”的阿邁還是在諷刺他自己。
就在這時,一抹銀白色的小身影迅速地從安德爾眼角的餘光閃過。安德爾猛然一驚,飛快地把阿邁抱回了自己的家裏安置好之後,迅速地追了上去——
他把幼獸态的雷伊頓帶回來後,便直接連着保溫箱一起放到客廳裏了。沒想到幼獸态的雷伊頓竟然在如此重傷的情況下自己清醒了過來,還從保溫箱裏逃了出來,逃離了他的房子……
安德爾的房子坐落在星際聯盟總指揮中心辦公地點的不遠處,所以,幼獸态的雷伊頓這一路上還是被好幾個博塔的手下發現了它的蹤跡,其中還有一位認出了這只小茶杯犬和雷伊頓的幼獸态長得一模一樣。
“快追!這可能是雷伊頓的幼獸态!”博塔的這個手下大吼了一聲,他身邊的好幾個人迅速地反應了過來,跟在他的身後追了過去。最後,雷伊頓的幼獸态被他們堵在了一條比較偏僻的小巷子中。
這幾個人并沒有叫更多的人來,他們想要獨自抓住雷伊頓的幼獸态,然後前去博塔司令那裏領功。越多人知道他們所能分得的功勞就越少,他們才不會那麽大方地把功勞讓給別人。
“嗞嗞嗞嗞……”小茶杯犬目光兇狠地盯着他們,全身激起了一串串電花。
“它肯定是雷伊頓的幼獸态!連魔法力量都一樣!”為首的那個人驚喜地說道,和其他人以包抄之勢把雷伊頓的幼獸态給圍在了中間。
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雖然雷伊頓身受重傷又變成了幼獸态,但實力依然很強大,再加上變小了的雷伊頓身形靈活,想要拿下它簡直是天方夜譚。十幾分鐘後,這些人身形狼狽地靠在了牆壁上,體內的魔法力量已經所剩無幾,而小茶杯犬依舊毫發無損。
不過,盡管他們的攻擊沒有落到小茶杯犬的身上,但畢竟雷伊頓是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與他們搏鬥,小茶杯犬的行動也開始漸漸變慢了,露出了強弩之末的頹勢。
雙方都在僵持的時候,安德爾噙着一抹痞笑優哉游哉地來到了巷子中,那架勢,仿佛是游玩着無意中路過的“路人甲”一樣。
“安德爾上校!”為首的那個人驚喜地喚道,“您來得正好,這只茶杯犬很可能是雷伊頓的幼獸态,我們拿不下它,它也是強弩之末了,就看您的了!”
在實力強大的人面前,他們不介意把功勞讓出去。而且,為首的這個人還想借此來讨好頗受博塔司令重用的安德爾上校。
“噢?它是雷伊頓的幼獸态?何以見得?”安德爾挑挑眉毛問道。
“它的魔法能力和雷伊頓的一模一樣……”為首的那個人急急忙忙地說道。
“真是個好消息,我把它抓住,我們一起去領功吧……”安德爾慢悠悠地在掌心凝起了一層薄冰,懸浮在了掌心之上。
追着雷伊頓的那幾個人面上一喜,不斷點頭道:“好……好……謝……”最後那句話還沒說出來,他們就兀然驚愕地瞪大了雙眼,顫着手指摸向了自己的脖子——安德爾的冰刃沒飛向雷伊頓的幼獸态,反而猝不及防地飛向了他們,讓毫無準備的他們無處可躲。
“噗”地一聲,血流從他們的脖子上噴灑了出來,這幾個人都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為首的那個人突然想起,既然雷伊頓沒有死在那顆星球,那把他帶回來的除了安德爾還能有誰?只可惜,他覺悟得太遲了。
安德爾又再度做了個手勢,地上的這幾具屍體一寸一寸地凝結成冰,在它們徹底地凍成了冰狀後,安德爾猛地握緊拳頭,冰塊瞬間碎成了粉末,地上的屍體不見了,唯留一灘血水……
在完成這些事時,安德爾的臉上依舊帶着痞痞的笑意,眼裏卻一片冷漠。
銷毀了痕跡後,安德爾走到了雷伊頓的幼獸态面前,此時,小茶杯犬正緊偎着牆壁,滿眼警惕地看着他。
從“小動物”的直覺來看,重傷的自己根本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安德爾蹲了下來,目光複雜地看着雷伊頓的幼獸态,讓人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司令,如果你想活着見到你想見的那個人的話,就請再相信我一次……你僅靠你自己,是去不到那裏的,博塔很快就會發現你并把你抓回去。”
雷伊頓的幼獸态依舊緊緊地盯着他,沒有放松半根神經。
又過了一會兒,安德爾終于不再等待了,他嘗試着抓住了小茶杯犬的脖頸,小茶杯犬渾身一僵,盯着他的眼神更加淩厲了,卻沒主動發出攻擊。
安德爾小心翼翼地把雷伊頓的幼獸态藏了起來,來到巷口,左右看了一眼,發現沒人之後,召喚來了自己的飛行器,然後迅速地往聖雅學院的學生宿舍飛去。
安諾拉這一段時間都非常地心神不寧,雷伊頓重傷卧床的消息他也在星際網絡上看到了,對這些分外敏感的他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他好幾次都向星際聯盟軍的高層申請探視雷伊頓,都被駁回去了,說雷伊頓要靜養,任何人不得打擾。
所幸想要見雷伊頓的學生也不只安諾拉一人,所以,安諾拉沒有引起博塔的關注。
安諾拉已經很久沒有試過為一個人如此地牽腸挂肚了,焦慮難安的他迅速地憔悴了下來,而他卻沒有心思去細細品味自己這種強烈的情感到底還在不在純友誼的範圍之內。
安諾拉不敢去想雷伊頓再也醒不過來的這種可能性,這會讓他感到難受得窒息。
今天,安諾拉繼續呆在宿舍裏搜羅着有關雷伊頓的最新消息,并逐條逐條分析,把那些有疑點的地方都在腦裏一條條地羅列出來,期盼能夠整理出一條正确的思路。
他的修煉已經荒廢很久了,似乎自從雷伊頓出發去了那顆行星後,他的修煉就一直不怎麽順利,現在更是為了找尋真相而徹底地把修煉給落下了。
就在安諾拉隐隐地覺得又有了新頭緒的時候,門被敲響了,很有規律地響了三次。
安諾拉條件反射地就跑過去開了門,而心思卻還在那些理不清的真真假假的信息上。
然後,一個穿着軍裝的人映入了他的眼簾,也把他的注意力給扯了回來。
“你是……”安諾拉的心狂跳了起來,他直覺會是和雷伊頓有關。
安德爾把藏着的小茶杯犬給拎了出來,遞到了安諾拉的面前。安諾拉的心跳漏了半拍,急忙把小茶杯犬給接了過來,抱在了懷裏。
“啊嗚——”小茶杯犬沒有了在面對敵人時的淩厲,而是眼睛濕漉漉地看着安諾拉,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安心地在安諾拉的懷裏蹭了蹭。
看着這樣的小茶杯犬,安諾拉的眼睛頓時酸澀了起來,心裏被揪得緊緊的,悶痛得難受。
“到底是怎麽回事?”安諾拉緊緊地盯着安德爾,不放過他臉上的一絲表情,咬牙狠狠地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雷伊頓他現在到底在哪裏?!”
安德爾的臉上沒有那種痞氣的笑容,而是很鄭重很認真地對安諾拉說道:“請照顧好它,別讓其他人發現它的存在。放心,它沒有事情的話,雷伊頓司令也會安然無恙……至于真相……以後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
安德爾的态度讓安諾拉緊繃的神經松了下來。他語氣稍緩,誠懇地對安德爾說道:“對不起,剛剛我是太急了。謝謝你把雷伊頓的消息帶給我,也謝謝你把小家夥帶過來。我已經擔心了很久了……”
安德爾的眼神閃了閃,低聲說道:“我明白的……沒什麽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再見。”說完,安德爾轉身就大步地離開了。安諾拉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浮起了一絲懷疑。
“啊嗚……”小茶杯犬又在安諾拉的懷裏低喚了一聲,這一次,聲音更加地低弱了,仿佛生命在流逝一樣——
并不是仿佛!它的生命的确是在流逝!似乎在看到安諾拉後,最後支撐着它的一股信念也被剝離了,體內各種毒素藥劑傷口的綜合作用瞬間爆發了出來,讓它小小的身子完全承受不住了。
“小家夥!”安諾拉急急地喚了一聲,而小茶杯犬那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吃力地半睜了一點,不舍地望了一下安諾拉,又緩緩地閉了上去……
“小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