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書心裏忐忑,沈君清和宋老師卻仿佛只是随口聊了兩句,說完之後就再沒有下文。
甚至沈君清在察覺到顧硯行為有些低幼的情況時,還讓宋紹元把削成小兔子的蘋果送了一塊給他。
宋紹元乖乖的端着盤子走到沙發前,十分開心的和這個新朋友分享自己的蘋果。
沈書看着這一幕頭皮發麻,不知道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了,只能尴尬的誇了一句沈君清手巧。
顧硯看了宋紹元一眼,沒有接受他的好意,而是走到沈書面前道:“書書要吃蘋果嗎?我也會刻小兔子。”
宋老師頗有興致的示意沈君清把蘋果和水果刀遞給他,沈書沒來得及阻攔,顧硯就當着兩人的面削起皮來。
沈書不知道如今這到底是什麽情況,但宋老師和沈君清看到顧硯後,臉上并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驚訝,似乎不在意顧硯的身份,或者是,還不知道顧硯的身份。
但是顧硯的刀工是從小練出來的,出去後成為傀儡師怕是更加精進,只要一動手必定會被察覺出來。
他伸手想要奪過顧硯手裏的刀,顧硯卻揚手躲了過去。
“書書,我真的會削,你等等。”
說完他就低下頭認真的看着手裏的蘋果,似乎在思考到底怎麽下手。
沈書捏了把汗,悄悄看了一眼宋老師和沈君清。
也許是顧硯和宋紹元情況太像,宋老師看着他的眼神都帶着些慈祥的笑意。
顧硯手腕轉動,削下來一大塊果肉,然後……遞到了沈書嘴邊,眼含笑意的看着他。
沈書無奈,只得張嘴吃掉。
接下來顧硯就削一塊喂一塊,沈書吃一塊,看得宋老師和沈君清忍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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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書有些不好意思的退了一步,他才罷休。
等削到最後,看着顧硯手裏的成品,沈書表情略帶着些尴尬,心裏卻松了口氣。
顧硯削的很認真,成果很抽象,若不仔細看,就是塊吃完了果肉剩下來的果核。
“哈哈哈哈,不錯不錯,認真看還是能看出來兔子的樣子。”宋老師語氣帶着鼓勵,明顯是把顧硯當成小孩子哄了。
顧硯看看宋紹元手裏還沒吃完的那個兔子,又看看自己手裏的,默不作聲的把果核上最後一點果肉啃完,扔進了垃圾桶裏。
沈書趕緊好聲安慰:“我覺得挺好看,很有藝術感!”
顧硯道:“書書,我只是手生了,回家我買蘋果給你刻十二生肖。”
沈書看着他一副認真嚴肅的模樣,想笑又怕傷了他的心,只能努力忍着,腮幫子都酸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沈君清和宋老師沒有再提及關于靈的事情,沈書雖然心裏忐忑,但兩人不主動提及,他自然不可能開口詢問,只能裝作什麽都不懂的樣子。
等他要帶宋紹元和顧硯回西華時,臨出門前宋老師突然問他:“沈書,你還認我這個老師嗎?”
沈書回過頭看着他,點頭:“當然,您永遠是我的老師。”
“好,好,我以後再不會有學生了,你每天就多叫我兩聲老師。”宋老師渾濁的眼睛裏亮起了光,“我會盡心盡力當好你的老師的,下個星期我就出院,你在學校等着我。”
沈書不知道宋老師為何會說這番話,但是看着老人本來滿是麻木的眼神突然有了光,他不忍心再把這光熄滅,便應了下來。
至于顧硯的身份……
也許,其中有什麽他不了解的內情,所以沈君清和宋老師才會對顧硯的出現視而不見。
回到西華鎮,領着顧硯去買菜的時候,沈書聽到有人議論刀疤臉那幾人和別人打架,差點鬧出人命的事情。
“這幾個人成天游手好閑偷雞摸狗,臉上帶疤的那個還是我二伯家的鄰居,家裏對他嬌慣得很,現在好了,肯定得進去了。”
“這麽嚴重?不就是打了一架嗎,怎麽還能進去哦!”
“你不知道被打的那個有多慘,說是胳膊腿都折了,胸骨還斷了兩根,聽說被人發現的時候都快涼了!人家爸爸是市裏的大老板,吃了這大虧不報複才怪嘞!”
“哎呦,造孽哦,那他們在咱鎮上也是禍害,還是早點進去好。”
沈書面不改色的站在兩個老人身邊挑了把青菜,臨走時他才忽然想起來,王翔那家夥傷得這麽重,得什麽時候才能把錢打給宋老師?
失算了失算了。
宋老師要在醫院住上一周,沈君清提前和學校請了假在醫院照顧他,沈書則在西華鎮看着宋紹元的一日三餐。
周三那天,宋老師非要提前出院,下午就吊着胳膊回到了辦公室。
沈書看着他的胳膊皺眉道:“老師,您怎麽不在醫院多養兩天,學校裏也沒什麽事。”
宋老師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看着收拾的幹幹淨淨的桌面,笑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摔一跤就散架了。行了,回都回來了,你可千萬別說我了,這些話君清說了一上午,我耳朵都聽木了。”
沈書無奈的朝沈君清看了一眼,沈君清聳聳肩,也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去校長辦公室一趟,沈書你先陪陪宋老師。”沈君清抱着一個文件夾走出辦公室,順手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宋老師讓沈書坐在他對面,打開了自己的抽屜。
抽屜裏放着一個盒子,他把盒子拿出來放在沈書面前,示意他打開。
沈書打開盒蓋,裏面擺放着一把刻刀。
刀柄是黑色,黑的極其濃郁,沈書伸手摸了一下才摸到上面刻着花紋,刀刃部分則是暗紅色,紅黑相映,透出一股淩厲之意。
是一把極好的刻刀,沈書拿起來晃了一下,刀刃便在空氣中拖出一道紅色的殘影。
“這把刀送給你了,咱們後勤部活不多,閑着的時候你就跟着我學點東西,以後就算出去擺攤買手藝也餓不着。”看着刻刀時,宋老師臉上表情莫測,有不舍和懷戀,還夾雜着些許悔和恨。
沈書看不明白他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宋老師的意思。
宋老師要讓他成為傀儡師。
沈君清和宋老師都是傀儡師,那個快要來這裏入職的人肯定也是,他應該帶着顧硯立刻走,走的遠遠的,再也不回來,這樣才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但沈書把刻刀放進盒子裏,蓋上蓋子後把盒子抱在懷裏,沖宋老師笑了:“那我可真的得謝謝您了,老師您放心,我絕對跟着您好好學!”
宋老師是傀儡師,卻變成了如今這幅樣子,不知道對他下手的,又是什麽人呢?
他輕輕撫摸着盒蓋,眼神沉下來。
盒子裏的刻刀他見過另一把一模一樣的,就在他老師那裏。
老頭曾經拿着刻刀跟他顯擺,說那是他們師門傳下來的寶貝,能雕木頭刻金石,什麽材料都能用這一把刀搞定。
沈書當時覺得他是在吹牛,老頭聽他這麽說就吹胡子瞪眼的跟他急,出來時老頭曾提過一嘴,要是遇到拿着同樣刻刀的人,讓他能幫就幫一把,但是別提起他的存在。
當時老頭說的随意,沈書也聽的随意,随口問了一句為什麽,老頭沒回答,他也沒追問。
他沒想到的是,另一把竟然在宋老師手裏。
宋老師若是好好的,說不得他明天就收拾行李離開了,但如今這樣子,他若是離開定會于心難安。
不如留下來,随機應變。
宋老師見他應下來,臉上笑得越發開懷,和前些天兩人在超市見面時宛若兩人。
“有些事情,如今我不和你講太多,以後再慢慢給你解釋,你只需要記住,我們這一行,進來了就再也出不去。”
“我不是非要将你拉入坑裏,而是我們這樣的人已經注定了不可能一輩子安寧,要是非不認命,非要逃,遲早會後悔。”
說這話的時候,宋老師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睛變得有些濕潤。
沈書猜測也許他的兒子和愛人出事就是與此有關,但他不能說,只能裝作懵懂,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
宋老師嘆了口氣,又拿出本厚實的書遞給沈書:“遠的先不說了,你先熟悉一下雕刻基礎,等君清找好材料咱們就直接開始練手,別擔心,你是天生的料子,不會太難的。”
沈書自然不擔心自己學不會,他擔心的是“學”的太快了吓到宋老師,畢竟制作傀儡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什麽難事。
不就是畫小人,雕小人,做紙紮小人,縫布偶小人那一套嘛,都是小意思。
當然,學習過程中他還得克制一點,省得表現的太天才,被那些已經隐退的大師們看上就不好了,到時候顧硯鐵定得暴露。
看着沈書滿臉自信,宋老師也笑了,這孩子也許比他預料的更有天分。
兩天後。
宋老師看着桌子上那一坨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的玩意兒,沉默了。
“……這,老師要不咱換個種類吧,我覺得我在雕刻人形方面一定很有天賦,真的!”沈書滿臉尬笑,他剪紙片小人兒剪得挺好的,在村裏時那老頭明明天天誇他很有天分的啊!
宋老師額上青筋直冒,但還是用力擠出一絲鼓勵的笑容來:“你剛開始學,才兩天時間,已經很、很努力。”
咬咬牙,他還是沒好意思把很不錯三個字說出口。
“要不……你先學畫畫?畫的多了心中有形,就容易了。”
沈書眼睛亮閃閃的用力點頭,畫畫他會,他會畫小人,剪出來的小人可好用了!
他迫不及待的抽了張紙,拿出筆畫了一整張小人,各種姿勢的都有,畫完後遞給宋老師,然後滿臉期待的看着他。
“這是什麽?”宋老師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來。
“這是人啊!”沈書指着畫給宋老師解釋:“這個是站着的,這個是坐着的,還有側身躺的。”
宋老師:……
沈書不說他還真看不出來,這一個個奇形怪狀的東西竟然都是人!
這熟悉的感覺讓他忽然想起了一個故人,那簡直是他少年時期的噩夢。
看着眼前這張充滿期盼的臉,宋老師覺得他大概給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