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位置偏僻的街上向來行人稀少,如今卻聚集了二十多個人,圍在一座院子前議論紛紛。
就在半個小時前,這裏發生了一起車禍,一輛奔馳撞倒了滿頭白發的老人。奔馳,老人,車禍,三個詞連在一起讓路過的行人紛紛停下腳步,全都圍了過來。
沈書和沈君清帶着宋邵元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麽一幕。
圍觀的人舉着手裏的手機對着裏面不停拍照錄像,他們沒有憐憫,沒有擔憂,有的只是事不關己的冷漠,或者是看熱鬧的興奮。
而車主正側對着人群靠在車門前,不知道在和誰打電話,臉上絲毫不見任何慌張,甚至還時不時流露出笑意。
兩人撥開人群,就看到宋老師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臉上滿是鮮血,一條胳膊不自然的扭曲着,血跡從他身體下面順着磚縫往外蔓延,露在外面的皮膚蒼白至極,毫無血色。若不是他的胸口還微微起伏,根本看不出他還活着。
沈書看到滿地的血,立刻上前去查看情況,但沈君清卻搖搖頭:“別動他,等救護車來。”
“呦,傻子還真帶人回來了。”
“他們家人都死絕了吧,還有人能管這事兒嗎?”
“要是老頭死了,他這傻兒子也快了。”
“撐不過這個冬天。”
宋紹元嚎啕大哭這就要往宋老師身上撲,被沈君清及時攔下,老人已經重傷到這種程度,再撲上去肯定會加重傷勢。
“叫救護車了嗎?”沈君清開口問道。
車主不知道是沒有聽見他的話,還是沒打算搭理他,仍然在打電話,連頭都沒有回。
有人喊道:“打了電話,醫院到這裏也就半個小時路程,應該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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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清讓沈書拉住宋紹元,将自己的大衣脫下來輕輕蓋在宋老師身上,然後走到車前,一把奪過了車主的手機。
“你幹什麽,找事啊?”車主這才轉過身來,挑眉打量了一下陰着臉的沈君清,眼神輕蔑。
沈書看到這張臉,皺起了眉頭,這人正是昨天他在巷子裏見到的王翔。
“把人撞傷,還這幅樣子,要我看就得狠狠揍一頓,讓你漲漲教訓!”人群裏有人不滿王翔撞了人還這麽嚣張,起哄道。
王翔往聲音傳出來的方向瞟了一眼,嗤笑:“揍我?你問問他有資格沒,他跟着老頭子什麽關系啊還揍我。還有,人可不是我撞的,是他自己撲過來倒在我車子前的,這人不知道還能不能活,我還愁沒地方要洗車費呢。”
說着他看向沈君清:“正好你不是來給他出頭嗎,把洗車錢給我結了吧?”
“把宋老師送去醫院後,我會和你算清的。”
沈君清見此人這副德行,知道與他争論不出什麽來,沒有再多理會他,直接打電話報了警。
将事情與警察講清楚後,他便蹲在宋老師身邊,略有些焦急的頻頻看手機上的時間。沈書也蹲下來,不動聲色的摸了摸宋老師冰涼的手腕,察覺到他并無嚴重外傷,才拉着宋邵元稍稍遠離。
聽到沈君清和警察的對話,王翔抱着雙臂哼笑一聲:“多謝你幫我報警,說起來我都忘記這茬了,我懷疑這老頭想碰瓷訛我,警察來了可得好好說說。”
圍觀的人聽到他這話,将信将疑的看向重傷昏迷的老人,有些不信,碰瓷能把自己傷成這樣?
“你們可別不信,出去打聽打聽這老頭一家子都幹過什麽事兒,可都是缺了大德了,碰瓷兒算什麽。”王翔見頓時來了精神,“看到他這傻兒子沒,就是做了太多缺德事兒的報應!”
“碰瓷兒算什麽,我看他要是有把子力氣,幹出殺人放火的事兒我都不稀奇。”
人群裏突然有人出聲附和道:“我就是住在這條街的,這老頭真不是個好人,前些日子被車蹭到訛了一大筆錢,怕是嘗到甜頭了。”
“對,他們一家子都不行,以前披着張人皮裝的人模狗樣,四五年前出了事才知道他們暗地裏那就是畜生!父子倆借着老師的身份,不知道幹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還害的一個女學生自殺了呢!”
衆人聽了這話頓時嘩然,禽獸啊這,老師竟然對學生下手,現在又出來碰瓷,被撞死了也活該!
聽着衆人對宋老師義憤填膺的謾罵,王翔覺得自己這幾年憋在肚子裏的那口氣終于能吐出去了。
他得意洋洋的看向沈君清:“我看你和他也沒什麽關系,還是少管閑事吧,不然惹得一身騷。”
沈君清冷冷的看着他,沒有答話。
“你瞪我幹什麽,我說的都是實話,看看這傻子,還哭吶,以前那可是厲害的很,現在變成智障都是自己作的。”王翔踱步走到宋紹元面前,伸腳就要踢宋紹元的腿。
沈書眼神一沉,立刻擡腳,腳尖點在他的膝關節處,卸掉了他的力道。
“王翔,你別太過分了。”沈書冷聲道。
當年上學時,王翔就和宋老師結下了梁子,學校裏不少老師都被他捉弄過,甚至有年輕老師被氣的在辦公室裏大哭,只有人高馬大的宋老師能制得住他。
所以在看到肇事司機是王翔時,沈書就覺得車禍可能有什麽貓膩,聽到他如此惡毒的編排宋老師,更是怒上心頭。
但這裏不是荒無人跡的深山裏,光天化日之下,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弄死他是要償命的。
王翔哎呀了一聲,捂着胸口退了一步,表情誇張道:“這不是沈書嘛,我好怕啊,看你氣得,你說我把你氣死了,你哥會不會讓我償命啊?”
說完啧了一聲,活動了一下肩膀,哼笑:“哦,我忘了,你那個大哥也遭報應,變成白癡了哈哈哈哈!”
沈書擰眉:“我說,讓你閉嘴!”
王翔的笑聲戛然而止,卡在了喉嚨裏,他嘴巴還大張着,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他從來不把沈書放在眼裏,第一次看到沈書他就知道這家夥窩囊廢好欺負,但是他怕沈書那個叫顧硯的哥。
他那時候只不過絆了沈書一腳而已,又沒有摔斷他的腿,顧硯就找上了他。王翔至今記不得那天下午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就記得見過顧硯,然後回了家。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但是到了夜裏時他身上的關節卻開始發疼,像無數鐵釘生生釘進去了一樣,疼得他想直接從樓上跳下去,但怎麽也動不了,只能硬挺挺的躺在床上,一直痛到天亮。
到了第二天,卻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他身上沒有任何傷痕。
他知道肯定和顧硯有關系,但他不敢說,說了也沒人信。他也不敢再看見顧硯,所以寧願纏着父母搬家也不願意多呆在西華鎮一天。
但是蒼天開眼,顧硯他傻啦!昨天見到顧硯時他還怕顧硯會找他麻煩,沒想到上街就聽到了這個好消息。
一個傻子他還怕什麽?至于沈書,還是那副細皮嫩肉的樣子,王翔覺得自己打他一巴掌就能把人打哭。
他肯定要報仇,要把這兩個人折磨的生不如死,讓沈書也嘗嘗他當年疼得起不來床的滋味!
可是,可是眼前這個人,還是那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為什麽眼神會這麽可怕!
只看着他便讓他動彈不得,王翔覺得自己像是出現了幻覺,他覺得沈書的眼珠子都變成了紅色。
“王翔,上學的時候你偷看女同學上廁所被宋老師抓到,還死性不改,最後被開除。現在竟然懷恨在心撞傷老師,還帶着同夥往他身上潑髒水,你才是畜生不如。”沈書怒斥道。
他一出聲,王翔便覺得自己周圍那股壓力頓時消失,再看向沈書時,也不再有任何異樣。他深吸一口氣,安慰自己,剛剛的肯定是錯覺,只不過很久沒人敢這麽跟他說話,一時驚訝罷了。
“沈書,你別血口噴人!我當年是自己不想在這裏上學了自己走的,這附近的鄰居都在,老東西幹了什麽事大家都清楚,我撞了他也不是故意的。”王翔惱怒道。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對,果然,人群看向他的眼神都變了,連剛剛幫他說話的幾個鄰居也閉上了嘴。
“狡辯,你十三四歲砍傷同學的胳膊時還敢負責,現在撞個人怎麽就不敢承認了?真是越長越慫包。”沈書譏諷道。
此時圍觀的人都開始悄悄往後縮,連剛開口附和他的那幾個宋老師的鄰居都不敢再露頭。
雖然宋老頭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這個小時候就敢砍人,現在又不知道是不是蓄意殺人的家夥更得離遠點,萬一惹上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報複了。
王翔惱怒至極,表情控制不住的猙獰,他指了指沈書:“行,我不跟你耍嘴上功夫,有用嗎?沒用。你給我等着,沈書你給我等着!”
等解決了這件事,他一定讓沈書後悔今天在這瞎逼逼!
沈書笑了,等着什麽?等着他自己找上門送死嗎?那挺好。
救護車和警車一前一後開過來,醫生給宋老師檢查過後,稍微處理了一下外傷便将人擡上了救護車,而王翔也開車跟警察前往警局。
臨走時,他隔着車窗玻璃眼神陰鹜的看着沈書,對着他比劃了一下脖子,十分嚣張。
沈書只瞥了他一眼,便跟着上了救護車。
賬是要放在人看不見的地方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