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要……”艾鹿終于發出聲音，嘶啞得可怕。
紀涼聽了，放下槍氣憤地回頭瞪她：“不要？你今天到底怎麽回事？要不是夜行者白天比較虛弱，你現在已經成它早點了你知道嗎！”
“不要……”艾鹿用手臂支撐身體慢慢坐起來，哆嗦着唇艱難開口，“她是我師父……”
“什麽？”紀涼微愣，随即又冷下臉，“你師父是個怪物？”
“不許你這麽說她！”艾鹿大吼。
紀涼見她情緒激動，不再廢話，上前扶她站起來，走到平臺邊緣處，冷聲問道：“你看清楚了，下面躺着的那個怪物，究竟是不是你師父！”
“可是……”
“你師父是怪物嗎！”
艾鹿沒有回答他。
她迅速地跳下去，蹲在已經進入假死狀态的夜行者身邊，伸手從它胸口取下勳章，死死攥在手裏，手指因過度用力而略微發白。
“你幹什麽！它随時都有可能醒過來！”紀涼跟着她落地。
“我進隔離區，就是為了尋找師父的下落。”艾鹿努力克制從胸腔裏奔湧而出的痛苦，木着臉從胸前口袋中抽出一張照片，“我沒有父母，是師父将我養大。”
照片上的短發女子甜甜地笑着，臉頰上有一對可愛的梨渦。
眼前的夜行者圓瞪着灰白的雙眼，腐爛的臉上滿是血污，隐約還能看見臉上腐肉自我修複的蠕動。
“但……”紀涼仔細看着照片，又看看夜行者，嘆口氣，想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說得對，這只是個怪物，一點也不像對不對？一點也不像！”艾鹿将照片和勳章小心收回胸口的口袋裏，“火柴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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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涼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從包裏摸出火柴遞給她。
見她将火柴點燃，紀涼回望剛才兩人落腳的平房，低聲說道：“你處理，我去它的巢穴看看。”
“巢穴？”
“新出現的夜行者在一段時間內是有人類的思維，會囤一些它們喜歡的東西，運氣好的話能找到不少物資。”紀涼跟她解釋，“但成為夜行者一段時間後，理智會消失，成為與感染者一樣的怪物。”
說完，紀涼轉身走進了平房。
艾鹿獨自一人站在夜行者面前，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顫抖着将火柴丢了下去。
火焰瞬間在眼前蔓延看，猙獰地怪物發出痛苦的咆哮，聲音嘶啞凄厲，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哀鳴。
記憶中的051聲音溫柔清亮，像是世界上最美的夜莺。
“不像的，一點都不像，一定不是的。”艾鹿喃喃着，面無表情地轉身走向平房。
還未走近，紀涼從平房鑽出來，沖艾鹿招招手：“艾鹿，你來看看這個。”
平房內沒有窗戶，十分陰暗潮濕，但依舊能看清屋內大大小小、不同材質、不同顏色的小鹿玩偶。
艾鹿站在屋中，像是被鹿群包圍，一股強大的壓迫力，壓得她幾乎喘息不得，渾身上下都在叫喊着發疼。
“還有這個地方。”紀涼拉着她的手，将她拉至房間的一角。
整個角落裏堆疊着幾十個精致的小鹿木雕，整整齊齊地排成一排，靠着擺放着。
艾鹿無聲地張嘴，向前一步。
回憶再次席卷而來，幾近将她淹沒。
“你叫什麽名字？”051半蹲着，牽着她的手。
“167。”
“你就是167？聽說你是這批小孩中最強的一個，能做你的師父，是我的榮幸。”
“這是你的勳章嗎？像是一只奔跑的小鹿，和你一樣可愛。”
“小鹿！這是我今天出任務帶回來的棒棒糖，聽說外面的小孩子都喜歡這個，你嘗嘗好吃嗎？”
“小鹿……”
“小鹿……”
“小鹿，這個小鹿木雕本來是想送你做生日禮物的，但師父要去出任務，等回來重新做個新的給你好不好？”
艾鹿再也撐不住了，半跪在地上。胸口處蔓延開撕裂般的疼痛順着呼吸一寸寸游走全身，幾乎将她撕碎。
她顫抖地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那些小鹿木雕，卻被紀涼制止。
“小心，這些東西上說不定會有夜行者的毒液，碰到也會感染。”紀涼将手上的木夾遞給她，“你可以先用木夾試一試，這種木夾上塗了特殊的液體，碰到毒液會發生反應腐蝕木夾。木夾上那個黑手鏈，是我剛在房間角落找到的，和你手上的那個好像是一樣的。”
艾鹿取下手鏈，低頭用木夾觸碰木雕，剛一靠近就聽見木夾頂端傳來的“滋滋”聲。
“有毒液的話……應該怎麽辦？”
“燒掉。”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沒有。”
她不再說話，顫抖着抽出一支火柴，用力劃擦幾次都未能點燃。兩頰因長時間用力咬牙而隐隐作痛。
“我幫你吧。”紀涼不忍看她這樣，伸手握住她顫栗的手腕。
“不用，我自己來。”
經過幾次倔強地嘗試，火柴終于被點燃，小小的火苗發出微弱的光，照出木雕頭上栩栩如生的玫瑰花。
……
“師父，那你的名字叫什麽？”
“玫瑰，不過我更喜歡051這個名字。”
“是師祖取的嗎？”
“是。”051似乎陷入回憶。
“那師祖現在在哪？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她？”
“她回家了。”051的聲音中有微不可聞的哽咽。
“她的家不在基地嗎？”
“不，她回到了最初的家，回到了她來的地方。”051紅了眼眶。
手指處傳來的灼燒感讓她本能地松開了火柴，青紫色的火舌在屋內擴散，将艾鹿團團包圍，但她似乎已經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只是呆呆地看着火焰将美好吞噬。
“051，回家吧。”艾鹿喃喃，眼淚順着臉頰緩緩滑落。
紀涼原本見她難受，退出了屋子，想要留出空間讓她和師父的遺物最後獨處一會兒，卻突然感受到背後一陣灼熱。他急忙回頭，就見艾鹿站在火海中一動不動。
“艾鹿！”他大喊着沖進去，将她拉出屋外。剛想開口罵她，卻見她的眼裏蓄滿了淚水，雙頰因灼燒而幹裂發紅。
“走吧，去修無線電。”紀涼嘆口氣，将指責的話語咽下。
深夜，艾鹿獨自一人坐在避難所屋頂，手裏捏着051的通訊器，望着遠方的城市。
與腳下破敗荒蕪、毫無人氣的隔離區不同，遠方的城市高樓聳立，燈火通明，五彩的霓虹燈閃閃爍爍，在漆黑的夜空中有種奇異的美。
“睡不着嗎？”紀涼推開陽臺門，走到她身邊坐下。
“嗯。”艾鹿望着遠方，“我在師父的草稿箱中發現一條準備發給我的訊息。”
“是什麽？”紀涼望着她的側臉，夜風吹起她的頭發，精致的面龐上沒有曾經的自信，蒙着一層層淡淡的哀傷，有那麽一瞬的沖動，想要将她摟進懷裏，撫去她的憂愁。
“我沒敢聽。”艾鹿苦笑，“紀涼，如果有一天，我也變成夜行者那樣的怪物，你也會那樣稱呼我，毫不猶疑地将我殺掉嗎？”
紀涼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微愣了幾秒後回答她：“你這麽強，不會變成怪物。”
“萬一呢？”
“沒有萬一。”紀涼沒有絲毫的猶豫。
“是嗎？”艾鹿低下頭，下定決心一般點下屏幕上的播放鍵。
一段刺刺拉拉的雜音後，突然出現一個喑啞的、低沉的女聲：“小鹿……小鹿快跑……遠離GMC……嗷嗷嗷！！！”
