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兩人花了一天時間将院子打掃了一遍,沈書拒絕了顧硯讓他和自己一起睡的提議,收拾了隔壁的房間作為自己的卧室。
晚上,收拾好床鋪後,沈書把一直賴着不走的顧硯哄回自己房間,才打開了背回來的行李。
背包裏除了幾套略顯陳舊的衣服,便只剩下一個漆黑的木盒子。
沈書整理好衣服,關上衣櫃門後,将木盒擺放在桌子上。
木盒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有的地方被磨得掉漆,微微泛着木黃色,上面的花紋也斷斷續續,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沈書打開盒子,裏面擺放着一塊鏽跡斑駁的鐵片,除此之外便是幾塊奇形怪狀的木頭,乍一看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麽東西。
他将三塊木頭取出來,手指靈活的将它們組裝在一起,三塊木頭赫然變成了一只手臂的形狀。
在最後一個關節扣上的那一剎那,不過一指長的木雕手臂卻仿佛成了有血肉的真手臂一樣,筋骨清晰,關節靈活,微微凸起的血管都仿佛有血液在其中流動。
沈書看了一會兒,将手指和手掌一一從手臂上卸下來,手臂便又變成了幾塊毫無特點的木頭。
他這次出來除了找顧硯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找到這具只剩一只手臂的傀儡的的其他部位,将其組裝完整。
沈書一直不明白,當年老師為什麽會把他撿回去,直到這次回來前,老師将這個盒子交到他手裏,才為他講明了前因後果。
這個世界有種人類看不見的東西,生于天地晦氣,長于人間污濁,被稱為“靈”。
靈生性邪惡,剛誕生的低等靈還未生出靈智,便會循着本能附着于人類身上,影響人的神志,放大他們的負面情緒。被附着的人會突然性格大變,由溫和變得暴躁,由誠摯善良變得自私虛僞。
等這些人被徹底拖入深淵,低等靈就會收割他們的靈魂,作為養料。
低等靈會慢慢成長,當它們成為有思想的高等靈時,便成了人類的噩夢,它們可以直接吸取人類的靈魂。
但惡劣深藏于這種東西的身體裏,它們不屑于直接殺人,它們喜歡玩弄人類,看着人類絕望掙紮,陷入絕望的靈魂才是靈的美味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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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傀儡師,則是這些靈唯一的天敵。
傀儡師可以反控制靈,抹掉它們的意識并打入自己的印記,封入死物中,制成自己的傀儡。
靈識越強的傀儡師,越能更加容易的感知到靈的存在,也能控制等級更高的靈,制作出來的傀儡自然更強大。
而靈識這種東西,兩分靠後天努力,八分靠天生,沒有天賦,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沒有用,所以很多傀儡師終其一生也無法精進一步。
沈書和旁人不同,他是天生九分九,只差稍微用點力,便能直接滿分,他這種體質被稱為靈傀體質。
按理說,靈傀體質肯定會成為香饽饽,再怎麽也不用窩在犄角旮旯受罪。但懷就壞在靈傀中的“傀”字,靈傀體質不僅是天生的傀儡師,還是最頂級的傀儡容器。
等級越高的靈,越需要高等級的容器,尋常的木偶、布偶是無法容納高等級靈的,所以傀儡師都想方設法尋找好的材料來作為容器,但再好的材料,也絕對比不上一具靈傀體質的屍體。
如今幾具被人争來奪去的所謂“靈傀”,也不過是次品罷了,而盒子裏的這只手臂,才是用靈傀屍骨煉制而成的真正的靈傀。
老師不忍心他什麽都不懂便成了別人手中的傀儡,才把他帶了回去。
沈書當時便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夢,怪不得,他一個小人物會莫名其妙的招來殺身之禍。
“你還小,不可能一輩子呆在這裏,總要出去看看,但出去後一定萬事小心。”
老師的話猶在耳邊,沈書從脖子裏拉出鑰匙串,上面除了兩把鑰匙,還有一片月牙白的帆船吊墜,帆船吊墜能幫他遮掩這種特殊體質,但總歸不太安全。
所以他需要盡快拼湊好手裏這具靈傀,這樣才能保證自己安全。
但是到底要去哪裏找,沈書十分發愁,想找到其他部位大概率要接觸其他傀儡師,接觸傀儡師顧硯就容易暴露。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書長吐一口氣,将東西收了起來。
一夜無夢,第二天顧硯很早就起來做飯,沈書醒來便聞到了飯香味,他擔心的顧硯睡一覺換個性格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吃過早飯,顧硯一路将他送到了西華第一初級中學大門前。
“書書,我中午再來接你,一定要等我來了再回家。”顧硯鄭重囑咐道。
沈書點點頭,目送他轉身離開,才往學校裏面走去。
學校不知道什麽時候翻新過,以前的栅欄門都換成了大鐵門。
沈書走進去後看着嶄新卻陌生的教學樓,張望了兩下,拐進角落裏的小賣鋪,和老板打聽了後勤辦公室的位置後,便沿着側面的小路往後面走去。
繞過教學樓,緊靠着後牆的是一排低矮的樓房,沈書看着這排熟悉的樓房,臉上不由得露出了點笑意。
這裏以前是老師們的辦公室,沒想到教學樓都換成新的了,老辦公室竟然還留在這裏。
只是門上并沒有字或者标記,沈書只能找到以前宋老師的辦公室,試着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不是宋老師,而是一個長相俊秀,文質彬彬的年輕人。他輕輕碰了一下眼鏡,還未開口便先露出了笑容。
“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沈書道:“你好,我是來找後勤部宋老師的,請問宋老師在哪個辦公室?”
年輕人側了一下身,示意沈書進來:“你是沈書對嗎?宋老師昨天跟我說了你要來上班的事情,我也是後勤部的,我叫沈君清,你先進來吧。”
辦公室裏放着兩張辦工桌,其中一張桌子上東西堆得亂七八糟,還放着半碗沒吃完的方便面,另一張則幹淨整潔,擺着一臺電腦。
沈君清讓沈書坐在自己辦公桌前,給他倒了杯熱水。
“宋老師起得晚,還得一會兒才能過來,你先喝杯水。”
說完他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慢向沈書介紹後勤部的工作。
他說話不緊不慢,身上有股讓人很容易心生好感的氣質,介紹工作內容時順便将要接觸的一些人脾性也一一說給沈書聽。
介紹完後他笑道:“大概就是這些內容,其實平日裏沒什麽大事,只是節假日和學校有活動時會忙一點。”
沈書點點頭,确實沒什麽難度,只是管管學校裏的器材工具進貨分配,每日檢查一下衛生。
沈君清打開抽屜,拿出一份表格遞給沈書:“以後你就按照表格上的內容來做,如果遇到什麽問題就來找我。”
沈書沒有接過表格,他的目光落在了沈君清抽屜裏一個小木雕上,微微睜大了眼睛。
木雕刻的是一只小狗,做工精細,栩栩如生,只是身上幾道斷斷續續的暗紋破壞了整體美感。
沈君清看了他一眼,笑着把木雕拿出來放在桌子上,問道:“你喜歡木雕?”
沈書下意識的摸了摸藏在衣服裏的吊墜,臉上露出略帶着些驚喜的笑容:“這是你雕的嗎?你手真巧。”
比五年前的顧硯手還巧,至少練了十幾年。
沈君清聽到這句話不知為何眉頭卻微微皺起,笑意變得有些勉強,臉上也帶上了幾分苦澀。
他微微搖頭:“以前雕的,現在手……生了,拿不起刻刀,不然倒是可以刻一個送給你做入職禮物。”
說着他的右手不自覺的往手腕內側蜷縮,沈書只是随意掃了一眼,便看到他手掌心貫穿着一道猙獰的傷疤。
沈君清也低頭看着手掌的傷疤,笑了笑道:“年輕時不懂事,太貪玩了,不過還好,不影響正常生活。”
沈書自然不會追問別人的私事,便想扯開話題,他想到宋老師與年齡不符的狀态,輕聲問沈君清:“沈老師,宋老師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我記得他今年還不到五十歲,怎麽會……”
沈君清微微搖了搖頭:“我也不太清楚具體怎麽回事,我來這裏不到一年,來的時候宋老師身體已經很不好了,不過,應該是和他兒子有關吧。”
宋老師的兒子?
沈書見過宋老師的兒子,很有學問,待人很親和。他和宋老師一樣選擇了當老師,而且學歷很高,畢業後好像是在市裏一個高中教學。
“他怎麽了?”沈書問道。
發生了什麽事才會讓宋老師蒼老成那個樣子?
話音剛落,辦公室門就被撞開,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闖進來,還沒等沈書看清面貌,此人就猛地撲倒在沈君清面前。
沈君清趕緊把人扶起來,沈書才看清來人的臉。
雖然他和宋老師的兒子并不熟悉,但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此人正是他見過的那個青年。
只是,他這會兒的狀況十分狼狽,頭發雜亂的糾結成團糊在頭上,胡子拉擦,臉上黑一塊白一塊,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爛,好幾處都露着發黑的棉絮。
最吓人的是他的眼睛,他的左眼是空的,癟癟的眼皮耷拉下來,沒有眼球的支撐,便深深的凹陷進去。
他拉着沈君清的手,嘴裏嗚咽這不知道在說什麽。
沈君清着急的問他是不是宋老師出了什麽事,人在哪裏,還沒問清楚,兩個保安便甩着棍子氣喘籲籲的追到辦公室門前。
“個傻子,趕緊滾出去!”
說着就一棍子揮下來,砸向宋老師兒子的背部。
沈君清眼疾手快的把人拉到自己背後,皺着眉頭道:“這是宋老師的兒子,我馬上送他出去。”
保安嗤笑一聲:“我當然知道他是宋老頭的兒子,沈老師,他們家的事兒你還是少管為好,省得沾上晦氣。”
“行了行了,趕緊讓他滾出去,這種人可不能呆在學校裏,以後再看見他往門口湊,直接打斷腿扔到他們家門口去。”另一個人滿臉厭惡道。
宋老師的兒子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如今顫抖着縮在沈君清的背後,喉嚨裏發出像小狗一樣悲切的嗚咽聲,等保安走後,沈君清安撫着他的情緒,輕聲問:“邵元別怕,人走了,你告訴我,是不是你爸爸出事了?”
宋紹元小心翼翼的擡起頭,鼻涕眼淚流的滿臉都是,他口齒不清道:“爸爸……死了,王……王打爸爸,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